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不可名狀專項組(四)

聽到以自己名義寫的書信, 趙如眉並未詫異,反而順著院長的話溫聲問:“那些書信,媽媽還留著?”

“留著, 都留著, 一封都沒丟。”宋院長忙說。

“時間太久, 我都忘了最開始寫了些什麼……”看著想說些什麼,卻又礙於這二十年不見, 止於唇邊的院長,趙如眉輕握住她起皺的雙手,輕聲說:“我能看看那些書信嗎?”

“好, 好。”

宋院長牽著姑娘往後門去,她的臥室就在一樓, 新農鎮的自建房每間都很寬敞明亮。不過平日因為給孩子提供玩耍場地的緣故,一樓的房間倒沒有空著的。

除此之外, 在這後院二樓走廊上, 還有一排排花土與正盛開的鮮花。

趙如眉環顧時來到宋院長的臥室,她一眼就看見進門的實木櫃子上, 擺放著一個以天青為底漆,圖繪頗有意境的陳舊花瓶,裡面插著新鮮的香檳色雛菊與四支還未徹底綻開的清雅百合花。

在宋院長拉開另一側衣櫃下方的抽屜時, 趙如眉目光落在這天青色的陳舊花瓶上。初看還不覺得, 但細看又有那麼點眼熟,可她怎麼也想不起來與它有關任何具體事宜。

“那個花瓶,還是你跟小安、胖胖他們在小學時候啊, 用零花錢買來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宋院長搬出一個精巧的木盒子, 偏頭就看見專注盯著花瓶的姑娘, 慈和聲線裡滿是溫柔與回憶。

小學時期……

趙如眉卻沉默下來。

官方公佈恐怖直播間是在2030年覆蓋的海藍星,雖然她的失蹤人口檔案是於2030年1月1號建檔,但她實際的失蹤日期,其實是2029年9月9日,恰好是她答應等小安來到自己城市,就帶他去玩的前夕。

院長今年已經七十幾歲。

有關於自己失蹤後的幾個月,乃至那一兩年,趙如眉一直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不過在這個專案裡,‘趙如眉’還是個新人實習生。她接觸不到太核心的,但只要努力下去,總有一天能為專案幫上忙。

即便趙如眉是初次看到這封信,她也毫不懷疑其中真假。

說起31年錯過的那通報平安的電話,宋院長有些愧疚。

一共12封信,代表著全年12個月。

封閉之前,考慮到馬上就要過年了,‘趙如眉’跟小安大致說了下情況,還託他告會院長媽媽一聲。

“你們那時候畢竟年紀還小,記不得很正常。”宋院長面露笑容,伸手拍了拍身邊床沿,示意姑娘過來,她用鎖匙把懷裡的木盒鎖頭開啟,感嘆說:“但那些回憶是你們小時候送給我的最寶貴禮物。”

若不是有小安的回憶碎片, 趙如眉幾乎一點都想不起來了。院長這麼一說她倒是有點印象,但也僅是有點,腦海裡根本具現不出當時三人湊錢的場景。

比成年人巴掌還要大點的信紙,開篇就是2031年1月的日期。可見這信紙雖是2032年除夕給的,但寫成的時間,卻是2031年。

“你看吧,我去外邊看看胖胖。”宋院長一看這些信眼眶就痠痛,她連忙起身說。

“30年的除夕,你沒回來,小安說你在參加封閉選拔,沒法回。我原來手機不小心進了水,小安又給我買了個新手機,但那個手機用著訊號不好,就沒接到你的電話,還是31年除夕,小安回來過年,我才知道這件事。”

本來這個專案輪不上‘趙如眉’,但因為是長時間全封閉性。一旦進入這個專案,短則三五年,長則說不準,不是誰都有這個覺悟,願意獻上自己最青春的年華。

可她整潔體面的外在看起來好似才五十幾歲,她的靈魂隨時間日漸沉澱,卻從未蒼老。

也就是說,小安大機率是在2030年1月——2031年6月這一年半的時間裡,成為的直播間玩家。他在這期間遭遇了瀕死危險,如果沒有直播間,他大機率已經死了。

趙如眉捏著書信的手指用了幾分力道,她收斂思緒,目光落在這2032年的書信上。

若不知情的人見到竹體與這圓潤體,絕對想象不到有朝一日,這會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小夾子夾著的紙張上寫著一個年份。

