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稟大將軍，吐蕃賊軍大舉殺來，至此已不足八里了。”
巳時過半。
鄯城的西城上。
黑齒常之正憂心忡忡地遠眺著西面。
突然，一騎報馬瘋狂沿著大道疾馳而來，進城後，迅速衝上了城頭。
“再探。”
黑齒常之看似鎮定自若地點了點頭，可心中的忐忑卻不免更深了幾分——昨日，在跟洪正明再一次大吵了一番之後，他不得不勉強同意了對方的分兵出城駐防的提議。
但這，與他慣用的據城死守戰術明顯有悖，在心有疙瘩的情況下，彆扭難免。
“大將軍無須擔憂過甚，魏相所部五日內必會趕到，我軍只需咬牙死守，吐蕃軍斷難有大作為。”
相較於黑齒常之的外鬆內緊，洪正明卻是一派的冷靜之坦然——能來得及做的準備，都已經做了，剩下的，那就只能看天意如何了。
“嗯……”
五天，聽起來不長，可問題是吐蕃軍多達二十八萬之巨，這可是近二十倍的兵力優勢啊。
真能撐得住嗎？
黑齒常之心中一點底氣都沒有……
“稟大相，唐賊佈防圖已繪製完畢，請您過目。”
午時一刻。
論欽陵率部趕到了鄯城，但卻並未發起急攻，而是在安下了大營後，派出大量偵騎去多方查驗唐軍的部署。
一個時辰後，一名千夫長捧著份地圖前來複命。
“這不是黑齒常之那廝的風格，唐人那位炮兵指揮官不簡單，明日必將會是一場硬戰。”
仔細地將地圖研究了一番之後，論欽陵的臉色頓時略顯凝重。
不為別的，只因他已看出了唐軍這等佈陣的用意之所在——完全就是為了最大限度發揮出火炮的威懾力。
若是吐蕃軍不能在炮戰中壓制住唐軍的話，兵力優勢就很難真正發揮出來。
“兄長實無須多慮，算上繳獲的那十八門五百斤炮，我軍輕重火炮已超過了一百五十門，總數量已在唐人之上。”
“炮手能力或許稍有差距，卻也差不了太多，這一仗，我軍勝算當在七成以上。”
贊婆卻顯然有著不同的看法，概因吐蕃的炮兵部隊可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在他看來，就訓練水準來說，已經可以跟唐軍相抗衡了。
“嗯，傳令下去：全軍休整，做好防夜襲準備，明日一早，兵進鄯城！”
一聽這話，論欽陵登時便笑了，說到底，他對唐軍也就只是有些忌憚而已，怕麼，那是根本談不上之事……
“賊軍出營了，賊軍出營了……”
五月十一日，卯時末牌，一陣淒厲的號角聲響起中，大批的吐蕃軍將士從營中迤邐而出。
這等情形一現，鄯城的守軍哨兵們立馬就被驚動了，剎那間，呼喊聲與號角聲就已暴然狂響成了一片。
吐蕃軍並未全軍壓上，僅僅只出動了八萬餘兵力，不過，所擁有的一百五十二門火炮卻是全都帶上了，共計有千斤重炮十二門，五百斤炮四十九門，輕便步兵炮九十一門。
這數量，已經相當驚人了，論及火力投送能力，足可抵得上唐軍兩個普通師的重火力裝備。
反觀唐軍一方，因著黑齒常之的失誤，目下聚集在鄯城的大炮一共就只有八十一門，其中五百斤重炮三十門、輕便步兵炮五十一門。
考慮到雙方在重炮上的數量以及等級差距，唐軍的火力投送能力，勉強只能達到吐蕃軍的一半。
“呵，還真打算一口吃掉我軍呢，胃口不小嘛。”
城頭上。
望著吐蕃軍在遠處有條不紊地佈陣著，洪正明當即便不屑地笑了。
“不可大意。”
瞟了眼對面的吐蕃大軍，黑齒常之不得不佩服洪正明在炮兵指揮上的造詣，不過，出於謹慎，他還是冷聲點了一句。
“大將軍放心好了，最多再一炷香的時間，末將請您看一場煙花表演。”
這就不是大意不大意的問題，而是手拿把攥——吐蕃軍既是把重炮安置在了洪正明事先預測的四處陣地上，那就註定了他們的悲劇。
“……”
黑齒常之不想說話了，扭頭就又望向了吐蕃軍陣。
“開炮！”
唐軍是地主，自然有著以逸待勞的便宜，尤其是在炮兵這等重武器的佈陣上，先手權那是鐵定在握的。
當然了，若是不用，那，可是會過期作廢的。
洪正明又怎捨得浪費，自是不會給吐蕃軍從容列陣之機會，只一瞧見吐蕃軍已將大部分的重炮拖上了炮位，立馬毫不猶豫地揮下了手中的一面小紅旗。
“轟、轟轟……”
