第七十二章

彌諾陶洛斯(米諾陶洛斯)。

傳說是國王之妻與神賜予的公牛結合, 所誕下的牛頭人身怪。

那怪物天性殘暴,力大無窮,動輒就能引起一場災難, 最喜歡吃血肉柔嫩的兒童。

為了困住這頭兇猛的怪物,工匠代達羅斯建造了一座極其複雜的迷宮, 即後世非常著名的克里特迷宮。

後來雅典人戰敗, 每九年會送上七對童男童女作為進貢。

米諾斯國王就將這七對童男童女關進迷宮,餵養那頭兇猛可怕的兒子, 彌諾陶洛斯。

如此災禍,不曾斷絕。每九年就要獻出自己親身骨肉的雅典人, 為此痛不欲生。

直至雅典國王的私生子忒修斯遊歷歸來, 聽說了這件慘絕人寰的事件,十分痛心。

他用一個線團破解了迷宮謎題,又用公主送出的利劍,斬殺了牛頭怪物彌諾陶洛斯,才讓災難就此終結。

之前溫辛就聽說過, 西部地區有一個神秘組織建造出來的鬥獸場。

如果這一趟不能順利找到爸爸,那他們之後可能就……

看過之後,他順勢將東西還給了女生:“謝謝,但我不是很需要。”

後者拍了拍他的腦袋,眼睛卻未曾從溫辛的視線下偏移,懇切地繼續說:“我叫許江琴,他叫許海臨,是南部地區許承軍團長的孫子女,如果閣下能同意這個請求,等我們事成之後回到南部地區,一定會大力相報。”

溫辛看著她的臉,靜默了一會兒,問道:“既然西部地區對人類異常危險,你們又為什麼要過去?”

在這樣的目光下,彷彿所有隱匿在內心裡的陰暗念頭,都將無處遁形。

溫辛聞言,沒有再深究下去。

那雙眸眼平靜至極,沒有因為她剛才的那一番說辭而泛起絲毫的波瀾,澄澈得如同一面鏡子。

女生的回答滴水不漏:“如同您此時知道了西部有多危險,卻沒有退縮的念頭一樣,我們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難怪女生會毫無顧慮地將這張邀請函送給自己。

溫辛接過邀請函只是好奇,他本人沒有去參加鬥獸場的興趣。

但是沒辦法,他們的爺爺前不久知道父親剿滅變異體失敗,並在戰場中失蹤的噩耗,心臟沒撐住,直接突發重病在床。

說完,許江琴便緊緊地盯住了溫辛的臉,掌心滲出冷汗,不肯錯漏上面的一絲細節。

這麼重要的東西直截了當地送給自己,似乎還有未盡的要求沒有提出。

能找到現有的裝備和人手,拿到邀請函,已經是盡了全力。

年齡較小的少年一聽,似乎聽出女生準備坦白,忍不住拽了一下對方的衣袖:“……姐姐,要告訴他嗎?”

女生露出來一個慘白卻悲涼的笑容:“理智尚存的變異體都去東部了,西方多的是仇恨人類且嗜殺殘暴的怪物。”

豈料女生搖了下頭:“你可能不想看什麼鬥獸或者血腥格鬥,但這封邀請函並不只是入場券,它還是保證你順利通行的資格證明。”

溫辛小時候在電視上看過該神話故事衍生出來的動畫片。

哪裡的軍團長這麼寒酸,親生的孫子女出行,別說軍隊護送,連一把槍都沒有?

眼前隨手能夠掏出狙/擊槍的青年,看著都比他們兩個貴氣。

她知道貿然透露自己的身份,先不說有沒有風險的問題,就他們這個簡裝出行的架勢,一看就很沒有說服力。

除此之外,沒有時間地點, 沒有說名道姓。

他們費盡千辛萬苦,才偷跑出來。

許江琴攥了一下手指,心裡有種給溫辛開空頭支票的心虛,但她已經別無他法。

凡是覺得自己實力強大的人類或者變異體, 都可以報名參加, 贏得高額獎金。

但那時候他還小,一些細節的地方已經記不清了。

“彌諾陶洛斯歡迎一切有緣的貴客”。

——邀請函是類似於保命符一樣的存在。

許江琴立時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沒有一點依仗,普通人的我們寸步難行。”

也不清楚女生所說的這個迷宮, 和神話中的克里特迷宮有幾分相似。

入手順滑,有如絲制, 但質感卻異常的堅韌,不知道用了哪一種特殊的材料。

往上一看,正好與青年的眼睛相對。

如非不得已,誰會想在惡劣的大雪天氣下出遠門?

