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磊的帶領下,眾人順利離開了嶗山區域,隨後搭乘“浮空飛舟”,返回萊州府。

輕紗似的浮雲從他們身畔迅速掠過。

一望無際的東海,連綿起伏的山巒,荒蕪破敗的村落,也在他們的視野中越變越小,最終徹底消失在遠方的天際線。

飛行途中,時磊常常把顧旭叫到身邊跟他聊天。

兩人談話的內容包括顧旭的生活日常、修行經歷、過往任務等等。

當然,時磊也沒忘了詢問時小寒近期在沂水縣過得怎麼樣,開心不開心,有沒有被人欺負她,有沒有餓肚子……

顧旭皆如實回答。

隨著談話的漸漸深入,時磊驚訝地發現,顧旭不僅修行天賦驚人,而且知識面極為廣泛。

各式各樣的功法招式,各種鬼怪的特徵和弱點,乃至於占卜算卦、風水堪輿這樣的冷門知識,他都能說得頭頭是道。

但他並沒有因為懂的東西多而張揚炫耀,反而表現得內斂謙遜,根本不像是一個處在愛吹牛逼年紀的十七歲少年人。

這使得時磊對他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看到這兩人有說有笑的樣子,旁邊的陳晏平心頭很不是滋味。

他不禁想起,一年之前,自己以陳、時兩家合作互利為理由,向時磊提出請求,想要娶時小寒為妻。

那時候時磊二話不說,直接把他趕出門外,不留餘地地拒絕了。

陳晏平一度顏面大失。

可現在,時磊卻與顧旭聊得其樂融融——他們在談話過程中不止一次提到“時小寒”這個名字,顯然顧旭那小子也大機率在覬覦時磊的女兒。

時磊對待顧旭的態度,明顯比當初對待陳晏平好得多。

雖然在娶了隴西姚氏的姚思柔後,陳晏平早已對跟時家聯姻沒有了任何念想。

不過這樣的區別對待,依舊令陳晏平無比鬱悶。

“顧旭這小子究竟哪一點比我好?”他悶悶不樂地在心頭想道,“不就比我長得英俊一點點,天賦比我高一點點,在嶗山上比我走得遠一點點……

“可我比他有錢啊……”

時磊與顧旭根本沒有注意到陳晏平怏怏不樂的表情。

不知不覺間,他們聊到了二十三年前發生在嶗山附近村莊的神秘屠殺案件。

顧旭問道:“時大人,聽說萊州府驅魔司最近這些年一直都在調查這起事件,敢問近期有沒有什麼進展?”

時磊搖了搖頭,回答道:“沒有。最近十多年來,所有被派去調查這起屠殺案件的修行者,都因為各種不同的理由放棄了這個任務。

“比如說,有人突然身受重傷不得不中途退出,有人在調查過程中接到了其他更加緊急的任務,還有人因為違反驅魔司紀律或損壞重要檔案檔案而被革職……

“所以我們至今對這個案件都毫無頭緒。”

時磊所說的一系列巧合般的理由引發了顧旭的好奇心。

顧旭本想順藤摸瓜地接著問下去,試圖瞭解更多相關的資訊。

然而就在這時候,時磊突然伸手指向前方:“瞧,我們馬上就要降落在萊州府了!”

顧旭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見四衢八街的萊州府城池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從天空中遠遠望過去,鱗次櫛比的房屋彷彿塊狀的積木,雄偉的城牆則成了曠野上的線條。

顧旭俯瞰著這令人震撼的風景,怔了片刻,不知不覺間忘記了即將說出口的問題。

…………

與此同時。

洛京城,驅魔司總部。

楚鳳歌正站在走廊上,厲聲訓斥他的下屬們。

“你們寫的這些詩號,還是一如既往的差勁!”他把一摞紙狠狠地砸在地上,“我上次交給你們的那幾首詠梅詩詞,你們有沒有認真讀過?為何你們寫出來的東西,連那幾首詩十分之一的水平都達不到?

“你們除了吃飯還會幹什麼?”

