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是劉崗的操作給了他強烈的靈感。
劉崗一個人蹲在這裡做什麼他已經非常明確了。
劉崗在查詢和刪除所有不必要的除錯資訊，並從配置檔案裡設定關閉產生這些除錯資訊的功能。
有些除錯資訊無法用配置檔案來配置關閉，是寫死在程式碼裡的。他不得已只能小心地重新編譯並更新部分程式。
這活可不簡單，又沒有測試團隊配合，一不小心就可能搞爆整個系統。
但這給了他靈感。
螳螂的各個系統都是有無數除錯資訊在裡面的。甚至在交付之後，除錯資訊都有不少沒有刪除掉。
作為初創團隊，這其實是可以理解的。
但這在負熵案件中，可能會產生一點問題。
因為女神的沉眠之棺只接受“僅供奉給我的”資料。如果原始資料沒有清除乾淨，就會被拒絕接受。
但如果不是原始資料沒有清除乾淨，而是整個系統執行的過程中，產生的除錯資訊沒有清除乾淨呢？
如果這些除錯資訊存在被轉換回原始資料的可能，那麼就等同原始資料沒有被清除乾淨。
如果這是負熵丟失案的正確解釋，那就說明負熵其實並沒有丟失，只是隱藏在了除錯資訊中？
這似乎和多年來系統都能成功把負熵輸入到沉眠之棺並獲得資料的返還相矛盾。
但程式的執行並不一定每次都一樣的。隨便哪次運氣不好某個環境有差異就可能導致不同的結果。
比如某次執行除錯資訊的輸出並沒有開啟，而下一次執行偏偏就開啟了？
甚至某一次幾億光年之外射來的一束古老的宇宙射線剛好擊中了記憶體單元裡的某個位元。
導致0變成了1，成就不可思議的超自然奇蹟？
為什麼專案組查了這麼久，卻沒有發現這個問題呢？
也許答案很簡單，專案組派來的外部的專家，並不知道問題出在螳螂軟體，而且也不知道螳螂軟體內部的問題。
即便是螳螂軟體的人，也未必知道自家系統到底有啥，除了真正寫程式碼的那個人。
劉崗如果是親手寫了程式碼，他很可能是知道的。但他真的會認真調查和揭露自己搞出的問題嗎？
他在這裡清除除錯資訊並關閉介面，是為了什麼？
難道是他在調查中發現了端倪，他又意識到自己扛不住這口關係到國運的大鍋，所以乾脆消滅線索？
他的操作行為本身當然不可能隱瞞。但行為可以解釋為簡單的最佳化升級系統。
而這樣做了之後，將來可能任何人都不會再把負熵的丟失和多餘的除錯資訊給聯絡到一起了。
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個人的得失榮辱和國家的百年基業相比，孰輕孰重都搞不清嗎？
換了孟飛，即便是他寫的BUG導致地球毀滅，他也會乖乖承認並扛起這口鍋的。
根據世界各國的判例，無論程式設計師的錯誤導致了多嚴重的損失，只要無法證實是主管惡意，都不會讓程式設計師來賠償。
何況這並不算是BUG。這最多算一個操作上的異常導致的誤會。
這對公司的聲譽確實有嚴重的打擊。但以羅安和高層們的密切關係來看，還不至於扛不下來的。
軟體安全企業其實和猞猁集團那種軍工企業別無二致，都是國家的盾牌。
國家不可能讓這些公司因為偶然的失敗就任其被毀滅，將自己的命運交給外國人的。
最關鍵的是，負熵並沒有丟失不是嗎？
孟飛覺得他根本沒有必要想這麼多，他也沒有興趣去想這些只有高層才需要考慮的問題。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
他要在證實自己的猜測，在浩如煙海的除錯資訊中把丟失的負熵給找回來！
只要負熵其實並沒有丟失，螳螂軟體就不會有任何損失，青芒共和國也沒有任何損失。
這事並不容易。尤其難在這不是靠最強BUG系統或者任何系統能解決的。因為這就不是一個BUG。
一大堆服務程式還在不斷運作，你又不能將它們停下來慢慢拆解。隨便動一下整個國家都可能會出事。
他在伺服器內利用空閒資源開闢了一個新的虛擬機器。虛擬機器可以很大程度地模模擬實的執行環境。
同時他在這裡邊做任何事，大多數情況下不會影響外界程式的執行。
然後他再把真實伺服器上的軟體一個一個地複製到虛擬環境內，儘量模模擬實環境執行起來。
光是這一步從開始到完成，五個小時就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大約從下午六點到晚上十一點，孟飛握拳高喊了一聲：“woc！跑起來了！”
朱雀如同雕塑一樣，在一旁凝視。
“……我是說我的虛擬環境跑起來了，已經可以成功完成負熵資料的提取和解密的過程。
“現在的問題是，我想要的除錯資訊還沒影呢。好多元件居然被劉崗這個傢伙刪除了。
“好在他沒下徹底的手段，又被我恢復不少。”
孟飛嘟噥著看看了旁邊的朱雀。
“沒關係，你繼續。”
她說。
“好嘞！”
本來有些疲憊的孟飛猛然間感覺氣血滿值，再次噼噼啪啪地敲起了鍵盤。
他要做的是，嘗試解密一小段加密的負熵資料，並嘗試那些程式碼中無數的除錯開關的組合，看能否獲得完整的、可以還原出解密資料的除錯日誌。
嘗試一次失敗了？
直接重啟虛擬機器，再試。
又失敗了？
繼續。
反正是虛擬機器，你縱然按下一萬次電源鍵它也不會損毀硬碟什麼的。因為它的硬碟是虛擬的。
軟體系統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哪怕是簡單的幾個條件組合，組合起來的可能路徑的數量就很容易超過宇宙中所有原子的數量。
所以真正窮盡所有可能的測試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但真正的老手，會在千絲萬縷的線索中排除所有無關的東西，找到真正有關聯的因素。
剩下的，就只有暴力嘗試排除了。
朱雀就這樣看著他像一個瘋子一樣，修改程式碼，編譯，重啟系統，檢視日誌。
然後再次修改程式碼，編譯，重新啟動……
無限迴圈。
中間也有一些喝水吃飯拉屎趴著睡覺的間隔。
安盛負責送水送飯。
她負責喂水餵飯。
大概幾千次重啟之後，她忽然感覺自己的手掌一緊，被孟飛給握住了。
“這傢伙居然開始主動動手動腳了……”
她暗想。
這時候的孟飛目光深沉，情真意切。
“跑出來了。
“果然是解密系統的除錯日誌出了問題。
“接下來，就看我來恢復所有負熵資料了。”
“你知道今天是幾號嗎？”
朱雀溫柔笑道。
“哦？沒注意……”
“現在是2月10日凌晨1點。
“我們已經在這裡呆了三天三夜了。”
“糟！”
孟飛忽然慘叫一聲。
“不會情人節已經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