但他也聽出來了女生話裡強調的意味。

溫辛大概觀察了一下這封邀請函。

但下一秒溫辛就移開了視線,彷彿那道將她看透的目光只是錯覺。

在變異體和人類種族敵對的當下,居然會有這麼一個地方,可供容納兩方“和諧”相處,說起來還有些神奇。

舅舅和姑父藉著代掌的名義,包攬了整個軍團的控制權,整天將他們關押在房子裡,不準出入,也不準傭人與他們有任何交流。

“你應該還沒有去過西部地區吧?相信我,那裡的混亂並不只是說說而已。”

漆紅函面上,用燙金字型寫下了“邀請函”幾個大字,旁邊則另寫有一排小字。

女生直白地說:“我確實有一個請求,希望您能在接下來同行的一段時間裡,保護我和我弟弟的安全。”

溫辛晃了晃手中的燙金請柬:“如果我不答應你的委託,這封邀請函你還會交給我?”

許江琴愣了一下,回答說:“當然,你救下了小臨他們的命。”

剛一說完,她就想打自己的臉了。

這種邀請函他們也只有三張,為什麼要這麼痛快地承諾送出去?

豈料聽到這話,溫辛反而笑了一下;“既然這樣,那這個委託我就接下了。”

他將邀請函順勢放進自己的口袋裡,再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傷患。

“我那裡還有半瓶沒有用完的止血噴霧,先給你們拿過來吧。”

溫辛知道財不外露的道理,但他為了應付剛才的危機,已經暴露了手裡有槍的事實。

這是一種震懾,也會是種誘惑。

以免震懾完全轉化為誘惑,他不易再透露自己的資源有多麼豐富。

許江琴聞言搖頭:“不用擔心,我們有醫療箱,止血噴霧和繃帶也有剩的。”

她看了眼不斷喘氣的傷者:“但確實需要早點找到一個地方,將老李安置下來。”

溫辛點了下頭,往車外看去。

見附近沒有異常狀況發生,他動身準備下車。

臨走前許江琴叫了他一聲:“還沒請問閣下怎麼稱呼?”

溫辛微頓:“我姓溫。”

或許是溫辛的名頭太出名,溫辛回答得也很坦然,姐弟倆一時間沒有將兩者聯絡在一起。

他們也未曾想到,那位傳說中的人物,會出現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

溫辛下車之後沒有返回越野車,而是加入了搬樹的人群。

有他的參與後,眾人明顯士氣大振,口號聲都比剛才響亮了三分。

身後,少年許海臨看著青年忙活的背影,不由得感慨說:“姐姐,真讓他們說對了,溫哥是個好心人。”

話都沒說上兩句,已經連溫哥都叫上了。

許江琴下意識想如以前那樣斥責少年,讓他看問題別看表面。

可不知怎麼的,想起溫辛方才澄澈明亮的眼神,她將到嘴的斥責給嚥了回去。

“或許真的是吧……”

耗費半個小時,樹幹終於被搬開。

大家激動雀躍地發出一聲勝利的吶喊,準備再度啟程。

溫辛上了車。

兩糰子看到了剛才那一幕,扒拉上車後背問他:“溫辛,我們要和他們一起走嗎?”

“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的路應該會同行。”

溫辛翻出了地圖,指向上面的標記點說:“要去薔薇城,必定會經過彌諾陶洛斯鬥獸場,那位叫許江琴的女生似乎知道其中的不少內幕,是個不錯的嚮導。”

小熊貓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鱗樹蝰卻狐疑地盯著青年的臉:“真的沒有見那兩個人類幼崽出行不易,起了幫忙照顧的心思?”

溫辛一臉淡定地給車打火,順手將口袋裡的請柬遞給了它們玩:“怎麼會?我還是得了好處的,這張邀請函就是。”

鱗樹蝰哼唧兩聲,姑且信了他的話,

突然,它好似嗅到了什麼氣味,將邀請函接了過來。

小熊貓跟著湊近,下一秒飛快地躥到了一邊去,不斷拿爪子拍打自己的鼻子,毛絨小臉擰巴在了一起:“這是什麼味道,好難聞!”