聽到楚鳳歌怒氣衝衝的責罵聲,下屬們都低下頭,站在原地瑟瑟發抖。

“抱歉,楚大人,我們能力有限,實在達不到您的要求,還請楚大人恕罪……”

最近這段時間,因為寫不出足夠出色的詩號,下屬們已經不止一次遭到了楚鳳歌的訓斥。

雖然楚鳳歌只是象徵性地扣了他們幾個銅板,並沒有如之前所說那樣“罰光整個月的俸祿”。

但這依舊讓下屬們感受到極大的壓力。

那幾首詠梅詩詞太過於優秀。

他們覺得就算是竭盡一生所學,也難以望其項背。

“這幾首詠梅詩詞的作者,不是著作等身的大家,就是學富五車的才子,”下屬們不止一次在心頭猜測道,“絕不可能是默默無聞之輩。”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身著布衫的雜役突然匆匆走到楚鳳歌的面前,對他說道:“楚大人,司首大人現在在觀星臺等您。他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跟您交代。”

聽到這話,楚鳳歌立即把詩號和下屬們拋在一邊,朝著觀星臺所在的方向徑直走去。

驅魔司司首洛川仍然和往常一樣,獨自一人憑欄而坐,彈奏著古琴。

琴聲婉轉連綿,彷彿山泉在幽谷中潺潺流淌。

不過,在看到楚鳳歌的身影后,洛川便停下手上的動作,琴聲隨之戛然而止。

“你最近修煉狀況怎麼樣?”洛川語氣平淡地向楚鳳歌問道。

楚鳳歌頷首行禮,恭敬回答道:“比我預想中要好得多。我現在已經能熟練使用出《雲海星河劍》第四式‘天曉月移’了。”

“確實有一點進步,”洛川認真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隨後話鋒一轉道,“另外,楚鳳歌,你在‘神機營’的那些同伴們,已經順利從嶗山遺蹟返回了。”

因為洛川精通天機推演之術,所以他能在第一時間知道這件事情並不讓人感到意外。

“司首大人,他們收穫如何?”楚鳳歌有些好奇地詢問道。

不久之前,楚鳳歌曾以修煉為理由,主動放棄了探索嶗山遺蹟的資格,把這個寶貴的機會讓給了上官槿——當然,根本原因其實是他不想見到顧旭那個討厭的傢伙。

只要待在顧旭身邊,他就永遠只能做個陪襯,無法快快樂樂地人前顯聖。

不過,即便楚鳳歌放棄了前往嶗山的機會,他依舊時時刻刻掛念著“神機營”預備役的那群同伴們——萬一同伴們在嶗山上獲得了天大的機緣,那麼楚鳳歌“成為未來天下第一”的夢想無疑將會變得更加難以實現。

“只有一個人順利登上山頂,得到了空玄散人的傳承。”洛川淡淡回答道。

“一個人……”

聽到這話,楚鳳歌心裡突然冒出一股不詳的預感。

“司首大人,可以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嗎?”他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開口問道。

“是顧旭,”洛川笑了笑,沒有隱瞞,“不過,以我的天機術,暫時還無法看到他在山上得到了什麼東西。”

顧旭!

又是顧旭!

居然又是這個討厭的傢伙!

楚鳳歌愣在原地,思緒恍惚,雙眼瞬間失去了焦點。

在他的腦海中,不禁構想出一幅極為可怕的畫面——

顧旭在萬眾矚目下登上嶗山之巔,迎著海風以君臨之姿俯瞰大地,享受著眾人羨慕或是崇拜的眼神……

“為什麼……”

“為什麼登上山頂的那個人不是我……”

楚鳳歌一邊痛苦地想著,一邊對自己當初放棄前往嶗山的決定感到無比後悔。

他想,如果自己也在場,定然不會讓顧旭那小子搶盡所有的風頭。

正當楚鳳歌神情恍惚之際,洛川再次微笑著開口說道:“楚鳳歌,在我看來,你現在的修行進度還是太慢了些。你瞧瞧,你花了兩個多月時間,才勉強練好了‘雲海星河劍’第四式——以你的天賦,完完全全可以做得更好些。

“如果你再不肯放下那些歪門邪道的心思、靜下心來好好修煉,恐怕不到三年時間,顧旭就會在修為上遠遠超過你。

“等到那時候,你估計就只能替他看守大門了。”

洛川顯然很瞭解楚鳳歌的性格,知道該如何用言語鞭策他去努力修行。

果然,在聽到洛川的話後,楚鳳歌立馬面色嚴肅地說道:“司首大人,我這就去閉關!不把‘雲海星河劍’第五式練出來,我絕不出關!”

