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公慎言.”

胡惟庸表面上是在勸阻,可內心卻是早已笑開花了。

而且他心中知道像藍玉這樣的人,旁人越是勸阻,他就越逆反。

果不其然,只見藍玉大聲埋怨道:“上位這是在過河拆橋,當初為他打這天下,咱們淮西兄弟死了多少,如今大明剛承平沒幾年,就進行裁撤.”

“將軍們還好,起碼衣食無憂,下半輩子不愁。

可下面那些弟兄們可就慘了,很多原本已經是百戶、甚至是千戶的兄弟,如今要不被裁撤,要不就是降級,甚至從大頭兵開始做起,那個真叫一個慘.”

胡惟庸拿起酒壺,又給藍玉倒了一杯酒,開口道。

裁撤二十萬老兵,等於是裁掉如今整個大明七分之一左右的軍人,原先的軍隊編制自然也要改組。

一個百戶所,如果僅剩三四十戶人了,那麼百戶自然做不成百戶。

一般來說,原本的將佐軍官都要降一級,百戶變總旗,總旗變小旗,小旗重新從大頭兵做起。

因此胡惟庸這話倒是也沒有說謊,只不過他巧妙運用了說話的藝術。

而為了降低軍士們這種直接降級的觀感。

朱標在楊憲的建議下,還對如今大明的軍職進行改制,如今軍戶都沒了,自然就再沒有什麼百戶、千戶之稱了。

軍職直接套用後世模板,改為班、排、連、營、團、旅、師七級。

然後分別對各級軍職授與相對應的軍銜,軍銜則是共設6等19級。

元帥2級:大明三軍大元帥(皇帝朱元璋兼任)、大明帝國元帥(待遇正一品);

將官4級:大將、上將、中將、少將;(待遇正三品從一品)

校官4級:大校、上校、中校、少校;(待遇正五品到從三品)

尉官4級:大尉、上尉、中尉、少尉;(待遇正七品到從五品)

士官3級:上士、中士、下士;(待遇從八品到從七品)

士兵2級:上等兵、列兵。

(無品級)

原先從小旗、總旗到都督一共17級,現在等於是多了2級,即便是減去老朱的三軍大元帥,也多出一級。

一定程度緩衝了將佐軍官降級的觀感,當然實際上降級肯定是降了,小旗職位還是沒了。

而且身為皇帝的朱元璋,等於是直接將兵權牢牢握在了手裡,對於這樣的改革朱元璋自然是舉雙手支援。

除了為了緩衝將佐軍官直接降級的觀感外,楊憲這麼做還有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強化軍隊的這種組織結構。

這點在楊憲看來至關重要,因為這是能夠真正改變戰爭形式的東西。

軍銜對於確定軍人在部隊中的地位和職權有著不可估量的作用,軍隊要正規化就必須要有軍銜。

在楊憲的建議下,新的大明軍隊,每一個軍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軍銜,同時針對每一個軍銜都製作相對應的佩戴袖章。