“這些全都是你這些年寫給我的信,每年十二封,每個月一封。一個夾子就是一年,已經十八年了。”院長手掌摩挲著這些用小夾子好好整理的書信,她翻動著,把壓在最底下的一沓書信拿出來。

宋院長將這一沓印著該年生肖的月份信紙卡遞給趙如眉,輕慢說:“這就是最早的,小安說你透過了國家秘密專案的選拔,封閉訓練將近一年,才獲得了與外界限時溝通的寶貴時間。”

且想要進入國家視野,就得有超越常人的表現。

2032年除夕。

但有一定可以確定,在特管局建立之前,小安已經成為直播間玩家。並且透過自身表現,進入了國家視野。特管局的建立從提案再到正式動工,是需要時間的。

這封寫於1月的信件內容,大致介紹了東夏國當時在醫學、軍工領域跟其它國家的優劣差距,其中有一個比較有爭議性的研究,就是當時東夏國本土傳承的藥品究竟能不能自成體系。

當時東夏國的輿論都是唯國外藥品論,把國內傳承藥品批得一無是處。這裡面究竟有多少拿著國外醫藥廠商的錢大肆抹黑暫且不得而知,但在這封信裡,小安明確提到東夏國本土藥品是可以成為新體系的。

“小時候的事,我忘了很多……”趙如眉不想騙院長,輕聲說。

而這個新體系,就是這個專案的重點之一。

而1月這封信的結尾,圓潤青蔥字型透著朝氣蓬勃,表示在專案地伙食很不錯,同事也都很好相處,專案在有序推進。唯一讓‘趙如眉’感到不安的,就是擔心院長媽媽生氣,畢竟這個事沒有事先跟她商量過。

趙如眉不由側目,她記得小時候一直記不住院長具體年紀,就算寫在紙張上,也很快就會忘。後來院長說只要記著我比你們大三十歲,往後誰問年紀,就做加法。回別人一個大致數字,例如四十幾歲,五十幾歲。

他佯裝她還在的假象,連或許會因為自己不告而別引起親人憤怒的可能,都在用書信為她消除。這封信已經有十幾年的歷史,紙張邊緣有些褪色,黑色圓潤的字跡還有好幾處明顯的淚滴狀暈染。

趙如眉拿下小夾子,抽出最底下那張該年生肖賀卡信紙。這開合的信紙邊緣有輕微吸力,稍一用力就能開啟。

賀卡信紙上的字跡,不是小安最擅長的凜冽竹體,反倒顯得格外圓潤青蔥。趙如眉不記得自己之前的字型是不是這樣,但這字型與小安所擅長的,完全沒有絲毫相似之處。

這是趙如眉失蹤一年後,季淮安用她的字跡,寫給院長的第一封信。

‘為期一年的封閉訓練終於結束啦,專案從1月開始正式動工,有關於專案基地的情況不能透露,但專案內容與我國醫學軍工領域有極大關聯……’

特管局提案 小安在直播間裡的成長時間,保守估計6個月。

且實習生也並不需要太資深的醫學履歷,因此在‘趙如眉’的試一試心態下,她發現自己被選上後,便馬不停蹄地前往封閉訓練場地,進行為期一年的訓練與知識填充。

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能寫出並闡述這些細節來。東夏國本土藥品一旦成為體系,那東夏國這十億人的市場,每年不知道要為國家節省多少支付給國外藥品的專利費。

特管局顯示的成立日期,是2032年初。時間過去太久,且小安的過往被國家經手進行過專門的掩蓋與刪減,除了他自己,其他人很難從一些蛛絲馬跡中推斷出他的過往。

‘我要是回來了,媽媽你能不能原諒我不告而別?’

