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清晨。
小強匆匆跑回院子，剛進屋他便急道：“爺爺，外面死人了。”
五爺敲了敲煙桿，“哪天不死人！”
“死了好幾個。孟吉也死了。”
五爺的臉色微不可察一變。他知道在外面那片荒地裡能殺死孟吉之人屈指可數。這件事透著古怪。
“怎麼回事？”
小強說，幾天前孟吉突然身中劇毒而亡。而他的屍體並沒有被鬼物吸噬。其身上的陰氣至今不散。
在鬼界裡，遊魂厲鬼最喜歡吸噬死人身上的陰氣和屍氣，尤其是新死之人的屍體，乃是鬼物的大補之物。可這一次，鬼物竟然不願意動孟吉的屍體。
此外，山上有許多食腐的野獸和兇獸，他們的嗅覺靈敏，怎麼可能好幾天都沒有發現孟吉的屍體？
“接著說！”
外屋，正盤坐冥想的楚風也豎起了耳朵。
小強接著道：“今天，終於有人忍不住對孟吉的屍體動手了。那人砍下了孟吉的手指吃。其他人也紛紛上去割肉。”
楚風眉頭緊皺，問道：“難道他們看不出那屍體有毒！”
五爺輕嘆一聲。
“難道你以為蝠獾腦有毒只是偶然嗎？山上大多數的小獸、野果都是有毒的。只是毒的強弱不同罷了。吃得多了身體便適應了。”
楚風明白，這也是玄鬼門對外門弟子的一種考核。如果連一點毒都扛不住，便沒有資格成為鬼界修士。
“他們以為也能扛得住那屍體上的毒？愚蠢！”
楚風最後的兩個字很重。他說的其實是自己。他還是低估了這外門的殘酷。
孟吉是被七節赤焰咬死的。楚風並沒有處理他的屍體。他怎麼也想不到這裡的人會吃有毒的屍體。
據小強說，有十幾個人試著吃了孟吉的幾塊肉。現在都涼透了。此事驚動了內門，內門已派弟子前來調查。
楚風做偷鬼賊的時候，那些修士只是被七節赤焰咬上一口便會昏迷不醒。而七節赤焰一旦釋放體內毒素，別說是凡人，就是化神修士都夠喝一壺的。
說話間，三聲鐘鳴從駝峰塔傳出來。
“此事非同尋常。”五爺收起煙桿，緩緩挪動身體。小強忙去拿鞋子為五爺穿上。順手將柺杖遞到五爺的手裡。
楚風第一次見這個老人下床。他拄著柺杖步履蹣跚。走到外屋時，對楚風微微一笑。
“走吧。免得去晚了，生出禍事。”
楚風無來由又害死十幾個凡人，心煩意亂。他的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壓抑之感。
楚風覺得人類和妖族的無數萬年大戰根本就是一場笑話。
難道說人就不吃人了嗎？食人妖至少不會吃一具有毒的屍體。楚風不是不諳世事的隱世修士，他的本體年幼時便經歷了滅族之痛，可以說他也是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
但在鬼域裡的一個小小門派中他的道心卻動搖了。在這裡他分不清善惡，人性的醜陋被無限放大，上一秒他是你的至親至信，下一秒他可能會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小強輕笑一聲，說道：“風大哥，你被嚇到了？鬼域就是個人吃人的地方，待久了你也就習慣了。”
小強一副長者的派頭對楚風說教。
楚風淡淡一笑，起身跟著二人向外走去。在這裡，他也只能在小強的身上看到一絲光亮。至少，這孩子身上還保留著一點真性情。
所有人聚在荒地裡的一個破敗不堪的廣場。其上荒草叢生無人修葺。所楚風一眼掃去，立刻計算出具體人數。
站在最前方的是外門核心弟子十二人，其中九男三女。
十二處院子裡住著的外門弟子加上楚風共九十人。站在第二梯隊。
他們身後便是一群在荒地裡求生存的地位最低的凡人。數量接近三百人。這些人個個面黃肌瘦，眼中黯淡無光。有的人已經絕望，有的人是用無神的目光掩蓋心中的邪惡。
十三具漆黑的屍體並排擺在地上。孟吉面目猙獰，他的兩隻手掌光禿禿的，連一根手指也沒剩下。他的一隻眼睛被挖，半張臉的臉皮也被割下一片。看起來這屍體和蘭小玉的屍魁倒有幾分相像。
小強在楚風的耳邊低聲說道：“我聽說中毒而亡的人手指和眼睛裡殘留的毒素最少。是不是真的？”
小強的語氣顯然是故意恐嚇楚風取樂子。
楚風沉默不語，小強以為嚇到了楚風，臉上露出得意之色。
楚風深深看了一眼小強。心中的壓抑更甚。
任何一個孩子如果在這種環境下長大，必然會變成一個冷血嗜殺之人。
小強現在已經開始適應鬼界的冷血，不出數年他身上的那一抹真性情也會被環境磨滅，到那時候，小強也就成了一個合格的鬼界修士。
在鬼界裡，任何一個門派收徒，最看中的不是弟子的天賦，也不是弟子的忠心程度，而是他們的求生能力。畢竟人若死了，一切都是白談！
一個小門派的外門便是如此殘酷，可想而知那些大門派會怎樣收徒？恐怕只有從萬人之中殺出重圍，才有資格讓鬼界裡的大人物多看一眼。
也就是說，凡是在鬼界裡生存下來的人，全部都有其取死之道！這就是鬼界修士與外界修士最大的不同。
內門的一位長老帶著兩位弟子前來調查此事。
這位長老名為趙威，在玄鬼門內地位不凡。他座下弟子有數十人，最小的一位弟子正是李浩。
這些內門中的事情，當然都是李浩對楚風道出的，此刻，李浩正站在趙威的身後。他早已在人群中看到楚風，但他不敢與楚風對視。
那一天，李浩便知道楚風和唐婉馨是兩個怎樣的存在。
那可是兩位化神修士！李浩明白，只要楚風想出手，隨時都能將玄鬼門化成一片廢墟。就算玄鬼門的老祖宗在化神修士面前也渺小如螻蟻。
趙威從十三具屍體前緩緩走過。最終他走上高臺，冷眼掃視下方。
他陰森開口問道：“這毒，是誰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