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那些苗蠻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老臣提議,重兵進剿,膽敢反叛者,殺無赦!”
議事才剛開始,裴炎就已頭一個站了出來,滿臉的義憤填膺狀。
“此議不妥,陛下明鑑,大多數苗人不過是受王善寶之流蠱惑而已,尚在可挽救之列,臣以為當剿撫並重,撫為主,剿為輔,待事端平息後,多加教化,以策萬全。”
往昔,在這等宰輔議事時,高智周通常都是保持著沉默,只是,這一回,他是當值宰相,急報又是他所呈遞上去的,身負責任,自是不敢稍有大意。
“此言差矣,自隋以來,南詔屢屢叛逆,百年來,殺我朝廷命官近百,是可忍,孰不可忍!”
裴炎表現得很是活躍,不等李賢有所表示,便已悍然反駁道。
“陛下,微臣覺得此事或許可以換個思路,那南詔之地為古哀牢國,地處八荒域外,山險水惡,民風刁蠻,向不受王化,實為雞肋之地。”
“自東漢光武帝以來,時叛時降,從無定數,且,朝廷素來不得其利,卻屢受其害。”
“去鎮守的兵多了,徒耗錢糧,去的兵少,又鎮不住那些桀驁之苗蠻,既如此,不若設姚州都督府,由其自治,其首領、使臣逢年按時朝見天子,視同外邦,如此,或可杜絕後患。”
禮部尚書魏玄同見李賢遲遲不曾表態,這便從旁站了出來,自以為是地提出了個新思路。
“魏玄同,你莫非不知道什麼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麼?叫朕捨棄大唐疆土,你一輩子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嗯?”
魏玄同這等論調就是典型的儒家主流思想,保守、自大且眼界狹小,就只光盯著中原之地,至於其他地方,在他們眼中,都是化外蠻荒,完全不值得關注。
這,與李賢放眼全球的戰略構思無疑是南轅北轍,斷然無法容忍。
“陛下息怒,微臣、微臣……”
魏玄同完全沒想到李賢會突然發飆,也想不到自己究竟錯在哪,惶急之下,一張老臉頓時就憋得個通紅。
“朕在遼東時,縱使內憂外患,也不敢輕易將一寸國土許人,你倒好,南詔二十七州之地說不要就不要了,很慷慨嘛,朕是不是該好好嘉獎你一下呢?”
李賢是真的生氣了,概因放棄了南詔後,交州也就註定將會不保,失去的可不是一點土地,而是一大塊的疆土,這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結果。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陛下息怒,微臣知錯了。”
魏玄同是真的吃不住勁了,一頭便跪趴在了地上。
“朕不求你能開疆闢土,但,身為人臣,保家衛國應是本分吧?可你呢,出的什麼餿主意,你這是在賣國!”
李賢很清楚,在場的眾臣們中,有類似魏玄同思想的其實還有不少。
不過,他們既是沒說出口來,那,李賢就當做不知道。
只能活該魏玄同倒黴了。
“微臣死罪,死罪。”
被李賢這麼一呵斥,魏玄同真就嚇壞了,面色煞白如紙不說,整個人都哆嗦得有若打擺子一般。
“罷了,朕懶得跟你計較,你乞骨告老好了,所遺之缺,由姚崇接任,另,調監察御史宋璟接任兵部郎中之職。”
怒斥歸怒斥,李賢卻並沒打算殺了魏玄同,僅僅只是將其一擼到底了事。
“謝陛下寬仁,微臣告退。”
能撿回一條老命,就算是賺到了,魏玄同根本不敢再多說些什麼,於磕了個頭之後,便即腳步踉蹌地退出了大殿。
“朕意已決,調第十五師入松潘,防禦吐蕃,另調特戰團一個營入川中,組建山地步兵旅,定額六千人,配合第六師討伐叛逆,先行收復姚州等地的縣城,打通與交州的聯絡。”
“待得山地步兵旅整訓完畢後,給朕好好教訓一下那些不知王化的苗蠻,不服?朕就殺到他們服!”
主權問題,沒得商量,哪怕再如何艱難,李賢也絕對不會放棄。
“陛下聖明。”
見李賢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眾臣們自是都不敢再有什麼異議……
“陛下,您這是怎麼了?”
蔣馨有孕已六個多月了,身子不太方便,近來已很少離開所住的千秋宮,不過今日卻是個例外——年關將至,宮中終歸得有些準備,這就來找李賢商榷一下年節的籌備事宜。
卻不料她才剛到呢,就見李賢面色不愉地從外頭走了進來,眼神不由地便是一凝。
“出了點小事,放心,朕會處理好的,這天冷得慌,你又有孕在身,別亂跑,有什麼事,叫下頭人等來告知朕一聲便好。”
後宮不得干政可是李賢定下的死規矩,他當然不會去違反,此時也就只是笑著將蔣馨攙扶到了龍床上落了座。
“妾身哪有那麼嬌貴,在宮裡呆得悶了,出來走走,隨便跟陛下商量一下年關的事兒,不知陛下您可有什麼安排嗎?”
