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一瞬間陷入寂靜,病房棚頂的吊燈散發著冷光,從蘇落的頭上傾瀉下來,將她一張本就虛弱的臉打的慘白。

她死死盯著徐芷菡,渴望從她臉上找出一絲開玩笑的痕跡。

然而,她只見到了徐芷菡通紅的眼眶,而她的手被對方攥的越來越緊。

過了好久,她才找回了凝固在喉嚨裡的聲音,一雙淺眸晶亮的嚇人,

“他在哪兒?”

“……樓下302。”

聞言,蘇落用袖子抹掉了眼淚,毫不在意地拔掉了手背上的針頭,任由血珠順著淡青色的血管向外流。

徐芷菡想扶她卻被她躲開,她撐著身子下了床,也不穿鞋,就那麼踉蹌著進了樓道里。

電梯口,許多人在等待,他們見到一個一臉狼狽卻不掩絕色的女孩兒奔了過來。

紅色的數字才到一樓,蘇落等了兩秒就直接衝向了樓梯間,大鐵門砰的摔在了身後。

昏暗中,感應燈沒有亮起,狹窄的樓道里響起了凌亂的腳步聲。

大腦根本無法思考,她一口氣從十樓跑了下來,等終於進了三樓的走廊,她一顆心彷彿要跳出嗓子眼。

302門口,傅乾柏和顧小舟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聽見聲音,他們抬起疲憊的臉,視線裡,蘇落光著腳,穿著單薄的病號服站在那兒,小腿上的繃帶已經開始往外滲血。

她一步一步走向他們,緩慢而虛浮。

臨到門口,走到他們面前站定,那雙水眸佈滿了紅血絲,目光無神,呆愣愣的。

“蘇落,你……”

傅乾柏喉頭滾了滾,艱難地開了口,然而,節哀兩個字他怎麼也說不出來。

蘇落這才從恍惚中抽離出來,她看向他,嘴角緩慢勾起了一個弧度,聲音甚至還帶了絲笑意:

“你們都站在這兒幹嘛呢?是怕打擾到他嗎?他還在睡是不是?”

顧小舟抹了把臉上的淚花,掀了掀嘴角:

“蘇落,楚頌他……”

他未盡的話被她截斷,女孩兒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時間已經不早了,我都醒了,他怎麼還可以睡懶覺呢,該回家了,我進去叫醒他。”

說完,她一把擰開門把手,門被推開又關上,走廊裡嘈雜的人聲一下子湧入,又被收緊。

病房裡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到刺鼻,蘇落卻毫無所覺。

她看向病床上白色床單下的頎長輪廓,只覺手腳冰冷,一瞬間置身於冰天雪地。

她挪了挪腿,腳趾卻如同被釘在了地上,竟然一步也邁不出。

“楚頌……”

床上毫無反應。

她深吸一口氣,手軟腳軟地走到了床邊,好半天,她才緩緩抬起簌簌發抖的手指,捏上了床單的一角。

猛地一掀。

白色床單飄向空中,又翻卷著落地,露出了床上那張清俊,卻斑駁的臉。

視線掃過男人的身體,蘇落瞳孔驟然一震,眼底染上不可置信。

男人胸膛似乎被什麼利物貫穿,東西已經取了出來,胸口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黑洞。

他兩條手臂以一種畸形的狀態彎曲著,身體其他部分更是佈滿密密麻麻的傷口。

蘇落眼眶發紅,她顫巍巍地撫上男人毫無生機的臉。

觸感冰冷,如同臘月裡皚皚的白雪。

她癱坐了下來,凝望著他,眼底蓄滿盈盈的淚水,卻不肯掉下來,良久,空氣中響起了女人的聲音,又輕又小:

“每次我這麼哭,你就會慌了手腳,就不再和我開玩笑了,

楚頌,我哭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哭了啊,你不要這樣,我害怕…

你不要…不要再和我開玩笑了,你…你不要嚇我啊……”

她積壓的恐懼在頃刻崩潰,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滾落,漸漸,如同開了閘的水,無法停止。

“你答應過我,我們出去了就結婚,你承諾過的,你怎麼能說話不算數……”

眾人一推開門,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蘇落跪伏在床邊,身型單薄的像一面即將要破碎的玻璃。

雲朵朵大步走上前一把將她抱進懷裡,心裡揪成了一團,邊抽噎邊哄著:

“……蘇落,楚頌他已經去了,人死不能復生,你不要哭壞了身子。”

