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李賢小兒,還真敢來送死,好好好,哈哈哈……”

告急聲方才剛響起,藏身於真正中軍大帳中的阿史那瓌就已忍不住放聲大笑開了。

只是,沒過多久,他就發現事情與他所預想的似乎不太一樣——-唐軍的兩路夜襲部隊雖說都已亮出了獠牙,但卻並未發動衝營,就只一味地在營外亂放著火箭。

唐軍到底想幹什麼?

阿史那瓌不禁有些迷茫了——哪有劫營卻只在營外打轉轉的,這根本不合常理。

“傳令下去:讓兀骨突、噶多明額兩部兵馬即刻出擊,其餘各部按兵不動!”

又等了片刻,見那兩路唐軍依舊還在營外瞎折騰,阿史那瓌終於忍不下了,他決定先打一打,逼出唐軍的真正意圖。

“撤,快撤!”

兩部突厥軍這才剛從營中殺出,陳、賀二將立馬毫不猶豫地率部掉頭便往河對岸逃,連頭都不帶回一下。

夜太黑,兩名突厥大將唯恐中了埋伏,根本不敢追遠,也就只在營外轉了小半圈,便即又都撤回了大營。

然後……

沒有然後了——陳、賀二將引軍撤走後,渾河西岸再次恢復了寧靜,一直到天將大亮,阿史那瓌都沒能等到唐軍的後續行動。

怎會如此?

阿史那瓌真就懵得個不行。

但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他猜不出李賢的真實意圖,只能耐著性子按兵不動。

“報,稟大統領,不好了,奚族大營遭夜襲,李大酺戰敗,已逃往營州。”

天亮後沒多久,謎底終於揭曉了——一名報馬慌慌張張地闖進了大營,給阿史那瓌帶來了條噩耗。

“混蛋!”

直到此時,阿史那瓌這才知曉自己中了李賢的聲東擊西之計,頓時便氣得個眼冒金星。

但問題是怒氣顯然解決不了實際問題——-奚族既敗,三族聯軍的糧道便已不保。

更麻煩的是遼河化凍在即,擺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下兩條路。

一是抓住李賢分兵的破綻,全力發起猛攻,若能擊潰當面之敵,遼東唾手可得,但,若是不能得手,那己方士氣勢必大跌,到時候的撤退只怕就會演化成一場大潰敗。

二是即刻撤走,李賢兵少,應該不敢來追,如此,或許可以確保全軍安全撤回遼河西岸,只是,就這麼灰溜溜而回,實在是太令人不甘了些。

阿史那瓌躊躇難免……

“殿下,阿史那瓌今日必撤無疑,時間應在午時前後。”

就在阿史那瓌還在對是戰是撤猶豫不決之際,魏思溫卻已預判到了他的下一步行動。

“哦?”

李賢也覺得阿史那瓌肯定會撤,但卻無法推斷出那廝究竟什麼時候會撤。

此時一聽魏思溫說得如此肯定,好奇心頓時便被勾起了。

“殿下明鑑,今早剛下了場雨,如今又是豔陽天,兩相作用下,渾河冰面上已出現了大量的裂縫,依微臣估算,最遲明日午間,渾河、遼河必然都會開始化凍。”

“到那時,阿史那瓌所部勢必會成為孤軍,外無援兵、內缺糧秣,戰又不能勝,撤又難撤,無疑是自陷死地,所以,他只能撤。”

魏思溫並未賣關子,徑直便將謎底給揭開了。

“唔……”

這分析顯然很有道理,李賢心中頓時便是一動。

“為確保自身的利益,阿史那瓌肯定不會讓突厥將領斷後,這麼個任務,想來會著落在李盡忠的身上。”

“此人連番挫敗後,實力已大損,必不肯全力攔截我軍,稍有不利,定會先逃為上。”

“如此,我軍可在擊潰契丹軍之後,迅速以騎軍追擊突厥軍,雖無法取得全殲,大勝一場想必不難。”

魏思溫顯然清楚李賢在擔心些什麼——王方翼帶走了左金吾衛全軍,目下大營中就只剩下三萬四千餘兵馬,一旦追擊不成反遭敵軍殺上個回馬槍的話,後果實是不堪設想。

不過,在魏思溫看來,這等可能性雖有,卻絕對不大,原因就在於李盡忠並非真心實意投靠北突厥,在敗局已定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為了突厥的利益,去跟唐軍死拼。

“嗯,那就讓各部即刻造飯,午時前後,再看敵軍動向而定。”

略一沉吟之後,李賢最終還是決定冒險一試。

概因他很清楚收復營州的重任肯定會落在他的頭上——李文暕已經大敗,其所部銳氣盡喪,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裡恢復元氣,而大唐各路兵馬又都被北突厥、吐蕃大軍給牽制住了。

算來算去,也就只有遼東軍有繼續進攻的能力,高宗對此肯定會有所要求。

即便沒有,為了儘快營救出柳城被俘軍民,李賢也必須有所行動,既如此,那就索性玩上一票大的好了……

“報,稟殿下,突厥軍大舉出後營,正在往西北方向撤走。”

果然不出魏思溫之所料,午時過半之際,一名斥候急匆匆地趕到了中軍大帳。

“再探!”