趙如眉一封一封,從一月的信開始看,直至翻完剩下十一封信。她好似在這短短十幾分鍾裡,於專案基地親身度過了一個忙碌而充實的第一年。

東夏國本土藥品的進展很順利,按照這個趨勢,興許三五年就能順利結束專案回來。

每一封信裡,‘趙如眉’都樂觀無比,總是能從各個角度想出安慰的法子,打消看信人的擔憂。同時用細節的日常,慰藉看信人的思念。

前四年或許連季淮安都對趙如眉還活著而深信不疑,但從2035年7月的信開始,長達近半年,書信內容涉及到東夏國本土藥品體系受阻,研究人員出了問題,需要調整。

哪怕‘趙如眉’還在書信裡安撫院長自己沒事,但再也不復前四年信件內容裡那顯而易見的樂觀。

之後幾年的信件,研究專案已經從本土藥品跳到軍工戰略藥品開發,涉及國之重器,自然沒辦法擅自離開更別說回家。

對比前四年,之後四年的書信開始變得沉穩內斂。專案進展在有序推進,自己身體狀況也一直健康平安,但那抹樂觀卻已經消弭無蹤。

就連趙如眉都察覺出之後的書信與前四年有顯著變化,更別說每年就盼著除夕這十二封了解孩子近況的院長。不過書信裡,‘趙如眉’也意識到自己狀態略有些不對,‘她’解釋這是因為在基地待了太久,想大家了。

2040年除夕。

十二封書信依舊是用的上一年的生肖賀卡,2039年1月的書信開篇就是一個重大研究失敗,專案暫時叫停,所有人都需要接受嚴格審查,高層懷疑內部出了問題。

跟前面八年的書信相比,這一年的書信透露出肉眼可見的疲倦、自閉、自我懷疑。

其他人看到這些書信,或許會以為是‘趙如眉’在這一年遭遇了重大打擊。

但實際上,這些情緒全部來自小安。

第五年的轉折點,或許是因為小安退休,他究竟遇上了什麼,導致情緒消沉?但第五年的消沉與第九年的疲倦與打擊感,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

透過這些書信,趙如眉恍惚看見精神極度疲倦的小安背對著她坐在椅子上,手握鋼筆,強迫自己去幻想一個已經失蹤的人如果還在,會做些什麼,會如何表達。

每年十二封信小安會在除夕給院長,他本該有12個月去調整自己的狀態,不讓破綻呈現在這十二封書信上。但即便如此,他還是不能很好地藏住這些情緒。

連精心準備的書信透著深深的疲倦,這一年小安自己的狀態,只會更差。

2040年倒是發生了西國病毒研究所被毀,但書信是2040年除夕遞交的,即2039年寫好。這表明2039年國內定然發生了一件境外參與的大事件,小安被波及了,或者他們的目標就是小安。

這創傷顯然不單是身體上的,還牽涉了他的精神。

趙如眉只知道十年前小安毀了西國的病毒研究所,但具體是為什麼毀掉的,她並不知道。她原以為跟小安關係不大,他只是作為國家的刀,對境外施加威懾。

趙如眉一封一封往下翻,日期為2039年的十二封信內容都很簡略,專案沒有任何推進。而截止她翻閱的108封書信裡,這是小安首次寫出‘好累’。

這個時期的他真的好累,比書信透露的累,還要更累。

之後幾年,每個賀卡信紙的內容都被縮減至越來的三分之一,內容變得言簡意賅。度過2039年的打擊,‘趙如眉’的狀態雖有明顯調整,但好像失去了像以往那般長篇大論的能力。

餘下的120封書信裡,除了關於大篇幅的專案進度外,還間雜著‘專案還要很久’‘媽媽會不會已經忘了我的長相?’‘對不起。’‘媽媽,對不起。’‘要是不接這個專案,我就不會離開這麼久了’等感性內容。

‘趙如眉’為自己離開20年,讓院長見不到人而感到無比愧疚。但在明知書信裡的‘趙如眉’是假的情況下,這些愧疚與道歉卻未減分毫。

趙如眉怔怔看著寫於2049年12月的這封書信的最後一段話,‘媽媽你看,我們國家是不是越來越好了,這裡面也有我的一小撮貢獻。我不能回來的每一個日夜,都在努力做貢獻。’

‘等我們國家科技迎來一個縞潮,我也許就能回來了。’

一個等待的人以失蹤者的口吻,善意欺騙著另一個等待的人。被欺騙的等待者用這些信件充當慰藉,可知曉真相的等待者,這些年又是如何慰藉自己的?

好苦。

分明是充滿希冀的一段話,趙如眉看著卻覺得舌根都在泛著濃烈苦味。

“叩叩——”

在門口站了一會的宋院長抬手敲了敲房門,見盤坐在地上的姑娘慢了半拍才抬頭看向自己,她壓著期待說:“一直給你留著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這次小長假待幾天啊?專案那邊是不是有了進展?”