剎那間，部署在城頭、左右兩翼軍營中的三十門五百斤重炮幾乎同時開始了轟鳴。
一枚枚碩大的子母開花彈呼嘯著劃破長空，狠狠地砸向了城牆正面所對著的吐蕃軍重炮陣地，當即就炸開了三十團巨大的火光。
“快，把炮架起來，反擊，反擊！”
先手權屬於守方，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贊婆自然不會因此而亂了分寸。
他早就做好了這等心理準備——吐蕃軍的重炮陣地並非麋集在一起，而是分成了四大塊，且，各炮位之間的距離拉得很開，完全無須擔心會被唐軍的先發制人一口氣全端掉。
“繼續集火，給老子打準一點！”
第一輪齊射過後，儘管成功地打掉了吐蕃軍的二門五百斤炮，但，洪正明卻一點都不滿意，概因這根本不是他所要的效果。
沒等吐蕃軍炮手們調整好密位，唐軍重炮的第二輪齊射再次開始了，又是三十枚子母開花彈彈呼嘯而出。
“嗯？”
瞄了眼炮彈的飛行方向，贊婆的眉頭不自覺地便是一皺。
無他，唐軍的重炮群居然沒調整密位，集火的目標依舊還是那二門已被摧毀的五百斤炮所在處。
這，到底是想幹啥？
答案很快就揭曉了——就在吐蕃軍正面重炮群準備開火的那一剎那，大半炮位突然炸起了一團巨大的火光，忙碌著的炮兵全都被炸成了碎肉不說，沉重的大炮更是被爆炸的氣浪給掀得飛起。
只這麼一下，吐蕃軍正面炮群就足足損失了二門千斤重炮以及四門五百斤炮。
“什麼？”
贊婆瞬間就被驚呆了，完全搞不懂究竟發生了何事。
不止是他如此，正面炮群中殘存的重炮邊上的炮手們也都被炸懵了，一時間竟是忘了要反擊。
“哈、哈哈……，幹得漂亮，繼續，繼續！”
這煙花，放得那叫一個璀璨。
洪正明當即就興奮得跳了起來。
只是，吐蕃軍也不是吃素的，沒等唐軍的重炮完成密位調整，三個方向上的吐蕃重炮群幾乎同時開火了，瞄準的目標是城頭。
幸好，命中率明顯不太行，也就只八分之一的炮彈砸在了城頭上。
即便如此，也給唐軍造成了不小的損失——一門重炮直接被兩枚炮彈直接命中，炮手全部陣亡，大炮被炸得歪斜翻倒。
與此同時，吐蕃軍那眾多的輕炮也在迅速前置，另有一萬步騎已在向唐軍的左右兩營發起衝鋒。
“轟隆、轟隆……”
唐軍重炮群的第三輪齊射很快就又開始了，這一回瞄準的是吐蕃軍的左翼重炮陣地。
結果，又放了一枚大禮花——在摧毀了吐蕃軍兩門五百斤炮的同時，成功地擊中了淺埋著的火藥池，引燃了連線其中的一條條導火索，最終引爆了不少處預先埋著的大量子母開花彈以及火藥堆。
倒黴的吐蕃軍當場就又有一門千斤重炮以及三門五百斤炮被炸上了天。
“吹號，撤，快撤！”
直到此時，贊婆這才反應了過來，敢情唐軍早就在己方所選定的炮群集結處設下了埋伏。
儘管還不清楚這埋伏的發動機理，可他卻知道再這麼打下去，己方的重炮群只怕都得完蛋。
“嗚、嗚嗚……”
隨著淒厲的號角聲響起，正在衝鋒中的吐蕃軍迅速回收，輕重火炮更是緊急向大營方向轉移。
對此，唐軍自然不會客氣，輕重火炮同時開火，狠狠地送了吐蕃軍一程。
“報，稟大相，唐賊的埋伏已查清，這群下作胚子……”
敗退回去後，驚魂未定的贊婆迅速派人折返重炮陣地，一通仔細搜尋過後，真相終於大白了。
“繼續徹查，把所有埋伏都給老子找出來！”
搞明白了究竟之後，贊婆差點沒把鼻子給氣歪了。
特麼的，就這麼個簡單的埋伏而已，居然一下子就敲掉了己方三門千斤重炮以及十一門五百斤炮，這等損失實在是大得太讓人心疼了些。
吐蕃軍兵多，數千人這麼一撒出去，很快就將早先的重炮陣地以及周邊全都給翻了個底朝天。
最終，吐蕃軍將士們愕然地發現四處重炮陣地居然都有著類似的埋伏，若不是贊婆及時下令撤退，那，後果實是不堪設想。
聞知具體情況後，贊婆頓時倒吸了口涼氣——對方的炮兵指揮官在炮兵指揮造詣上，未免太過驚人了些，居然能提前判斷到己方會如何佈置炮兵陣地。
“收兵回營！”
在自嘆遠遠不如的情況下，贊婆的膽氣頓時大喪，哪怕此際天時尚早，他也自無心戀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