溫辛聞聲轉頭,見小熊貓的反應這麼大,奇怪地問道:“怎麼了?”

鱗樹蝰正在仔細分辨邀請函上的氣味,半響它嘴裡吐出來了一個詞:“蜘蛛……”

溫辛:“蜘蛛?”

鱗樹蝰下意識要解釋,又想起來溫辛不知道基地的事,只能把話給憋了回去。

“咳咳,就是我突然想起來,我們老大曾經遇到過一隻蜘蛛變異體,有望從a級進化成s級。”

“但後來它受到了某些人類的迫害,進化被迫中斷,因此分外仇恨人類,會將他們殘忍折磨致死。”

綠團用尾巴舉起邀請函:“這封邀請函是用蛛絲製作的,我就想到它了。”

溫辛動作一頓。

他好像突然知道了一個不得了的訊息。

綠團渾然不覺。

即便青年在幾次困境中都表現出了八百個心眼子,但它依舊會在青年的面前不設防,下意識地覺得對方會相信自己。

有時候鱗樹蝰也會反應過來,覺得溫辛很笨。

又覺得自己這麼隨意,早晚有露出馬腳一天。

分不清是誰更笨一點。

溫辛還處於“那建造鬥獸場的神秘組織居然真的是變異體,並且平等對待人類和變異體也疑似假象”的震驚中。

就聽到鱗樹蝰在背後問他。

“溫辛,如果之後某一天,有人類想要消滅我們,你會不會保護我們?”

那聲音似乎透著不易察覺的小心,以一種不經意的方式問了出來。

溫辛的心臟頓時像被狠狠觸動了一般。

他倏然回頭,對上了綠糰子熠熠生輝的眼睛。

蛇類的瞳孔通常是叫人覺察不出溫情的。

就好像捕食獵殺的天性被銘刻在它們的基因中,盯看久了,甚至會生出被惡魔窺視的寒意。

溫辛與它相望,卻能看見綠團眼底顫動的柔軟,好似泛起漣漪的湖面。

他的回覆沒有猶豫。

屈指在綠團的額頭上用力一彈,溫辛狀似沒好氣地說道:“小沒良心的,是不是我對你們還不夠好,會讓你懷疑這個問題的答案?”

結果沒讓糰子吃痛,反震回去的力道卻把他自己震痛了。

綠團顧不上吃驚,瞄見青年的指尖被震得通紅一片,連忙去檢視,哼哼唧唧說:“我就隨便問問……”

卻聽見青年平靜到極致的嗓音突然響起。

“那我會傾盡全力去保護你們的安危,即使是豁出我的這條命。”

鱗樹蝰與他捱得很近。

青年說話時,唇邊噴灑出一團氤氳白霧,而它彷彿被霧裡的熱意給燙化了心臟,尾巴尖兒一顫。

溫辛聽到其他人的催促聲,打了個手勢:“馬上!”

綠團被喊聲喚醒。

它看到其他人將手電筒的燈光打了過來,在光亮照在自己身上前,拽著小熊貓縮回了後座。

旋即綠團的腦袋微微抬起,盯著駕駛座上青年的後腦勺。

這就夠了,鱗樹蝰心滿意足地想。

即便溫辛不知道是什麼人要消滅他們,不清楚第一基地有多麼強大的力量,又在人類群體中的呼籲聲有多麼高漲。

它都覺得,已經足夠了。

.

襲擊他們的人還躲在暗處,目的不明確。

是以接下來的路,眾人都格外謹慎。

溫辛清楚襲擊者的阻撓不會只有剛才那一次,但也沒料到會來得這麼快。

只見眼前大雪堆積的道路,成片都是倒下的樹幹。

衝鋒衣男等人幾乎愁白了頭髮。

“用汽油加噴火器,能不能燒掉這些擋路的樹?”

“那你大概想要製造一片室外溜冰場。”同伴語氣涼嗖嗖地說,“再說我們哪兒來這麼多的汽油?”

樹幹上都是雪,不多倒點汽油怎麼可能燒得起來。

“這裡繞不過去,縫隙太小,我們把旁邊的樹砍了行不行?”