“待到小長假結束。”

趙如眉反應過來,伸手用指腹輕觸了下眼睛,她把身邊散落的書信一份份用小夾子好好收好,聲線有一絲不明顯的啞意,“專案已經結束了,新的任務還在分配當中,但不會再這樣了。”

趙如眉看著院長,情緒起伏不大,神色卻格外認真:“媽媽,以後每年除夕跟假期,我都會陪大家一起過。”

“好,好……”

本來不抱什麼期許的宋芝年乍然聽到這個訊息,一時間只顧得上說個‘好’字,越應聲越想掉眼淚。

趙如眉把這些書信收拾好,放回小木盒裡,她起身扶著院長在床邊坐下,輕聲說:“我之前,其實回來了一趟,那個不是……”

“我知道。”

說起這個,宋芝年破涕而笑,“你這次回來我就知道了,我起初見到那小姑娘實在太像你了,便以為是你女兒,冒失地就趕上去問了。可等你走了,我又以為是在做夢,怎麼會有這麼相像的人呢?”

“淮安也是研究員,雖然跟你不是一個專案。他說國家為了保護研究人員的身體,除了日常鍛鍊還會從藥物上面入手,用了這些東西,特別顯年輕。他只比你大一歲,瞧著也才二十三四歲。”

“我後來想著,覺得那可能是你。二十年,我也老了很多,你認不太出來也正常。可你也不解釋一兩句,我又覺得是太想你們了,所以出現了幻覺……”

宋芝年釋然笑說:“這回你一進屋,我就瞧著體態就不像生過孩子的。你要真找了,懷了,生了,小安那邊也不至於一聲不吭。好了,平安回來就好,我怎麼會怪你,我是心疼你。一個人呆在專案基地,孤苦伶仃這麼久。”

趙如眉身體一斜,把腦袋輕擱在單薄肩上,低聲說:“我一個人在專案基地真的呆了很久很久,最開始誰也不認識,進度也追不上他們,我只能拼命訓練學習,一點點追趕。”

“雖然也遭遇過低谷,但已經全部熬過來了,接下來國家跟我們都會是一片坦途。”趙如眉想到那持續十九年都未曾間斷過的信件,在她回來的那一刻起,即便曾經是假的,接下來她也會把它們變成真的。

“我聽胖胖說你們這回租車回來的,你要不要去樓上休息會?我去買菜,已經六點了。”宋芝年跟看孩子似的看著已經長大成人的姑娘。

“我不累,我跟你一塊去買,這邊我都沒來過。”趙如眉坐直身體,看了眼網表隨口問:“胖胖呢?他去哪了?”

“去林叔家裡找那些人打麻將去了吧,他說這段時間忙得腳不沾地,難得放鬆一回。”宋芝年把木盒子收拾好,將臥室門一鎖,趙如眉主動接過了她專門用來買菜的滾輪小推車。

新農鎮都是合規的自建房,往來都是些熟人,流動人口很少,且還有攝像頭。

也因此哪怕出門,也都不關大門。

此刻天色已是黃昏。

詹旭鴻的專車已經開去了市裡,大馬路上往來都是電瓶車,趙如眉環顧兩側的自建房,問身邊帶路的院長,“林叔家在哪個位置?”

“就在前頭。”宋芝年說。

“宋姐,這你親戚啊?”熟悉的鄰居見到宋芝年身邊的趙如眉,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打量著問。

“不是,是我女兒。之前一直在忙工作,最近才回來。”宋芝年笑容滿面說。

一時間,宋芝年還有個女兒的訊息,就跟長了翅膀似的,傳進了前後鄰居的耳中。眾人原本還以為她只帶了兩個兒子,沒想到還有個女兒。人一閒下來,就愛八卦。

鄰居湊在一塊手搖著扇子,傍晚話題直接從國家大事聊到了宋芝年這三個孩子身上。

“宋姐這女兒我倒是不知道,不過她大兒子康維國出息啊,當了大老闆,還給宋姐這棟房子從裡到外都搞了一套裝修。二兒子我好幾年沒見過了,上回還是小年那天晚上,他從車上下來,人長得是真俊。”

“宋姐她二兒子是做什麼工作的啊?結婚了嗎?”