剛入伍的新兵是列兵,有殺敵的老兵授上等兵。

再往上從班長一直到師長,都有一一對應的軍銜。

也許一些人覺得有了軍職再設定軍銜,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的事情。

可事實卻並非如此。

舉個例子,一個指戰員調動到新部隊,對於上下級的隸屬關係不清楚,又沒有足夠的威信指揮部下,領導和軍官的身份沒有其他佐證,識別起來非常困難。

還有兩支軍隊協同作戰,也要講究一個軍銜對等,沒有軍銜的情況,很多合作就會出現問題,不利於發揮部隊的戰鬥力。

戰場上什麼都是亂的,一場大戰下來,不知要死多少人。

不同隊伍之間,在打亂建制之後,這些士兵們能夠在最短的時間裡,僅靠軍銜就拉起一支完整的隊伍。

有指揮,就不會亂。

還有軍銜對於軍人而言,還是一種榮譽。

榮譽對軍人來說,甚至比性命還要重要,一個優秀的軍人可以帶著榮譽戰死,但絕不能容忍沒有榮譽的苟活,這才是將軍為軍銜爭高爭低的真正原因,也是部隊保持上進的動力所在。

楊憲和朱標這次推動的軍隊改革,其實和之前的胥吏改革目的一致,讓軍人和政務員們能夠看到上升的通道,提高他們的待遇與社會地位。

讓他們自發成為軍人政務員,並以此為豪。

但,既然是改革。

那麼肯定會有利益受損方。

對於那些世襲的千戶、百戶而言,降級另說,在新的軍制下,他們將無法再對軍戶吸血。

而且以後,一切以軍功為先。

那些混吃等死的,也將失去存活的土壤。

胡惟庸想要挑起就是這一批人的不滿,藍玉這些淮西武將們在軍中威望自不用說,手底下兄弟也多。

胡惟庸探身靠近藍玉,附耳到藍玉成耳邊說了些什麼,只見藍玉面色一變,抬起頭兩道疑惑的目光看著胡惟庸,開口道:“這樣真的能行嗎?會不會出事?”

“這天底下哪有一定能成的事情,只不過你要是不拼的話,那就一定沒機會.”

胡惟庸坐直了身子,開口道。

“方法我已經和梁國公說了,做不做那就是梁國公自己的事情.”

藍玉臉色陰沉不定。

能夠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藍玉,都有這種反應,胡惟庸所說的辦法,其兇險程度可見一斑。

“無論最後結果如何,今晚梁國公都沒有來過我府上,天色已晚,我就不留梁國公過夜了.”

胡惟庸說著便是準備送客。

藍玉沉默地站起身,走到書房門口時,站住身形,開口道:“我知道了.”

說著便是重新蓋上黑色斗篷,頭也不回地徑直離開。

當軍機處的正式裁撤公文下發到京營及天下各衛時。

那些被裁撤掉的大頭兵其實倒還好。

雖然今後,重新劃歸為民後,就要為自己的後半生謀求生路,但畢竟朝廷給的補貼足夠多。

不僅給糧還給田。

這些在軍中軍屯,種田手段也沒落下,而且今後不用再訓練了,大把時間,無論找些什麼事做也不至於餓死。

要知道如今大明在楊憲的干預下,已經往前走了六年。

工人階層也開始興起,只要不懶,總不至於餓死。

但是那些衛所裡世襲的衛校將官可就不是那麼想了。

全國各地軍營,到處都是怨言。

“咱好好的一個千戶,這個什麼軍機處一紙公文,就給咱調去當那什麼營長了?我如今千戶管多少兵馬,這個什麼破營長才管多少人,這不是擺明了降我級嗎?”

“爺,您好歹還是個營長,下面的那些小旗,人家是一點兒軍法沒犯,現在要麼去當大頭兵,要麼就要選擇退伍回家種田去了.”

“我要去找將軍.”

“將軍自己也自身難保.”

“.”

取消衛所制度後,這些衛校將官無法再薅軍屯的羊毛、喝兵血;世襲制的打破,令得他們飯碗不再安穩;最後就是軍職、軍銜的改制,更是實打實地在削了他們的軍權!

可以說是徹底動了這一批人的利益。

不過這就是這次改革要的效果。

除此之外,大明新的軍制還規定,凡是從軍十二年以上未授營級以上的校官,到了年限,需得轉任。

發還原籍,降三級入官府聽用,併入政務員體系。

也算是給他們留了後路。

這一天。

各大軍營的公告欄外,站滿了人。

那些大頭兵們也是靜靜地站在公告欄外,聽著身旁識字的兄弟們念著公告上頭的文字,一個個臉上寫滿了迷茫。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人在一家公司奮鬥半生,然後突然被告知,自己被開除了。

他們當了半輩子兵,大明建國後這十年,生活又全都在衛所這一片小天地裡。

從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離開軍隊行伍。

而且要知道改變的不僅僅是他們自己,還有他們的家人,撤銷軍戶之後,他們一家老小以後的路該如何走,全都要重新規劃。

有點像後世改革浪潮下,下崗的工人。

不過好在朝廷補償,以及後續一系列措施做得公道,之後只要努力些,終歸還是能看得到生活的希望。

漸漸地有人開始默默離開。

有人開始按照公告欄上的公文,去指定的地方提交退伍報告。

也有人開始和身旁的弟兄們做著告別,約定退伍那天,一起痛痛快快喝一場。

中低階的校官們臉上則仍舊留在了原地,他們臉上寫滿了憤怒。

對他們來說,朝廷這麼做,完全就是在無過加罪!

