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圖上的標註和占卜結果不一樣?”上官槿的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顧道友,你覺得這是什麼原因造成的?是吳千戶提供的情報有錯誤嗎?”

“兩種可能性,”顧旭伸出兩根手指,語氣平靜地說道,“第一,如你所說,吳千戶給我們提供了錯誤的資訊;第二,在‘落頭民’的棲居地,存在更強大的鬼怪,擁有能夠干擾我占卜結果的能力。

“但是,‘凶神’級別的空玄散人,他擁有著遮蔽司首大人天機推演之術的力量,卻依舊無法影響到我當初在沂山上的占卜結果;而且,在我的記憶裡,安順府附近區域內從來沒有存在過像空玄散人這麼強大的鬼怪。

“所以,我們可以把第二種可能性直接排除。”

“連空玄散人都無法影響到你的占卜結果?”上官槿忍不住驚訝地感嘆道。

她作為驅魔司司首洛川有實無名的弟子和得力的助手,日日跟隨在其身邊做事,自然知道洛司首天機術的可怕之處。

就在兩年前,她曾經親眼見識過洛司首坐鎮於京城之中,對千里之外一場“凶神”級別的戰鬥進行準確無誤的推演,連持續時間、傷亡人數等都跟真實情況沒有絲毫差別。

洛司首一直都以一種謙恭的態度表示,他之所以能夠擁有洞悉天下萬事的本領,是因為神通廣大的“中天北極紫微大帝”把眼睛借給了他。

紫微大帝執掌天經地緯,上統諸星,下治酆都,天地間發生的任何事情,都逃不過祂的感知——洛司首自己,只是僥倖地得到了紫微大帝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恩賜。

然而,空玄散人卻能以天機遮蔽之術,把洛司首矇在鼓裡,使其對青州府發生的變故一無所知。

據上官槿所知,占卜術對於顧旭而言,只算得上是業餘愛好——他接觸占卜的時間不到一年,也沒有花過多的時間去鑽研。

按理來說,他根本不可能擁有破解空玄散人天機遮蔽術的能力。

可他偏偏能在那樣的境況下,得到正確的占卜結果。

這是因為他在這方面天賦異稟,還是因為他得到了上蒼的青睞?

上官槿想不明白。

聽到她的問題後,顧旭笑了笑,回應道:“是啊,我當時也覺得很意外。”

他停頓片刻,又接著說:“所以,我現在很好奇,這地圖上的資訊為什麼是錯誤的……究竟是無意的,還是故意的。”

就在這時候,顧旭的目光落在地圖的一角,看到那裡標註著“安順府”的字樣,還有一個日期。

他的神情忽然變得冷冽如冰。

“怎麼了,顧道友?”上官槿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表情變化。

“地圖上標註這個日期,是興德十一年五月初六,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這張地圖繪製的日子,”顧旭沉聲道,“但你可以清楚地看到,這張地圖已經開始變得黃舊破損——這證明,現在距離地圖繪製完成,應該又過去了很長的時間。

“而在我記得的檔案裡,溫延年這名官員,於興德十二年三月十六,和他的兩名下屬一起,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因公殉職。

“檔案上沒有寫清楚任務的內容。我並不知道他是因為哪一個任務犧牲的。

“但是,這壺中幻境裡綠樹成蔭,風很大,白天溫度宜人,夜晚微涼,無疑符合春季的特徵。

“而天空中的這一輪滿月,也表明現在是月中。

“再加上你之前說過,這次‘溫故壺’試煉的難度會很高。

“所以我懷疑,我們正在執行的這個任務,就是那個導致溫延年和他的下屬們不幸犧牲的任務。”

說到這裡,顧旭抬起頭來,看向上官槿的眼睛:“上官道友,你還記得雕刻在玉符上的那一句詩嗎?”

上官槿沉吟片刻,回應道:“‘人心僅一寸,日夜風波起’……你是想說,我們這次試煉中真正的敵人,可能不是鬼怪,而是人?比如安順府的這位吳千戶?當初他故意給了溫延年錯誤的情報,目的是想借鬼怪之手,殺死溫延年和他的下屬們?”

上官槿不愧是深得洛司首信賴的親隨。顧旭僅是稍作提示,她就快速地做出了這樣的一番推斷。

“可問題在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上官槿又微微皺起眉頭。

“我覺得,我們這次試煉的要求,很可能是查明這個事件背後的真相。”顧旭淡淡說道。

“那我們現在應該做什麼?”上官槿接著問,“是先按照原先的計劃,去殺死那群‘落頭民’,還是先返回衙門,找吳千戶問清楚地圖上的標註為何會出錯?”