“沒吧,宋姐這兩個兒子都沒結婚。不過康老闆就算了,他只顧著玩,沒打算找。”

“哎呦,剛才宋姐身邊那個姑娘,是宋姐家的誰啊?瞧那身氣質不得了,長得可標緻了。”有鎮民恰好從兩人離開的方向過來,跟聚在一塊的村民打聽。

“宋姐她女兒,說是之前一直在外邊忙工作,今天才回來。”有人解釋。

“我瞧著她有點像模特,要不就是演員,那身段氣質,特別好。”湊過來的鎮民說。

“宋姐這命好啊,三個孩子,老大是老闆,老二聽說是讀了博士學位的大學教授,這女兒不是模特就是演員,反正個個都有出息。”一些鎮民感嘆。

“她自己不是沒生嗎?這三個孩子又不是她親生的。”

“這三個孩子她從小帶大,她比親生的功勞還大嘞。生還不簡單,這年頭養個孩子才費勁。不過現在國家政策下來,又有補貼減免什麼的,倒是比早些年好了很多。”

宋院長說的林姓鄰居家,是新農鎮上的麻將館之一。此刻正是飯點,麻將桌數不多,康維國這一桌圍了不少端著飯菜邊吃邊看的圍觀鎮民。

雖然如今已經普及數字貨幣,但紙幣一直能用,這麻將桌上比起掃數字,還是給現金更有實感。康維國面前堆了一沓現金,他嘴邊叼著煙,臉上樂開了花。

“你們小心點啊,不要給我送了。”康維國哪怕面對自己這一手爛牌,他仍格外自信。

趙如眉走近後,伸手搭在康維國肩上,他打了兩輪牌察覺腰腹位置有點痛。才偏頭看去,只見在他眼裡比惡犬還可怕的女子正平靜看著他。

康維國嘴裡的煙一抖,他腦子一麻,訕笑說:“都放假了,我就玩一會,馬上,馬上就回去吃飯。”

“沒事,你玩。”

趙如眉伸手在康維國頭上一抓,像是拿下了什麼東西,她隨意道:“我跟媽媽去買菜了。”

“好,好,隨便買點,我都能吃。”康維國乾笑說,渾身緊繃著目送女生背影離開,他甚至還起身扯著脖子瞧了瞧,確認人真的走了,他才重新坐回凳子上,長舒一口氣。

“康老闆,這你老婆啊?”

這個麻將館的人大多認識出手闊綽的康維國,打趣問。

“屁!”康維國差點蹦起來,抽出一張麻將打出去說:“你們可別瞎說啊,他也是我媽的女兒。把她惹生氣了,你們小心自己腦袋。”

“嚯,三條,槓了!”見到康維國打出的牌,對家瞬間笑顏逐開。

“什麼三條,我打的明明是……”康維國正說著,低頭看自己的牌,發現三條確實被他拆沒了,反倒是礙眼的西風還在。

康維國:“???”

“我剛才還納悶你打三條幹什麼?康老闆,你這都能看錯?”

“可能是眼花了吧。”

“你們懂什麼,康老闆這是犧牲小我成全大我。他今年的公司業績肯定是頂好,所以給咱們打打牙祭。”圍觀牌友插科打諢嬉笑說。

“……”

揉了兩把眼睛的康維國盯著這些牌,確認自己沒看錯後,開始認真打。

結果兩圈後,他又打錯了!

還讓人家糊了!

雖然小糊一把幾十塊錢他也不看在眼裡,但這打錯牌也太掃興了吧?

康維國連煙都不抽了,他揉了揉自己眼睛,環顧了一圈周圍,等機器洗好牌,一人一沓開始拿。

晚上7點。

新農鎮的天色已經暗了,寬敞的馬路兩旁的太陽能路燈已經亮了起來,隔著十幾米矗立一根,哪怕沒有自建房的燈光照耀,也足以照亮這條筆直馬路。

‘女兒’這個誤會一說開,相比專案基地裡的事,院長倒是更有傾述欲。

“媽,我回來了!飯好了嗎?”康維國一回來就扯著嗓子喊,在廚房裡幫忙洗菜的趙如眉把洗好的新鮮蔬菜放進濾水籃裡,她看向院長笑著說:“媽,我去問問他行李放哪了。”

趙如眉從廚房來到客廳,就見康維國癱在沙發上,一副‘老子最大’的架勢。

“不要在家裡大呼小叫。”

趙如眉看著康維國,神色平和提醒說:“你要是改不過來,我可以幫你改改。”

康維國腦子裡瞬間浮現訓練場的那些事,他虎軀一震,臉上立馬堆起殷勤笑容說:“能改,能改,放心,再也沒有下次,這個真的不用麻煩你。”

“去端菜。”趙如眉說。

“明白!”