他們沒有犯任何錯誤,可卻被朝廷莫名其妙降職,換誰都會生氣。

而如今朱元璋的行為,在他們看來完全就是過河拆橋

如果只是這一部分中低階校官,那還好處理,長官多加開解。

再加上軍銜等一系列新的舉措,這部分怨氣,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時間給沖淡。

因為有了軍銜制度,等於是給了他們更加廣泛的上升空間,以及個人榮譽。

只要是真正的軍人,就絕對無法拒絕得了這份誘惑。

到時候除了那些本就是想著喝兵血、混吃等死的傢伙外,其餘人將會恢復正軌,並且變得比之前更加努力。

而那一部分混吃等死的垃圾,本就是要被剔除大明軍人隊伍的。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

有人鋌而走險,選擇煽動軍隊。

他們利用的正是從徵軍裁撤的待遇與那些歸附軍、謫發軍一致這一點,在軍中進行大肆煽動。

一些從徵軍的兵士們,還真就給人說動了。

他們想到是自己這幫子兄弟,在戰場上浴血拼殺,才為朱元璋打下了這個漢人江山。

那幫子歸附軍、謫發軍憑什麼和他們享受一樣的待遇?!

當年那些傢伙可都還是敵人。

這才是讓他們最無法容忍的。

在他們樸素的認知裡,只有他們這幫子最早跟著朱元璋打天下的淮西兄弟們,才是朱元璋的自己人。

而現在朱元璋他們這個自己人,沒有對他們好,反而是去優待那些歸附軍和謫發軍。

如今上位如此做,一定是受到了奸人的懵逼!

在有心人的攛掇下。

京城,一處京軍大營之中。

一批淮西出身的,總旗、百戶、千戶的將佐校官,正悄悄聚集在一處營帳之中。

這些人要麼是已經得到確切的訊息,自己將會被調離京城,要麼則是已然到了歲數,需要交出印信轉回原籍官府轉業。

近百名精壯的漢子聚在帳篷裡。

一個個身上都帶著煞氣,幾乎人人身上都帶著疤痕。

“這天下是咱們這幫弟兄賣命為陛下打下來的,那個時候奸臣楊憲在哪?如今竟然攛掇陛下,收拾我們!”

“不僅僅是我們,之前咱們那麼多淮西的將軍被流放的流放,被關監獄的關監獄,聽說也是楊憲和劉伯溫這對師徒搞的鬼!”

“不知道這個傢伙給陛下還有太子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他們如此相信他!”

“楊憲這傢伙,之所以要讓從徵軍和歸附軍裁撤待遇一致,還不是因為他在那些歸附軍中聲望高。

誰不知道當年北境那些邊軍都將他視作神明,有什麼了不起的,還不是靠那些新型的火器?我可以降級,但是我要為我手底下的那些弟兄們好好要一個公道!”

“就是,如果當時我們有那些新型火器,一樣能把漠北給打下來.”

就在一眾將佐校官在發牢騷的時候,帳篷忽然被人掀開,一名千戶赫然闖進帳中,冷冷地看著眼前眾人道:“時間定好了,就在一個時辰後動手,要是沒有其他事情的話,都各自回營準備吧.”

這話一出,先前那些發牢騷的千戶、百戶們立馬都陷入了沉默。

發牢騷歸發牢騷,真到了要做事的時候,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因為他們接下來要乾的事情,實在是太大了。

其中一些人明顯猶豫了。

“首先我要說,不是我怕死啊.”

“.或許,我是說或許,我們可以直接向將軍們,甚至陛下請命,是不是沒必要做到這一步.”

有人低著頭小聲道。

因為這一步一旦邁出去了,就沒有退路了。

不僅僅是他們,還有那些跟著他們的從徵軍的老弟兄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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