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殿下,微臣慚愧,還是沒能見到麻都督。”

九月十六日。

河北道行轅的書房中。

李賢正與狄仁傑等心腹重臣商榷著戰備事宜,冷不丁卻見劉納言面帶慚愧之色地走了進來。

“呵,那廝到現在還看不清形勢,也罷,本宮這就親自率軍去柳城走一趟好了。”

西征在即,後顧之憂肯定得先解決掉,這是常理。

王方翼那頭倒是好辦,真若是不肯歸附,那就換人好了,並不費事,畢竟該部早就被遼東情報體系給滲透得個徹底了。

可麻仁節的營州軍就沒那麼容易處置了,畢竟該部與遼東之間的交往很少,軍心難以把控。

不能引以為用的話,那就只能編遣掉了事。

在如今這麼個節骨眼上,李賢可沒太多的耐心去等麻仁節做出選擇……

九月十九日,巳時正牌。

柳城,營州都督府的後花園中。

稱病不見客的麻仁節正躺在搖椅上,樂滋滋地欣賞著新納小妾的舞姿。

“報,稟大都督,不好了,太子殿下親率三萬大軍已渡過了遼河,正在向我柳城而來。”

冷不丁卻聽一陣倉促的腳步聲響起中,一名渾身大汗淋漓的報馬已急匆匆地奔了過來。

“什麼?”

一聽此言,麻仁節哪還能穩得住神,趕忙慌亂地挺直了身子。

“大都督,太子殿下所部火炮眾多,騎兵過萬,勢大難擋啊。”

報馬明顯慌得個不行,言語間顫音滿滿。

“再探!”

麻仁節的心頓時便亂成了團麻——他當然清楚遼東軍的戰鬥力有多強悍,這正是他前些日子拒絕與曹仁師一道聯兵攻打李賢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可與此同時,他又不太看好李賢的西征,畢竟那可是以一地對抗全國,勝算只怕高不到哪去。

所以,他決定就只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坐觀風雲變幻,等勝負將分時,再來上個錦上添花。

如此,功勞可得,安全也可得,多好的事兒不是?

但現在,李賢居然不顧朝廷即將東征的壓力,悍然打上了門來。

這,可不就要老命了?

打?那是肯定打不過的。

守?也未見得能守得住。

撤?好像沒地方可撤了啊。

在原地轉了幾圈之後,麻仁節這才想起幽州、平州都已被李賢給拿下了,

他手下這一萬五千兵馬赫然已成了孤軍,別說逃了,便是自守都難——營州基本上都已被李賢給搬空了,柳城駐軍的給養根本無法自給自足,只能仰仗幽州提供。

認真算來,城中的存糧頂多也就只能支撐二個月左右而已。

一想到這,麻仁節額頭上的冷汗頓時便狂湧了出來……

“稟殿下,麻都督派來了名使者。”

天近黃昏時,大軍已進抵守提城郊外,就在李賢打算派人去城下喊話勸降之際,卻見前軍一名傳令兵急匆匆地策馬趕了來。

“宣。”

麻仁節自己不來,卻派了使者前來,足可見這貨還存著首鼠兩端的心思。

對此,李賢心中有若明鏡般地清楚著。

不過,使者既是來了,那,見上一見也無妨。

“微臣營州都督府錄事參軍蕭北武叩見太子殿下。”

使者是名儒雅中年,看上去文質彬彬,卻又不失英武之氣。

“免了,麻都督派卿前來,可有什麼說法麼?”

蕭北武給李賢的第一印象還是挺不錯的。

“回殿下的話,麻都督表示願為殿下守禦北面,以防突厥。”

這一聽李賢聲線平和,蕭北武緊繃著的心絃頓時便是一鬆。

“呵,這話,卿信嗎?”

都到了這麼個份上了,麻仁節那老小子居然還想著打埋伏眼,真就是不知所謂。

李賢頓時為之失笑。

“不信。”

蕭北武回答得很快,也很乾脆。

“哦?哈哈……”

這回答,挺有趣的。

李賢忍俊不住地大笑開了。

“麻都督只想投機,斷不可能真心歸附殿下,微臣在來之前,已經聯絡了軍中不少同僚,待殿下大軍一至,臣等自當設法開啟城門,恭迎殿下。”

蕭北武沒跟著笑,而是滿臉誠懇之色地表了態。

“嗯,好,事若成,本宮自不吝重賞。”

能不戰而屈人之兵,無疑是善之善者也。

李賢自然不會拒絕蕭北武的效忠。

“臣等都是去歲被殿下所救之人,只求能報效殿下,不敢奢望其餘。”