康維國蹦著起來,衝向了廚房。

自建房的廚房也有十個平方,別說在這裡做飯,就是搬個小桌子三人聚在一塊吃飯都行。

要說到聊天,康維國從小到大跟小安是兩個極端,一個跟誰都能稱兄道弟,一個沉默內斂。院長拿鍋鏟炒著菜,這話題聊著聊著說到了剛才的麻將上。

“媽你給我看看,我眼睛是不是進了什麼東西,我剛才打麻將連著打錯牌。”康維國蹲著身仰頭說:“看著是這個牌,等打出去又不是了,太奇怪了。”

“我做菜呢,你讓眉眉給你看看。”宋芝年盯著鍋裡的紅燒魚說。

康維國:“……”

實不相瞞,他就是懷疑是趙如眉動的手腳,但又苦於沒有證據才不找她的。

“小胖除了眼睛有點紅,我沒看出什麼問題。”趙如眉瞥了眼說。

宋芝年抽空看了眼,發現是有點紅,點評說:“我看是你沒休息好,所以眼睛才出幻覺了。坐了一天車,你也不知道休息會,猴急猴急就跑去麻將館。”

康維國想辯解,但又實在拿不出說服性證據。最後只能憋屈地幫忙端菜,準備吃飯。

這廚房隔壁有個小餐桌,除此之外,客廳裡還有個大餐桌。上桌吃飯前,康維國習慣地扒拉冰箱,還真讓他摸出了一瓶酒,不過除了自己的,他也還順手帶了瓶果汁飲料出來。

“季淮安呢,這次連你都回來了,他居然還沒回來,他有那麼忙嗎?”康維國把果汁擺在可以轉動的餐桌上,又從消毒櫃裡拿出三個玻璃杯,看著趙如眉問。

“嗯,他很忙。”

趙如眉開啟網表看來眼最新的新聞,各國關於裡西海域還在扯皮。崎國那艘軍艦本來是說要打的,結果都這個時候了,還飄在半路,既不衝過來,也不縮回去。

倒是棕熊國那邊雷厲風行,已經開始往海里下餃子。

西國哪能容忍棕熊國這態度,又攛掇著棕熊國那不成器的弟弟,想要搞一波事,分散一下自己這邊的壓力。

“嘖,我看他是懶得動。”康維國對於季淮安的忙是不屑一顧的,這些年他就沒見他有過不忙的時候,忙碌就像他的託詞,用來推脫一切不願意做的事。

“你對他意見怎麼這麼大?”趙如眉說著,起身把果汁飲料換成椰奶,擰開給院長跟自己各來了一杯。

“他一年到頭也就過年回來一趟,結果過年十天,他在樓上躲九天半,他這不就是懶?怎麼的,回來了陪媽聊幾句的時間都沒有嗎?”康維國格外不忿說:“那他回來做什麼?”

“胖胖!”

宋芝年皺著眉說:“我不是說過了嗎,淮安在研究室,他們的研究工作很忙。你們回來我就很高興了,你過年去外面玩,淮安也不是沒跟我坐著聊過。”

“你們都向著他。”

康維國好端端一個大男人,苦酒入喉,委屈湧上心頭,“蓋房子的是我,監工是我,給錢的是我。你們不幫我說話,還動手打我。”

“打你?誰打你了?”