李賢並未急著率軍出擊,概因此時還不太好肯定突厥軍這是真的撤退了還是在引蛇出洞。

“報,稟殿下,契丹人正趕著牛羊從後營門撤離大營。”

半個時辰後,又一名報馬帶來了三族聯軍的新動向。

“全軍集結,過河擊賊!”

此時此刻,依舊無法完全肯定三族聯軍是真撤還是假撤,但,李賢卻是不打算再多等了——戰機稍縱即逝,要想大勝,該冒的險終歸是得冒的!

“報,稟大統領,唐賊大舉出營了。”

唐軍的行動同樣瞞不過契丹軍哨兵的觀察,很快,相關訊息便已報到了李盡忠處。

“命令各部據營而守,不得擅自出擊!”

唐軍果然還是來了。

李盡忠的眼中當即便掠過了一絲的無奈與苦澀——上午,阿史那瓌說要撤軍時,他曾力勸對方假撤,以誘唐軍來攻,而後以騎軍襲唐軍後路,必可大獲全勝。

奈何,阿史那瓌根本不聽,就只一味要求契丹軍留下來斷後。

這無疑就是在逼契丹軍與唐軍兩敗俱傷。

李盡忠能看明白這一點,但卻沒辦法拒絕。

原因就一個,突厥人保不保營州都無所謂,可契丹一族要想獨立存續,就不能丟了營州。

否則,他們不是被突厥人同化,就是被大唐同化,終將徹底失去自身的根基。

“洪正濤,把你的炮給本宮推上去,轟他孃的。”

見契丹軍擺出了烏龜陣,李賢當即便樂了——柵欄而已,豈能擋得住一枚重炮炮彈的轟擊,真能,那就來上一枚好了。

“末將遵命!”

立功的機會又來了。

洪正濤自是不會有絲毫的遲疑,朗聲應諾後,指揮著手下將士推著沉重的炮車,艱難地往前移動著。

好在人手足夠多,輪番上陣之下,四十一門火炮終於移動到位,接下來,又是一通的炮架調整,以確保重炮的直射效果。

“稟殿下,各炮都已就位,請您指示。”

待得一切都已就緒後,洪正濤立馬一溜小跑地趕到了中軍處。

“那就開始吧。”

李賢已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契丹人驚恐而逃的樣子了。

“諾!”

敬了個禮後,洪正濤再度衝回到了火炮陣地處,奮力地一揮手中的小紅旗,朗聲嘶吼了一嗓子。

“轟、轟轟……”

剎那間,四十一門火炮幾乎同時開火了,十六門重炮使用的都是實心彈,瞄準的是營前柵欄,而二十五門輕便步兵炮所使用的則是子母開花彈,瞄準的是營內那些集結在一起的步騎方隊。

這效果真就是槓槓地——看似結實的木柵欄,在實心彈的轟擊下,比紙糊的也真強不了多少,捱上一炮就是一個大窟窿,那些躲在柵欄後方備戰的契丹弓箭手們當場就有不少人被轟成了碎片。

而二十五枚子母開花彈更是收割人命的利器,可憐那些集結成方陣的契丹步騎兵們當場就被橫飛的彈片掃倒了一大片。

剎那間,慘嚎聲四起中,在營前列陣的契丹軍就此亂成了一團,恐慌迅速蔓延到了中軍處。

“那是什麼鬼東西?”

昨日一戰中,李盡忠所部並未參與渡河之戰,也就只是慘敗而歸後,曾聽突厥軍將士說起過唐軍有一種可怕的秘密武器,但卻並未放在心上,只覺得突厥人是在為失敗找藉口。

但現在,他顯然不這麼看了。

“……”

身周眾將們全都是一派的茫然,誰也回答不出這個問題,就連一向負責情報工作的李報國也不例外。

“轟、轟轟……”

但,大炮會給契丹人答案——死亡的邀請。

契丹前軍統領不是沒想過反擊,奈何,弓箭根本夠不著遠在三百五十米開外處的唐軍炮兵陣地,投石機也一樣如此,倒是大型守城弩勉強能射到,奈何,強弩之末難以穿魯縞,屁事不頂。

“大統領,兒郎們死傷太多,柵欄守不住了啊。”

終於,在柵欄被轟倒了幾大塊後,契丹前軍統領再也穩不住神了,親自趕到了中軍大營。

“傳令下去:全軍輕裝向西北方撤退!”

李盡忠無奈地下達了撤退的將令,臉上滿滿都是痛苦之色,只因他已經預見到契丹一族的命運了——不能趁大唐虛弱時拿下遼東,以壯大自身,等大唐緩過了氣來,契丹一族哪可能討得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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