話音落罷,未等洛川回應,他就轉身離開觀星臺,一溜煙兒沒了蹤影。

洛川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笑而不語。

片刻後,洛川收斂了笑容,從懷裡掏出一個金色的信封。

這是今天早些時候大齊皇帝派人送來的密信。

信封封口處有特殊的符文封印,只有指定的收件人才能將其拆開——倘若其他人想要強行拆開信封,信封就會連同裡面的信件一起瞬間自焚。

洛川小心翼翼地開啟信封,把信件從裡面取出來。

信紙上只寫著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沂水顧旭日後可否成為朕之肱股?”

洛川盯著這句話看了許久,心頭不禁想:顧旭終究還是引起皇上的注意了啊。

不過,洛川並不感到意外。

顧旭在繼承了青州陸氏的“驚鴻筆”後,又得到了空玄散人的傳承——如果皇上對此毫無反應,那才奇怪呢。

而洛川也大概能夠猜到皇上的心思:如今各大門閥世家、宗門教派年輕一代人才輩出,皇上也很需要一個有天賦、有才幹的年輕親信,與這些大家族、大宗門分庭抗禮。

能夠力壓各路天驕、登上嶗山之頂的顧旭,無疑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只是由於顧旭與青州陸氏、空玄散人沾上了因果,皇上心裡多多少少會對他有一些顧慮,所以才會寫信詢問洛川的看法。

皇上希望洛川能以天機術推算一下,顧旭今後會是一個怎樣的人,是否值得信任……

洛川閉目沉思幾分鐘,隨後睜開眼睛,提筆回通道:

“陛下,臣以占星術觀之,顧旭乃‘天機星’坐命宮。

“天機星古稱‘善星’,為智慧、仁善、輔弼之星,屬‘機月同梁格’。古書云:‘七殺破軍宜外出,機月同梁作吏人’。若妥善用之,可做忠臣幹吏、股肱心膂……”

…………

這天下午,“浮空飛舟”穩穩地降落在萊州府城外的空地上。

隨後,時磊帶領著“神機營”預備役的年輕人們,回到萊州府驅魔司衙門。

在路途中,時磊早已寫信給昭寧公主,把四皇子蕭尚貞遇刺中毒的狀況告訴了她。

所以,眾人剛一抵達衙門,就看見了身穿深藍色長袍、匆匆趕來的秉筆太監曹通。

只見曹通向時磊微微頷首道:“時大人,我奉公主之令,前來接四皇子殿下回京。”

說話的時候,蕭尚貞站在隊伍的最後方,面色蒼白,思緒恍惚。

他此刻非常害怕與姐姐昭寧公主見面。

就像是一個學生在考試發揮失常後,不敢回家見父母一樣。

他不敢想象,姐姐在知道這件事情後,臉上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失望?氣憤?抑或心如死灰?

他愈發感到惶恐不安。

“殿下,跟我來吧!”

就在這時候,太監曹通很快來到蕭尚貞的面前,先向他躬身行禮,隨後拽著這位魂不守舍的皇子,離開衙門,朝著萊州府城門徑直走去。

曹通作為第五境修士,掌握著御劍飛行之術,足以在“噬生丹”徹底吞噬蕭尚貞的生機之前,把他送到洛京城驅魔司總部。

緊接著,“白虎”蘇笑也離開了萊州府。

臨走之際,他來到顧旭的面前,認真地說道:“你是一個值得重視的對手。我期待你在修為境界上追上我的那一天。”

隨後蘇笑便頭也不回地朝城門走去。

除了顧旭之外,他沒有跟其他任何人道別。

在嶗山砍柴的過程中,蘇笑收穫頗豐。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返回劍閣,去試一試自己新領悟的劍法的威力。

至於其他人則回到“同福客棧”之中。

在嶗山之行後,他們每個人都身心疲憊,只想躺在柔軟的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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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釋:

(1)“七殺破軍宜外出,機月同梁作吏人。”——《骨髓賦》

(在紫微斗數中,命星為七殺、破軍的人適合外出求發展,命星為天機、太陰、天同、天梁的人適合做穩定的公務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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