說完,她捧起蘇落的臉,就發現她眼淚向下淌著,臉上的表情卻不見悲慟,目光呆滯,如同被抽去了靈魂的木偶。

雲朵朵心裡一驚,伸手猛地晃了晃她的肩膀想要讓她清醒,下一秒,蘇落已經昏了過去。

*

節目收官後,嘉賓們各自迴歸了原本的生活軌跡,幾人的心情卻依舊佈滿陰霾。

三天後,徐芷菡與雲朵朵按照慣例來到蘇落住的學生公寓,推門進來時,空氣中煙霧繚繞,嗆的她們咳嗽了起來。

見餐桌上的食物絲毫不見少,徐芷菡皺了皺眉,直奔臥室。

吱呀一聲。

臥室門被推開,不算大的空間裡混雜著各種各樣怪異的味道,窗簾拉著,屋裡一片昏暗。

踢了踢地上的易拉罐,徐芷菡開啟了窗戶,又猛地拉開窗簾。

外面的陽光一下子湧了進來,刺的蘇落偏過頭去,她斜依在床邊的地上,身子還往裡縮了縮。

一動不動,如同一個玻璃娃娃。

周圍到處都是菸蒂,她還穿著三天前的那身病號服,頭髮亂糟糟的,臉上一片慘白。

見她不吃不喝糟蹋自己,雲朵朵心裡一股火蹭地竄了上來,上去一把拉起她胳膊就往衛生間拖。

蘇落也不掙扎,呆呆地任她拽進了浴室。

下一秒,冰涼的冷水從頭上澆了下來。

水流順著頭髮一寸寸漫過面板,帶起陣陣顫慄,身體在本能地顫抖,她心裡卻毫無波瀾。

半晌,她緩緩抬起眼,就對上雲朵朵冒著火的眸,那雙葡萄大眼裡滿是憤怒,還夾雜著隱隱的心疼。

“你打算這麼折騰自己到什麼時候?不吃不喝,行屍走肉,你是要羽化成仙嘛?!”

雲朵朵聲音哽咽,伸手晃了晃蘇落,卻依舊不見她有什麼反應。

好半天,蘇落張了張嘴,開口說了這三天以來第一句話,聲音沙啞而滯澀:

“…我沒事,你們走吧。”

徐芷菡走了進來,忙調熱了水溫,一點點幫她清洗著。

然而,沒一會兒,徐芷菡就被蘇落一把推開,地上很滑,她狠狠摔在了地上。

雲朵朵將徐芷菡攙扶起來,就發現蘇落看向她們,目光冰冷,聲音也冰冷:

“不用你們多管閒事,趕緊走。”

雲朵朵瞬間瞪大眼,氣的渾身發抖:

“蘇落你是不是瘋了?!”

徐芷菡還要再說什麼,就被雲朵朵拉了出去,雲朵朵握著她的手腕,氣哼哼地往外走,嘴裡還唸唸有詞:

“她不知好人心,你天天給她做飯送飯,她還不領情!走!我們走!咱們再也不要理她了!”

臨到門口,她還用盡全力摔上了門,防盜門砰地一聲關上,空氣恢復了死寂。

蘇落抬起長睫,看向了兩人消失的方向,眼裡滑過一絲內疚與不捨。

她在衛生間坐了好幾個小時,腦子裡的思緒與情感早已成了一團亂麻。

良久,她將自己徹底清洗好,光著身子,面無表情地坐在梳妝檯前,開始化妝。

吹乾了頭髮,她拉開衣櫃,選了一條火紅色的長裙換上,那是她與楚頌第一次約會時她穿的衣服。

夜幕降臨,深藍色的天空漸漸被漆黑取代,窗外是明媚絢爛的萬家燈火,而她呆在黑暗裡,如同死了一樣。

心臟又開始疼了,自從楚頌消失後,她的心一天比一天痛,痛到彷彿要炸裂開,後背冒著虛汗,她卻眉頭也沒皺一下,彷彿身體與靈魂是分開的。

甚至,這種疼痛帶來了一種真實感,提醒她,她還活著。

她抬起長睫,一雙淺眸乾澀的再也哭不出半滴眼淚,她晃悠著走到了陽臺上,拉開了拉門,光著腳,爬上了欄杆。

公寓距離地面幾十米高,她勾了勾唇,慢慢站了起來。

深秋的夜風冷而硬,鼓起她火紅色的裙襬,她俯瞰著腳下川流不息的車流,黑暗像一雙眼,一個黑洞,帶著強烈的召喚性。

跳吧……

跳下去,也許就能進入下一個世界,就不用痛苦了。

沒有他的世界,她孤零零的,一分一秒都是折磨。

夜風再次湧來,托起她的長髮,她緩緩開啟雙臂,靜靜地閉上了眼,身體微微前傾。

腳尖已經凍到麻木,沒了知覺,她動了動,腦海裡忽然湧入山洞裡的畫面。

她記起了在昏迷的邊緣,嘴邊腥甜的溼潤,也記起了他溫暖的懷抱,和最後的那一句話。

“我的小仙女,要好好活著……我愛你。”

毫無預兆的,她一顆心突然安定了下來,如同墜入土壤中的種子,如同匯入大海中的一滴淚。

蘇落猛地睜開了眼,發覺自己一隻腳已經懸空,她突然清醒了過來,雙腿發顫,小心翼翼地邁了回來。

大門砰地一聲被開啟,雲朵朵旋風般衝了過來,死死將她抱住,聲音顫抖:

“你幹嘛呀!嗚嗚嗚…我不就是說了你幾句,你要嚇死我嘛!嗚嗚嗚……”

蘇落緩緩伸手回抱住她,漸漸,埋進她懷裡嚎啕大哭,聲音嘶啞,所有壓抑在心底的情緒如同火種,一下爆發了出來。

良久,雲朵朵扶著她進了屋,兩人坐在床上,她抽了張紙巾,擦拭著蘇落臉上的淚,聲音還有些抖:

“你不要再這樣了,我剛才從樓下看見,可被你嚇死了,蘇落,你要是真就這麼跳下去,楚頌會恨死你的!”

話音剛落,蘇落眸光一動。

雲朵朵跐溜著大鼻涕,還有些心有餘悸,過了會兒,才喃喃開口:

“醫生說,楚頌的致命傷是脊柱斷裂,引起的腦死亡。”

見蘇落呆愣愣的,似乎沒反應過來,雲朵朵繼續說:

“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沒有意識了,可是,他還是撐在了你上方…

你可能不知道,當時你頭頂上懸著一個很大的鐵板,他就用後背使勁兒撐著,撐了好幾個小時,才等到了救援…

嗚嗚嗚…他真的好愛你……”

半晌,蘇落僵硬地扭過頭,看向雲朵朵,啞聲問:

“致命傷是脊柱折斷?那他胸口上的大洞是怎麼回事?”

雲朵朵一愣,抽了抽鼻子:

“什麼大洞?”

蘇落猛地站起身,拿起鑰匙就往樓下跑去,雲朵朵反應過來後連忙追了上去。

十多分鐘後,兩人下了計程車,直奔院長室,所有入院死亡後需要火化的遺體,在入殮前都需要院長簽字。

空蕩蕩的走廊裡,冷光照的地面如同灑上了一層寒霜,院長室被猛地推開,老闆椅上,滿頭華髮的院長抬起了頭。

院長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鏡,沒有責怪兩個女孩子擅闖,點頭示意她們進來。

蘇落大步走過去,眼裡還帶著沒有平息的怒火,她深吸了一口氣,沉沉開口:

“看樣子,院長知道我的來意了。”

院長嘆了口氣,拉開抽屜,拿出了一份資料,往她面前一遞,蘇落接了過來,視線定在封皮上,久久沒了反應。

她眸光裡滑過複雜的情緒,良久,她對旁邊人輕聲開口:

“朵朵,你先出去等我吧。”

雲朵朵看了看桌子那邊的老頭,又看了眼蘇落,還是點了點頭,悄悄退了出去。

空氣安靜,有了一瞬間的凝固。

蘇落攥著手裡的資料,仔細翻閱著,一雙淺眸裡漸漸染上了一層笑意,還帶著絲病態的瘋狂。

半晌,她啪的一下合上了資料,封面上面明晃晃的五個大字:

【器官捐贈書】

落地窗外的燈光打了進來,將院長室分割成一明一暗兩個區域,他坐在光下,而她隱在陰影裡。

她看向對面的人,目光筆直而堅定:

“我要他的心臟。”

院長擰了擰眉,終於說了第一句話:

“你在開玩笑?”

見蘇落搖頭,院長沉下了臉,嘆息了一聲:

“楚先生生前自願簽署了這份協議,他自己也是醫生,既尊重生命,也尊重死亡,他只會希望他的心臟捐贈給有需要的人,絕對不會同意你胡來。”

頓了頓,他看向蘇落,眼裡帶著不贊同:

“年輕人,你身體好好的,你以為心臟移植手術是開玩笑的?弄不好是要送命的,你沒有資格!”

他口吻凌厲而嚴肅,蘇落卻連眉毛也沒皺一下,下一秒,她忽的伸出了一隻手臂,在院長怔愣的目光中,淡淡道:

“你把手指放上來。”

“什……什麼?”

蘇落不耐煩,直接拉過院長老樹皮一樣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撲通……撲通……

脈搏一下又一下律動。

一分鐘後,院長的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而困惑。

見狀,蘇落又直接取下來牆上充當裝飾品的聽診器,穿過外套,直接將探頭按在了心臟上,示意他帶上,聽她的心跳。

又過了一分鐘,院長瞳孔震顫,猛地抬頭看向她,眼底全是不可置信:

“你你你……你都心率失調成這樣了,你怎麼還活著?!”

這哪裡只是心律不齊?這心臟簡直都要衰竭了!

蘇落拿出了探頭,放了回去,她雙手撐在他辦公桌上,面無表情看向他,幽幽道:

“現在,我是不是有資格了?”

女人清洌咧的淺眸流轉著瀲灩的光華,十分迷人,然而,院長卻覺著頭皮發麻,耳邊響起她如同來自地獄的聲音:

“我要,楚頌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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