“那你得把樹根一起挖出來,不然中巴車的底盤絕對會被剮蹭,順便一提咱們沒有電鋸。”

“草。”

沒法繞行,就只能穿過密林小道,再看有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眾人順著旁邊的小路,一直望向不遠處被冰雪覆蓋的高山。

在這連環封堵的情況下,突然出現一條路。

哪怕這條路上留著不少車輛透過的輪胎印,也沒法讓人安心。

“怎麼辦?”

不少人看著車廂地板上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的傷者老李,不知不覺中,眼中隱約有了別樣複雜的意味。

似乎像是責怪,又似乎像看累贅。

但還有不少人念著同伴的舊情,不希望放棄對方。

這些人以許江琴為首,都等著她的指示。

許江琴沉重地閉了閉眼睛。

溫辛知道,少女別無選擇。

就算他們選擇放棄救治老李,就地清理擋在眼前的樹幹,在缺乏工具的情況下,至少也要一天半的時間。

而那個時候,暴雪早已將路給覆蓋,依舊無法前行。

他們可以選擇打道回府。

但那樣做和留在原地沒什麼區別,因為大雪封路。

可以說,此時此刻,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唯一一條能夠前進的路,是襲擊者早已佈置好的陷阱。

良久,許江琴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頹然說:“走吧,我們上山。”

其他人皺眉不贊同:“小姐!”

許江琴冷聲叱罵:“那我們能怎麼辦,留在這裡等死嗎?你們誰能保證這場雪今晚就停?”

“中途沒有加油站,油已經耗得差不多了,氣溫低到零下幾十度,車裡沒法生火,油耗光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得死,還要我來教你們這個道理?”

幾聲質問,將他們說得集體噤聲。

想來許江琴平時就是說一不二的性格,哪怕年齡小,也能鎮得住心裡躁動的眾人。

溫辛準備上車。

許江琴卻在此時看向他,動了動嘴唇,似乎有事情想要請求。

但最後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終究一個字也沒說,按著許海臨的腦袋回了中巴車。

黑夜不宜趕路,一行人還是在原地等到了天亮。

到了一大早,果然像許江琴說的那樣,大雪一點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樣子。

反而因為連續不停地下,大半個車輪都已經淹沒在了雪地中,要出去還得剷雪。

這下子,本來還有異議的人也沒了話說。

他們不斷後悔,怎麼沒有多帶幾桶油上路。

這就是純粹的空話。

即使帶上的油能把整個中巴車給塞滿,也不一定能耗得過這場大雪。

溫辛加入了剷雪的行列。

在他的身邊,幾個人揉搓被凍得通紅的手腳,不斷地嘟囔抱怨。

“怎麼就這麼倒黴。”“為什麼要選擇這幾天出門?”“現在又看不了天氣預報,還能怎麼辦?偏偏遇到這種暴雪天……”

人心開始浮動了。

車子透過木板搭起的斜坡,順利上了雪地,輪胎只往柔軟的雪層裡陷下去了一點。

可以上路。

溫辛駕駛越野車,跟著他們往密林深處走。

到了不遠處的高山下,幾人才發現不止有一條路可以走。

路口分叉處兩條路,一條往山上,一條往山下。

山上被大雪掩埋,模模糊糊可以看到半山腰上有一座木屋。

至於山下,意料之外是一個建築工地。

幾臺挖掘機停放在空曠的壩子上,旁邊堆著已經分割好的樹木,成三角錐形擺放在一起。

剛才這裡的視野被大片的樹給擋住了,以至於眾人沒有看到下面的建築工地,見狀瞬間喜不勝收。

既然有工地,那就有伐木和裝運的工具,擋在路中間的樹幹就不愁沒辦法清理了!

這樣一想,幾乎不等許江琴的指示,司機就踩下了油門,往山下開。

他的思想可簡單。

上山只有一條狹路,三輛車一路往上走,萬一出了意外,退都沒法退。

但下山可以一直跑,畢竟前面還有一大片空地!

溫辛下意識要跟著走。

可他想起某件事,遲疑了一下。

工地,工地……

那些遊走擋路的喪屍身上,不就穿著工地統一發放的白背心嗎?

