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直覺中,顧旭總覺得這說法有些不對勁。

不論是穿越前還是穿越後,他心態上都把自己當做是個普通人,只是機緣巧合中,付出了一些代價,換來了一些饋贈,從而擁有了與眾不同的命運。

但此刻白髮少年卻告訴他,他一直以來都是天潢貴胄、強者轉生。

前世地球上的生活,今生修行途中的拼搏,皆是一場被安排好的歷練。

這使他心頭萌生出一種彆扭的感覺。

“咱們此行去崑崙山,不僅僅是要找到‘星盤’的最後一個碎片,還要讓你覺醒前世的所有力量,”白髮少年輕輕嘆了口氣,接著說道,“等到那時候,我的使命也該結束了。”

“你的意思是……等到那時候,你會消失?徹底從我的意識世界中離開?”

“沒錯。怎麼了?捨不得我麼?”

“嗯……有點不習慣。”

“算你還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不過我並不會徹底消失,而是將與你融為一體。那時,你將獲得屬於我的一切,我們將真真正正地不分彼此。”

顧旭一邊在心裡默默思忖著白髮少年的話,一邊走出金色光幕。

光芒在他身後漸漸淡去。

發生在眼前的場景,又一次令他震驚不已。

他看到聖山上的三位薩滿同時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一個是剛才見到的白髮老嫗。

一個是瞎了一隻眼的、頭髮稀疏的老頭。他身材消瘦,穿著與老嫗款式相似的、色彩斑斕的服飾,遠遠望上去像是一隻羽毛豔麗卻風燭殘年的公雞。

還有一個是身材高挑的年輕女子。她臉上形狀奇詭的刺青,以及充滿蠻荒氣息的獸皮服飾,給她原本俊俏的面孔增添了幾分妖異、令人敬而遠之的氣質。

這三人在草原上地位超然、備受尊崇。

但此時此刻,他們卻齊齊跪在他的面前。

一人手捧一件色彩華美的交領式長袍,鑲以寶石,刺以金鏤,珍稀的紫貂皮毛配上珍貴的絲綢面料,貴氣逼人,相得益彰。

一人手捧一頂黃金冠冕,上面有著繁複的浮雕,能看出四隻狼和四隻盤角羊的咬鬥圖案。在冠頂處還雕刻著一個顯眼的狼頭,一雙綠寶石鑲嵌而成的眼睛散發凜凜寒芒。

一人手捧一根白骨製成的手杖,手杖的杖頭被雕刻成了骷髏頭的模樣,看上去頗為陰森駭人。

顧旭望著他們,微微皺眉。

“大人,請原諒我們先前的不敬,”老嫗率先開口說道,“直到剛剛偉大的狼神降下神諭,我們才知道您是祂的化身,是祂行走在人間的使者,您的吩咐代表著祂的意志。

“近年來,我等草原子民一直受到齊國的壓迫,生活在內憂外患、水深火熱之中。只有您能夠把我們從苦難中解救出來。

“我們在此懇請您成為草原新的可汗。凡您劍鋒所指,我等願捨命相隨。”

聽到她的這番話,顧旭並沒有立即回應。

“這是怎麼回事兒?”他對腦海裡的白髮少年問道。

“這是元寶送你的一份大禮呢,”白髮少年呵呵一笑,“你不是以後要去跟天行皇帝、跟大齊王朝對著幹麼?沒有屬於自己的勢力怎麼行?莫非你真想憑一己之力對抗一個根基雄厚、強者如雲的政權?”

“我只是不想做一條狗的人間化身。”顧旭淡淡道。

白髮少年這話說的確實有道理。在最近這段時間一路逃亡的過程中,他已經深深體會到了一個形隻影單的人在龐大國家機器面前那強烈的無力感,多次在命懸一線的境況下死裡逃生。若不是趙嫣和大燕國給他提供庇護,以及雪女給他一路做保鏢,恐怕他早已死了無數次了。

只不過顧旭也有幾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並不是那種適合掌控一個勢力的人。

一方面是因為他懶。如果不是命運所迫,他恐怕連修煉都不想修煉,只想躺在家裡做個安逸享樂的閒人。

另一方面,他實在不喜歡去處理人與人之間複雜的利益關係。

像洛京城的壽昌坊,名義上是他的產業,但實際上他就是個甩手掌櫃,底下的事情統統都交給了門客沈丘去處理。

今日狼神送上的這份“大禮”,沒有讓他感到喜悅,反而給他心頭更增添了幾分憂慮。

天下沒有白吃的宴席。

他若想利用草原蠻族的力量去對抗大齊王朝,便必然會揹負起沉甸甸的責任,從此命運與這群“狼民”們牢牢地繫結在一起。

“但咱們總不能把真相直接告訴他們吧?”白髮少年用調侃的語氣回應道,“那樣這些‘狼民’們的心態會直接崩潰的。”

“我跟這群人壓根不熟。”

“你是神的使者,沒必要跟他們有多熟。再說,你剛剛不是發現你可以擷取並使用屬於狼神的香火之力麼?你以後要晉升‘歸墟’境界,去對付太上昊天,就註定要把整個大荒世界的香火之力都納為己有。

“草原上的香火雖然不多,但是如果漏了這些,你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踏入‘歸墟’境界的門檻。

“再說,草原可汗憑藉‘狼神的祝福’,可以在短時間內擁有聖人層次的戰鬥力。你難道對這個也一點都不心動麼?”

顧旭沉吟了幾秒鐘。

“這一切,都是你事先安排好了的吧?”

白髮少年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抓住機會繼續揶揄他:“瞧瞧,你的前世是多麼算無遺策,多麼懂得未雨綢繆、積穀防饑。哪像你現在,沒有一點兒計劃性,被大齊朝廷追得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狼狽不堪。

“哎,若不是因果輪迴無法改變,我還真不想承認你這個頭腦簡單的笨蛋是我的轉世。”

正當顧旭和白髮少年在意識世界裡對話的時候,三位蠻族薩滿們不再耐心等待他的答覆,而是秉持草原一貫簡單粗暴的傳統,不由分說給他戴上金冠、披上長袍,又把白骨手杖強行塞進他的手裡。

然後再度拜倒在地,用草原的語言高聲唸誦著晦澀難懂的禱文。

周圍眾人看到這樣的場景,無不又驚又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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