蕭北武再次深深一躬,眼角已見了淚花……

在遼東軍的赫赫軍威面前,守提城、徒河、守捉城根本不敢抵抗,大軍一至,全都望風而降。

五日後,遼東軍已離柳城不足三十里了。

麻仁節大慌,再次派蕭北武前來交涉,言稱願意率部歸順李賢,但,要求能獨領一軍,繼續駐紮在柳城。

這就是毫無自知之明瞭。

李賢根本懶得理會,統軍繼續進逼柳城。

麻仁節遂下令緊閉四門,陳兵城頭,擺出了副踞城死守的架勢。

他倒是很有決心,認為憑著朝廷一個多月前下撥的三十餘門重炮,絕對能逼退李賢。

卻沒想過手下將士早就與他離心離德了——入夜後,蕭北武等人按著約定,開啟了城門。

李圖魯率部一擁而入,兵不血刃地就殺進了都督府,將正擁著小妾貪歡的麻仁節提拎出了被窩,五花大綁地押到了李賢的中軍大帳。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微臣降了,降了啊。”

在被摁跪在了李賢的面前時,麻仁節是真的慌了,這都沒等李賢開口呢,他便已是磕頭如搗蒜一般。

“晚了,來人,拖下去,斬首示眾!”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就這等毫無頭腦的廢物,要來何用?

李賢懶得跟麻仁節多廢話。

“不,不要啊,殿下饒命,殿下饒……”

麻仁節瘋狂地掙扎著,可惜屁事不頂,很快就被兩名魁梧有力的遼東軍士兵拖出了帳。

不多久,但聽一聲短促的慘嚎聲過後,一切都消停了……

“稟大都護,太子殿下派人送來了封信。”

九月二十八日,申時三刻。

平壤,安東都護府的後花園中。

王方翼正在一臨池的亭子間裡獨自喝著悶酒,冷不丁卻見宋彥平急匆匆地趕了來。

“嘶……”

信不長,就兩頁紙而已。

只是,王方翼才剛看了個開頭,就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不為別的,只因那上頭所寫的內容實在是太令人驚悸了些——李賢已率部攻下柳城,斬殺了不聽指揮的麻仁節。

這裡頭警告的意味真就有夠濃的。

“大都護,您這是……”

信的內容,宋彥平其實早就知道了,但他卻故作不知狀。

“你自己看吧。”

此時此刻,王方翼心亂如麻,根本不想多說些什麼。

“呵,麻仁節那蠢貨純屬自尋死路,太子殿下曾說過: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聲如雷,偏偏那廝還指望著能首鼠兩端,他不死,誰死。”

宋彥平假模假樣地翻閱了一下信件後,這才滿臉幸災樂禍狀地撇了下嘴。

“……”

這話,怎麼聽,怎麼像是在嘲諷自己。

王方翼忍不住便狠狠地瞪了宋彥平一眼。

不過,倒是沒出言訓斥,概因宋彥平說的就是大實話。

“大都護,您該下決心了,太子殿下最遲十月中旬便會揮師西進,在此之前,您若是還沒個決斷,那,麻仁節的下場就是您的前車之鑑。”

宋彥平完全沒在意王方翼的羞惱,概因他就是來下最後通牒的,若是王方翼再不識趣,那,說不得,他宋彥平只好取而代之了。

“嗯……,罷了、罷了,王某這就回信一封,全軍易幟,聽從太子殿下的調遣。”

事情都已到了這麼個份上,哪怕心中還是不免擔心家人的安危,可王方翼卻是不敢再多拖延了……

接到了王方翼的效忠信後,李賢很高興,但並不打算調動該部兵馬,依舊讓王方翼繼續統軍坐鎮高句麗故地。

遼東則是開始了全面的新軍大整編,除了水師以及幽州駐軍之外,遼東陸軍的總兵力一舉暴漲到了十三萬五千之眾。

全軍編成步軍八個師,每個師兩個旅,共計一萬二千人,五個騎兵師,每個師兩個旅,共計七千騎,另有一個單列的炮兵師作為戰略部隊。

全面啟動軍銜制,祈銘等一大批將領獲得了少將以上之軍銜。

啟用冶金、火藥兩大工坊的秘密庫存,將武器彈藥下發到了各部,並展開緊張的戰前訓練,預定將於十月二十日分兩路西征。

其中李賢親率主力,由遼東艦隊配合,跨海西征,一路直撲洛陽,不給武后調集兵馬之餘裕。

另一路由李多祚統領,率幽州駐屯軍南下,橫掃河北,伺機取山西,進攻關中。

“稟殿下,突厥汗廷內線傳來了急信,說是武逆已秘密派人趕到了汗廷,許諾歸還去歲被薛仁貴將軍擒獲的十萬突厥部落民,並答應由李顯娶可汗之女為太子妃,另,還許諾給予大量農具、良種。”

“頡跌利施可汗大為心動,已答應將會在朝廷出兵時,揮師南下,夾擊我軍。”

就在李賢厲兵秣馬之際,唐休璟卻給他帶來了條不甚美妙的訊息——武后出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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