宋芝年連忙問。

“是啊,誰打你了,是因為什麼打你啊?總不能無緣無故吧。”趙如眉夾了塊紅燒魚,慢條斯理說,“說啊,誰要是無緣無故欺負你,別說媽媽不樂意,我跟小安也會幫你的。”

康維國聽到這話,大腦瞬間清醒,看了眼面露關切的院長,連帶著那點委屈也灰飛煙滅。他哼哧著憋了好一會才把這事糊弄過去,雖然院長也沒指望過他發大財,但蹲看守所這個事一旦捅出來。

他鐵定要挨一頓打。

雖然以他這個身板子,被揍兩下也沒什麼,但就怕氣壞院長身體。

這一頓飯吃完,已經晚上八點。

康維國在女生的盯梢下,強忍著想上樓洗澡換衣服的想法,破天荒地主動收拾碗筷,甚至還把碗給洗了。這積極的架勢,當場就把院長給震驚了。

“都做完了。”

康維國看著趙如眉說:“晚上我要出去玩兩個小時,10點回來。”

“腿在你身上,你想玩多久都行。”趙如眉毫不在意說。

“那我去了啊?”

康維國試探著往樓梯挪動,眼見女生看都沒看這邊,他跟飛似地奔上樓梯。在自己房間裡衝個涼換上新衣服,格外騷包地出了門。

而院長一直有看晚間新聞的習慣,趙如眉陪著她看了一個小時,頻道又換到農業頻道,各種喜訊連連。一直到晚上十點,康維國還沒回來,院長已經準備要睡覺了。

在睡覺前,院長領著趙如眉去了二樓,穿過花廊,開啟其中一間臥室房門說:“這個房間是你的,小安在你旁邊,胖胖的房間在小安隔壁。你的這間有獨立衛浴,胖胖那邊臨著客廳,有一個公共衛浴,給他跟小安用的。”

農鎮自建房本就是一家人住,像這種共用衛浴的情況格外普遍。

趙如眉進了房間才發現,自己這一間跟一樓那金碧輝煌恨不得把有錢刻在臉上的裝修風格不同,這個房間足夠大,除床以外,還有書桌電腦桌之類的,各種燈飾窗簾有種學生時代的青澀感。

“一樓裝修的時候,二樓沒動嗎?”趙如眉打量著這間臥室,好奇問。

“動是動了,但小安看不下去胖胖那審美,這兩間跟花廊,都是又再次改過的。那次過年小安讓胖胖不要動這兩間,這事他現在還記得,心底的小意見大著呢。”宋芝年說。

“這什麼時候的事?”趙如眉問。

“2036年吧。”宋芝年說。

趙如眉不禁預設,十四年還記得,這‘小意見’確實大。這小長假才剛開始放,院長也沒逮著問,她下去休息時,趙如眉從行李箱裡拿出在特訓區帶的a4紙,施加靈能,折出各種小玩意。

深夜11點,在樓下放摺紙品的趙如眉聽到劇烈的推門聲。康維國滿頭是汗,臉上脖子包括新買的襯衫上都是口紅印。他見到客廳裡的女生,滿臉驚恐求助:“完了,我舉不起來了!”

趙如眉:“?”

“什麼意思?”趙如眉把手裡的摺紙品放在高桌上,一副不知情的表情問。

經過康維國火急燎燎的解釋,趙如眉知曉了他今晚行程。先是去縣城裡的酒吧痛快喝一頓,然後想做點快樂的事,結果心頭火氣越來越大,反而越發洩不出來。

長達半個小時的親手嘗試,他不得吐血不接受自己真的起不了反應這個沉重打擊。偏偏他心頭的火越燒越旺,導致整個人精力格外充沛。

“會不會是你精力太過充沛的原因,你要不試著消耗一些再嘗試?”趙如眉一本正經地跟他探討。

“怎麼消耗?”康維國傻了。

“練鍛體術,這個鍛體術好像是有這樣的間歇性後遺症,只有練至大成才能消除。”趙如眉隨口胡謅說:“你加油,我要去休息了。”

康維國聽到這話,如遭雷劈,“等會,那,那我練多久才能大成?”

“就你現在這疲懶效率,三五十年吧。”趙如眉說。

康維國:“???”