耽誤的這麼一會兒功夫,讓溫辛沒有跟上另一輛中巴車往前開。

並隨之聽到前面的中巴車裡,傳來了幾聲少女的怒吼。

“別開……我叫你……停!”

溫辛心臟一咯噔。

不是許江琴下令讓他們往山下開,是司機自作主張!

這麼一開,就出了大事。

溫辛視線往上,看到旁邊的山壁上突然伸出了幾對漆黑的猙獰口器。

它們將口器探入岩石的縫隙,輕巧一撬,一條明顯的裂紋便順著那一個小口猛然炸開,變成無數多的碎石成片地往下掉!

噼裡啪啦——

司機聽到動靜,轉頭看到頭頂砸下不少碎石,立馬慘白了臉色。

不顧少女撕心裂肺的喝止聲,更加不要命地往前開。

就在車輛下到一半的時候。

轟!

只聽地底傳來一聲不堪重負的巨響,地面坍塌了!

載著許江琴姐弟倆的中巴車毫無意外地往下一栽,徑直掉下了深坑。

後面的那輛中巴車捱得太近,落石出現時,車裡的司機也跟著加了速,遇到塌陷完全剎不住車,和下餃子一樣,唰唰地衝了進去。

唯一因為覺察到不對勁兒倖免於難的溫辛,並沒有露出慶幸喜悅的神情。

他攥緊拳頭,幾乎同一時間撈來了副駕駛座上的狙擊槍,架在窗邊,朝著山壁上的變異螞蟻開槍。

子彈有如疾風,穿過了螞蟻的複眼,炸出一片黝黑色的血花。

螞蟻們一聲哀叫,紛紛撤退。

溫辛再要抬槍瞄準,突然颳起的暴雪卻阻擋了他追擊的視野。

不到兩秒時間,山壁上已經沒了變異螞蟻的身影。

找不到瞄準目標,溫辛的嘴角逐漸繃緊成一條冰冷的直線。

他將狙擊槍放回原處,手攥成拳,沒忍住在車窗上狠狠地砸了一下。

風雪愈發大了。

.

半空中揚起陣陣飛雪,深坑裡卻聽不到迴音,不知下面有多深。

溫辛在坑洞旁邊找到了不少斷枝,再看洞口截面,有不少是剛糊上去不久的水泥。

他揉了下脹痛的額頭。

看水泥糊在截面上的新舊痕跡,明顯有不少路人,被襲擊者用這種方法引誘,再摔下了坑洞。

“溫辛……”

身後傳來兩糰子惴惴不安的聲音。

溫辛彷彿知道它們想說什麼,一手一隻將糰子們抱起來,放回越野車,又用厚被子裹緊。

他看著糰子們的眼睛:“答應保護他們的人是我,不是你們,所以你們不需要為自己沒能出手而感到內疚。”

變異體和人類的關係就像一團解不開的亂麻。

溫辛和綠糰子相處的那段時間,能清楚感受到糰子對人類的反感和厭惡。

這種厭惡,哪怕在對上他的至交好友唐啟時,都沒有消減。

溫辛沒有那麼光正大,許江琴一夥人和糰子的安危比起來,他會毫不猶豫地選糰子。

但他也得履行自己的諾言。

溫辛伸出如玉瓷白的手指來,撓動兩隻糰子的下巴。

將它們哄舒服了之後,溫辛又低下頭來,輕柔地親了親糰子們的額頭。

“等我回來,不會太久。”

隨即,他從後備箱中收拾了一些吃的和工具,放在大容量軍用揹包中,背在身上。

又拿出了登山繩,一端固定在石頭上,一端拴在自己的腰間,利索地繫上扣帶。

溫辛將中間多餘的繩子繞在自己的胳膊和掌心,用力拽了拽,確定繩子已經綁牢了,便準備下去。

豈料還沒等他往下跳,待在車上的兩糰子,就像竄天猴一樣飛射過來。

“溫辛!”

瞥見飛來的固狀體,溫辛的身體反射性想躲,卻敗給了要接住糰子們的習慣。

結果手伸出去,糰子根本沒讓他懷裡鑽,啪一下撞在了他的臉上。

“嘶……”

他捂著差點被撞出血來的鼻子,頗為哭笑不得地拎起糰子們的後頸肉:“你們幹什麼?”

