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再次哄亂起來,縣令拍著桌案,“肅靜!”

“老和尚,劉晉元說的在理。不要再拿你寺院那一套來騙人了,什麼前世來生,這是在大唐,本官只聽過陽間陰間。爾等既然身在陽間,那陽間事就該官府管。”

“如果爾等沒有其他說辭解釋,那本官就要宣判了。”

空心和尚氣得直跺腳,指著縣令大喊道:“愚昧,愚昧無知的凡人,爾等不敬佛祖,早晚要遭報應的。”

縣令一看,“喲呵,還不服?咆哮公堂、詛咒本官?來人,掌嘴!”

這才衙役抽的更賣力了。

善蓮寺元法老僧雙手合十,眉目悲苦的說道:“阿彌陀佛,眾生皆苦,唯有自渡。可憐世人不修我佛大法,不知前世今生,脫不出紅塵萬丈之劫,永墮輪迴之苦。”

“善惡有報,因果昭昭,今生作惡,或現世報,或來世報,可悲可嘆……”

說完,原地站著不住的唸誦著佛經,儼然一副慈悲高僧做派。

“兀那和尚,你在那裡碎碎叨叨的念什麼呢?”

這時旁邊旁聽的蕭鉞開口了,“他念的是大悲咒,絲毫是還未全部譯出的梵文大悲咒。”

縣令讚道:“二公子當真博學,連梵文都聽得懂。不知這和尚念這什麼咒語是什麼意思?”

蕭鉞擺手道,“不是我聽得懂梵文,這幾日我都住在大興善寺看書,聽得多了,也能聽懂一兩句。這大悲咒的意思我不甚知曉,但他此時念咒,應該是可憐世人業障深重,唸咒可以幫世人消除業障,脫離苦海。”

“應該算是、算是幫我們大家祈福吧。”

祈福?幫我們祈福?這麼說,他還是一片好心?

縣令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了,這老和尚,你把這裡當你的寺廟了?這是縣衙公堂!

旁邊的師爺小聲提醒道:“縣官,這不對呀!我們好好的,用得著他祈福?這分明是在詛咒我們,說我們個個罪孽深重?可我們行得正坐得端,在為民伸冤呢,哪裡來的罪孽?這老和尚居心不良,太狡詐了。”

噗……

蕭銳都沒想到,旁邊一直管記錄的師爺,思考的角度竟然這麼刁鑽?直接戳老僧的腰眼兒上了。

果然,縣令氣得火冒三丈,拍案而起,“好你個狡詐老和尚,敢當面詛咒我們?在你看來,除了你自己,在場的都是罪孽深重的壞人?別的不說,冠軍侯在此,他可是號稱青天御史的大好人,而且還是長安首屈一指的蕭神醫,活人無數,這樣的人竟然被你說什麼罪孽深重。來人,給本縣綁了!”

眾衙役一擁而上,不由分說將元法老和尚捆了個結實。對方不僅不反抗,甚至綁住還在唸經。捕頭氣不過,找來一塊破布直接塞嘴裡了。

旁邊挨完了嘴巴子的空心和尚慌了,“你們不能,不能綁我師叔,你們這幫愚昧的凡人,你可知道他是誰嗎?”

縣令怒喝道:“誰?本縣當然知道。眾目睽睽之下,已經很清楚了。你、還有你這什麼師叔,兩個和尚無恥至極,利用謊言坑騙劉晉元全部家產,間接導致劉財主身死,證據確鑿。來呀,將這個騙子也綁了。”

“派人去圓燈寺、善蓮寺,抄了贓款香火錢,若遇反抗,全都綁了。將劉晉元的財產如數奉還。其他的錢財,如果無人認領,那就充公,上繳國庫。”

劉晉元撲通一聲跪下了,感動的淚如雨下,“多謝縣令秉公執法,劉晉元代故去的家父,給您磕頭了。”

圍觀的百姓山呼叫好,長安縣令是個清官!

空心和尚被捆住押往大牢,見勢不妙,他掙扎著大喊起來,“你們不能動我們,你知道我是誰嗎?”

縣令很好奇,這廝一再提起自己是誰?怎麼?你的身份不一般?皇親國戚?