“你殺了我吧——”一聽要當三五十年活太監,康維國心臟都是疼的。

“好啊。”趙如眉還真反手掐著康維國的脖子把他提了起來,這窒息感一衝上頭頂,康維國瞬間意識到‘還是死更可怕’。

等被放下後,他絕口不再提‘死’字,反倒非常乖巧地表示要練鍛體術。

之前那是被逼無奈,但眼下已經上了賊船,為了自己後半生的性鍢著想,康維國哪還敢怠慢啊。早知今日,他當初絕對不練那玩意。

康維國壓根不知道自己被通了脈絡,越練會越精神,一旦不練渾身就跟被掏空似的。連著三天,康維國要麼積極得爬上爬下打掃衛生,扛花土,要麼累得癱在沙發上翻白眼。

麻將館的人自從來請了一撥,結果康維國一坐下就慢慢癱在地上,把他們嚇傻了。

自此之後,再也不敢喊他了。

趙如眉下一個特殊強化副本會在十月四號上午10點左右入場,在此期間她測試了雪靈女的實力,有了天賦2的她極大緩解了在沒有水源地戰鬥的窘境。且冰刺吃她自己的力量面板,其殺傷力也不再刮痧。

十月四號早上5點。

趙如眉一早就起來拉著院長在後院裡練上手難度低,但卻對骨骼很有效的簡易鍛體術。有她在身邊矯正,只花了兩天院長就已經入門,但鞏固還需要一段時間。

等兩人練完,康維國已經晨跑完畢,並帶了早餐回來。把早點遞給趙如眉時,他眼中哀怨幾乎凝為實質。

“院子空了,你去練吧。”

趙如眉接過早餐,找了個凳子坐下,點開網表邊看最新新聞邊說。

康維國:“……”

東夏國時間10月4號5點13分,熱度稍褪的裡西海域發生大爆炸,據說那巨大海浪甚至淹沒了一批沿海建築。

既然要拖時間,那自然是越久越好。

早上7點,西國軍方透過媒體表示已經擊斃在裡西海域引起暴動的‘特工’,並宣佈這場鬧劇已經結束!

趙如眉試圖找點現場圖,但要麼離裡西海域遠得很,要麼就文不對圖。在一號島群聊裡,玩家都在討論西國是不是真的擊斃了季淮安,結果8點左右,裡西海域一艘西國軍艦毫無預兆沉沒。

這回的新聞有圖有真相,國際媒體瞬間炸開了鍋。

那可是西國的軍艦啊!

悄無聲息沉沒,這已經超出了普通人的認知範圍。

一號島的群聊畫風瞬間扭轉,一個個的吃瓜吃得不亦樂乎。趙如眉還有幾個小時進副本,她該做的準備都已經做好,眼下只管著吃瓜。

“趙女士。”

趙如眉坐在客廳臨近門口的竹椅上,忽然一道聲音將她從新聞上喚回。便裝的詹旭鴻手裡提著一個黑色箱子,他看了眼客廳,見沒其他人,伸手拍了拍這個手提箱,紅光滿面說:“給你的。”

趙如眉愣了下,“小安?”

他應該還在裡西海域忙得腳不沾地才對,怎麼有空給國內送東西?

“嗯嗯。”

詹旭鴻將這黑色手提箱鄭重其事地開啟,只見能塞下好幾件衣物的箱子裡,安靜躺著一封單薄的書信。

“帶東西回來的工作人員說‘季局當時對他說:讓詹旭鴻代我轉交給趙女士’。”詹旭鴻說著,拿出這封信遞給趙如眉,神色輕快說:“這個就是給你的。”

雖然不知道季局是透過什麼方式知曉趙女士已經回來,但照他說的準沒錯。

趙如眉接過這封信,看了兩眼才撥開粘粘的信封口,從裡面拿出紅線條白底的信紙。這信紙不大,上面凜冽的竹體字跡好似用刀一筆一劃雕刻出來的,美觀又好看。

趙如眉看到第一行時,特意看了眼網表時間,8點17分,她忽地笑了。

‘這是一封寫於十月一號晚上的信,如果估測沒錯,它會在十月四號上午7點-9點抵達你的手裡:’

‘趙女士,歡迎回家。’

‘我的計劃就像這封跨越小半個星球抵達你手裡的家書。’

‘我也會像書信,回到你身邊。’

‘——季淮安’

短短几行,趙如眉反覆看了好幾遍,直到一隻手大咧咧伸過來,“啥東西啊?這麼好笑?給我看看。”

康維國的手剛伸近,就被帶點力道地拍開。趙如眉慢條斯理把信紙摺疊收好,踹在外套兜裡說:“不好意思,這是給我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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