“跟你一起。”

綠糰子扒拉住他,乾巴巴地說:“不想再分開了。”

溫辛神色一動,到底還是無奈笑著,嘆了一口氣,敗給了它。

“那就記得抓緊我。”

糰子們忙不迭點頭,一團一邊扒拉住了他的肩膀。

溫辛拽著繩子,看了一眼黝黑無光且深不見底的坑洞,吸了一口氣,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有戰術手套的保護,繩子的拉扯力並沒有給溫辛的掌心造成多大的損傷。

他用雙腳蹬踢著洞壁,像地面上彈跳的螳螂,一路謹慎地向下滑動。

這樣移動,速度會有點慢,但可以保證安全性。

也可以保證,在上面的繩子被人割斷的時候,溫辛不會因為驟然失去攀附點,而不受控制地往下墜。

不知過了多久。

他拋下石頭,終於聽到底下傳來了回聲。

溫辛沒有貿然落地。

謹慎地等了一會兒後,他才放下繩子,並把腳往下踩。

觸地是彈軟的質感。

溫辛開啟手電筒,意料之中,在烏漆嘛黑的地底,看到了一層層疊加起來的緩衝墊。

兩輛中巴車都墜落在了緩衝墊上,區域性車體已經損壞。

裡面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溫辛踩在緩衝墊上,仔細檢查,看到了密密麻麻猶如墨點一般的腳印。

腳印延伸處,是一個同樣不見光亮的溶洞,洞口邊緣有被口器開鑿後的痕跡。

他問兩隻糰子:“你們能不能感應到裡面的情況?”

小熊貓的感應能力沒那麼精準。

它只知道里面有很多好吃的。

溫辛:“……”

糰子們跟著他一日三餐吃人類的飯菜,幾乎叫他都要忘了,變異體的食譜確實包括比自己級別低的變異體。

溫辛轉向綠糰子,後者也點了點頭。

“有一隻大的,藏在比較深的地方,聞起來味道還行。”

鱗樹蝰一向直白,此時也毫不掩飾自己對變異螞蟻的嫌棄。

“其他的像餿了的飯菜,如果是它的話,勉強也能下嘴當點心。”

溫辛:“…………”

是他多餘擔心兩糰子會害怕。

溫辛關閉容易暴露自己的手電筒,戴上夜視鏡,順著溶洞摸了進去。

溶洞裡面有很多分岔路,大小洞穴多得像篩子,每一個看起來都沒什麼差別。

幸好有綠糰子嗅著半空中還未散去的氣味,幫他指路。

小熊貓偷偷釋放了一點自己的氣息。

a級變異體的威壓,可以驅散附近的變異螞蟻,又不至於驚動它們的首領。

溫辛他們一路向前,基本沒碰到什麼阻礙。

就這樣七拐八彎,眼前的視野越來越開闊。

在溫辛忍不住疑惑自己怎麼還沒有缺氧的時候,一個敞亮的人造礦洞,突然呈現在了他的眼前。

不少礦石裸/露在石壁外,於火光的映襯下,散發著幽暗的綠光。

按這礦洞的規模來看,起碼開鑿了不下五年。

溫辛按捺住心裡的震驚,走到洞口邊。

低頭時他看到許江琴一行人剛被變異螞蟻搬上礦車,欲要發往其他洞口。

溫辛動了動手指,摸向腰間的配槍,視線不經意往旁邊一轉。

這一打量,就發現了讓他眉頭緊皺的一幕。

這裡不止停放著許江琴他們這一輛礦車。

在旁邊縱橫交錯的隧道口外,也停靠著不少礦車。

每一輛上面都躺著昏迷不醒的人類,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幾條隧道就如同工廠裡的流水線,將這些人送入最遠處深不見底的溶洞。

溫辛的心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他們所在的雪山,居然不是唯一的劫持事發地點。

到底有多少人在這個溶洞中遇害?

溫辛無聲地吸了一口氣。

他心裡知道,越是危機的時候,越不能慌。

正當溫辛左顧右盼,尋找可以下手的突破口時。

他陡然在那些人事不省的受害者中,瞄見了一張極其熟悉的臉龐。

溫辛的呼吸瞬間一滯,瞳孔放大。

唐啟?

他怎麼會在這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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