戲謔的擺手叫住眾衙役,“且慢,讓他說說自己是誰?難不成不是和尚?還能是前朝反賊不成?那案子就大了。”

空心和尚大喊道:“從來沒有人敢從佛祖的功德箱裡搶香火錢,朝廷也不行,你們會後悔的!”

“還是這老一套?帶走帶走,送入大牢再抽一頓,本官最恨這種口無遮攔的騙子。”縣令不耐煩了。

“不,我們出身大興善寺,大興善寺的方丈是我師父,你們誰敢動我們?大興善寺可是皇家寺院,後面王公貴族無數,就憑你一個七品小官,你惹得起嗎?”

縣令身形一震,黑著臉道:“無論你身後站的是誰?今日你在本官的公堂上,定死了詐騙罪,那就要依照唐律定刑。若是連你一個謀財害命的騙子都拿不下,本官如何對全縣百姓負責?拖下去!好好搜搜這兩家寺院,一顆銅板都不要放過。”

空心和尚掙扎著大喊道:“你說我詐騙,那是他自願出的,大興善寺的平安香一根十金,一樣是這般說辭,有種你去找我師父理論?我圓燈寺和善蓮寺收的香油錢,九成都送去了大興善寺,師父會救我的,你們會後悔的。”

喲呵,這是激我呀?這麼說,這裡面水很深呀,你圓燈寺只是一條小魚?

縣令朝著蕭銳看了一眼,蕭銳不經意給了一個眼色。

然後縣令伸手從師爺處拿來公堂筆錄,親自走到上頭的空心和尚面前,“自己看看筆錄,今日你我所言一五一十,沒有冤枉你吧?”

“哼!莫說憑你一個七品小官,就是你旁邊那什麼冠軍侯,也惹不起大興善寺,惹不起整個佛門!”空心和尚不傻,只是蠢的很有底氣,伸出手指按了手印,當眾畫押。

他太自信了,堅信沒人能動的了佛門。

蕭銳笑了,早就讓人試探過,這空心和尚出身大興善寺,是大興善寺方丈的弟子之一,當初因為佛法造詣不錯,讓他出師去了圓燈寺。可這些年來接觸俗物太多,被錢財迷了眼,已經沒什麼佛法造詣了。

如果聰明點的,比如善蓮寺的元法老和尚,他就很聰明,只是以佛法打機鋒,強壓喜怒,就如一顆圓滑的念珠,無從下嘴,自然也就破綻最少。

可惜啊,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這個空心和尚就是蕭銳給大興善寺選好的豬隊友。

要的就是他最後那句話,簽字畫押,坐實了一件事:大興善寺派人組織下屬寺院,藉助傳法之名,趁機矇騙百姓斂財。最後錢財全部歸於大興善寺。

在百姓的歡呼聲中,長安縣令退了堂。

縣衙後堂,蕭銳誇讚勉勵幾句,讓長安縣將今日的筆錄謄抄一遍,自己收起了那份原本。

這是不合規矩的,但長安縣令心裡清楚,冠軍侯今日絕不是來好奇旁聽的,自然是有大事要辦。他這個長安縣令是皇帝的人,自然是要配合駙馬爺辦事的,而且圓燈寺既然攀咬出了大興善寺,他這個縣令肯定是啃不動的,看這樣子,是駙馬爺要親自動手了。

“駙馬爺,大興善寺樹大根深,您一定要小心。若是需要長安縣辦什麼事,您派人一句話,下官全力配合。”

不叫冠軍侯,而改稱駙馬爺,意思很明顯,是以皇帝的親信、自己人的身份說話。

蕭銳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接下來幾天,像這類狀告中小寺廟的案子會很多,你辛苦一下,就這麼審。我們當的是朝廷的差,背後是陛下的信任,吃的是百姓繳納的皇糧。所以不怕得罪什麼勞什子佛祖,最怕得罪天下百姓。”

長安縣令恭敬道:“下官明白,定牢記駙馬爺教誨。”

“好了,今日你的表現很好,我會跟陛下說起的,用心做人做事,你會是下一個劉仁軌的。”

說完,蕭銳帶著蕭鉞大步離去,縣令親自送出大門。

看了一場好戲,蕭鉞似乎有點心得,但還是沒能解開全部疑惑,甚至疑惑更深了。

“哥,你說世上真的有佛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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