這話,蔣馨無疑很是受用,只見她身子微微一斜,便已靠在了李賢的懷中。
“就按慣例來好了,除了大宴群臣不能少之外,其它事,你看著安排也就是了。”
說起來這可是李賢登基後的第一個新年,弄得熱鬧一些也是該當的,不過,如今局勢並不算多好,他是真沒什麼心思去折騰那些有的沒有的。
“嗯,也行,就照慣例走好了。”
在為人妻為人母之後,蔣馨早已不是從前那喜歡折騰的性子了,於她而論,多一事,還不如少一事。
“啟奏陛下,特戰團團長林三石少將在宮門外求見。”
就在夫妻倆相視而笑之際,卻見一名小宦官急匆匆地趕了來。
“嗯,宣他到大業殿等著。”
真是會挑時間!
李賢有點不爽,眉頭難免微皺,不過,林三石到底是他的愛將,應有的體面,終究還是得給的……
“微臣叩見陛下!”
大業殿中。
林三石昂然而立,整個人挺拔得有若青松一般,直到見李賢從後殿轉了出來,這才忙不迭地行了個禮。
“免了,說吧,你們特戰團是不是又闖什麼禍了?”
瞥了眼林三石後,李賢有點不太爽利地吭了一聲——特戰團無疑是全國最能打的部隊,全軍的尖刀,可與此同時,也是一幫惹禍精,在洛陽地面上時不時就會鬧出些事端來,一句話——大錯沒有,小錯不斷。
對此,李賢早就習慣了。
“哪能呢,嘿,陛下,微臣聽說咱特戰團要分出一營兵去川中,特來請命,還請陛下準微臣帶隊前往。”
大半年沒仗可打了,就林三石這等好戰的性子,哪能閒得住啊。
“你去了,誰來帶特戰團,嗯?”
要說帶兵練兵,林三石確實是一把好手,由他去組建山地步兵旅,李賢倒是可以放心,可問題是特戰團那幫混小子都是刺兒頭,沒林三石在壓著的話,一旦鬧騰起來,誰都受不了。
“陛下,微臣向您推薦一個人——王孝傑。”
林三石的小算盤可是打得很響的——在特戰團,他已經到頂了,上升無路,可一旦去了山地旅,那路子可就寬了。
將來一擴編,師長的位置是肯定跑不了的,再打上幾場漂亮戰,指不定上將軍銜都能到手。
不管怎麼算,都比繼續呆在特戰團來得強。
“王孝傑?他不是還在第三師麼,你怎麼跟他混一塊了?”
王孝傑確實是個將才,不過,原遼東軍裡的將才多得跟米似的,李賢自然不會對這位原時空裡的名將有什麼特別的照顧。
“兩個月前,他被第三師推薦來陸軍學院當教官,微臣偶然與其結識,頗為投緣,沒少在一起談兵論武,發現此人對特種作戰很有一番見解,其能力足可勝任特戰團團長之位。”
林三石向來傲氣,很少佩服人,哪怕是陳東等名將,他也不是太服氣,不過,在說到王孝傑時,卻是大力推崇。
“回頭等朕有了空,見見此人再說好了。”
特戰團團長可不是有能力就能幹的,沒有忠心作為保證,那可是會出大問題的。
在沒跟王孝傑詳談前,李賢可不敢把這等緊要職位隨便委任出去……
“皇后娘娘呢?”
將林三石打發走了之後,李賢緊著便又回了春秋殿,結果發現蔣馨居然已經不在了。
“回陛下的話,娘娘回千秋宮了。”
見李賢有問,一名小宦官趕忙從旁站了出來。
“嗯,擺駕安寧宮。”
自打橡膠運到了洛陽,李賢就沒清閒過——既要批摺子,又要指導工部的工匠做硫化實驗,不時還得親自動手造玻璃鏡,幾個月的連軸轉下來,人難免有些疲了,自是無心再批摺子。
皺著眉頭想了想之後,最終決定去看看那位“神仙姐姐”。
“錚、錚……”
結果,人才剛到安寧宮外,就聽到內裡傳來了一陣哀婉的琵琶聲,那赫然是《塞上曲》。
“陛下……”
這曲太過哀怨了些,顯然不適合在宮中彈奏,內侍監徐保柱的臉色頓時便有些不太好看了。
“你們都在這候著。”
不等徐保柱將話說完,李賢便已不容置疑地擺了下手,而後緩步便走進了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