或許是因為顧旭此時的身份是兩人的長官,或許是因為顧旭剛才展現出來的驚人見識,上官槿在不知不覺間把他當成了做決定的那個人。

“我們先按照佔卜的結果,去西南方把那些‘落頭民’殺掉,”顧旭思忖片刻,開口道,“然後再照著地圖去趟北邊,去看看那裡究竟潛藏著什麼危險。

“當年,溫延年只有第三境修為,他的兩個下屬更是隻有第二境修為,在強大的鬼怪面前根本沒有自保的能力。但換做是我們幾個,只要不遇到‘凶神’級的鬼怪,都有一戰之力。”

“只有第三境修為……”上官槿在腦海中把顧旭的話複述了一遍,只覺得很是有趣,畢竟顧旭自己也只有第三境罷了。

不過她轉念一想,顧旭曾經在元宵夜的擂臺賽上,擊敗了不止一個第四境的修士,在青州府的時候,更是在凶神的面前死裡逃生……他真正的實力,應該要遠遠超過普通的第三境修士。

“你們兩個討論完了嗎?”旁邊,楚鳳歌倚靠一棵大樹,雙手抱在胸前,用不耐煩的語氣說道,“討論完了,就趕快出發,別在這裡磨磨唧唧的!”

顧旭和上官槿不約而同地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接著望向彼此:“出發吧!”

隨即,他們便施展“流星走月”身法,彷彿鬼魅一般,在茂密的山林中飛速穿行。

“喂,等等!”楚鳳歌愣了一秒,見顧旭和上官槿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也施展步法,匆匆地追了上去。

於是,這地方便只剩下一張金色的大網,還有數十個“落頭民”的頭顱——它們網中滾來滾去,神情猙獰,發出不甘的嘶鳴聲,卻無法從中逃脫。

…………

幾分鐘後,他們抵達了“落頭民”的棲居地。

這是一座規模不大的村莊。

在平緩的山坡上,坐落著一座座青灰色的磚房,宛若沉睡一般寂靜無聲。看上去與人族的村落沒什麼區別。

不過,顧旭注意到,這些房屋都大門緊鎖,但是窗戶卻全部是敞開的。

他們來到距離最近的一間磚房門前。

上官槿輕吟咒語。

房屋門鎖處很快泛起了金色的光芒,隨後只聽見“砰”地一聲,屋門霍然敞開。

三人一起進入房屋。

很快,他們在這間屋子的臥室裡看到了一副詭異的場景——

一個女子躺在床榻上,只有身子,沒有頭。在她的脖頸處,也沒有血液流出。

“這就是‘落頭民’的身體。”

顧旭一邊說著,一邊從衣兜裡掏出一張“太上北極鎮魔殺鬼符”,準備朝床榻上拋去。

但楚鳳歌的動作卻比他更快。

他的手心裡出現一團耀眼的星光,隨後化作熊熊燃燒的真元之火,淹沒了無頭女子。

剎那間,無頭女子便化作灰燼。

看到楚鳳歌這樣的舉動,顧旭無奈地搖了搖頭。

因為他感覺到,在楚鳳歌手心這團如具實質的真元裡,蘊含著極為強大的力量,足以在瞬間摧毀上百隻“落頭民”的身軀。

楚鳳歌此時的舉動,簡直就是殺雞用牛刀。

“或許,這傢伙只是想在我面前炫耀一下第五境修士的強橫真元吧!”顧旭默默在心頭猜測道。

隨後,他們以相同的方式,前往其他的房屋,把剩下的“落頭民”的身軀一一摧毀。

楚鳳歌一邊放火燒屍,一邊打著哈欠。

他原本無比期望著這裡會發生一場激烈的戰鬥,能夠讓他有機會展露身手,享受顧旭和上官槿驚異的目光。

然而,抵達目的地後,他們所做的事情,卻簡單而無趣。

這讓楚鳳歌深感失落。

另外,在他們殺死“落頭民”後,試煉並未結束,洛司首也沒有把他們從“溫故壺”裡放出來。

這顯然證實了他們剛才的猜測——“落頭民”並不是這次試煉最終的敵人。

“‘落頭民’已經解決了,”這時,顧旭掏出地圖,淡淡吩咐道,“接下來,咱們該前往吳千戶標註的地方了。

“我倒要看看,那裡究竟隱藏著什麼東西。”

聽到他的話,楚鳳歌和上官槿都不約而同地握緊了自己的鐵劍。

前者躍躍欲試,目光中流露出期待的神情;後者神情肅穆,瞳孔微微擴大,倒映著銀色的圓月,像一隻捕獵中的野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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