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融坐在桌案一側,端起酒壺,為對案的修士斟上。

“師兄,情況就是如此.”

周行烈低頭看著面前的酒樽,琥珀色的靈酒倒映著他的面容。

倒沒有想象中的難過,反而是沉默居多,就好像他根本還沒有意識到師父已經離開,而他依舊像是原來一般,坐在師弟的洞府吃酒。

巫融同樣沒有繼續說。

兩兄弟的無言讓洞府分外的寂靜。

“三十年.”

巫融抬頭看向周行烈。

周行烈像是才回神有些茫然。

因此巫融又重複了一次:“三十年,最多三十年,我也會離開宗門。

我的路需要我自己去走。

我總要去逐道.”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在沒有危機的宗門內固然很舒坦,但我想走的更遠.”

“我想成仙.”

“不是因為師父.”

“為我自己,我想成仙!”

“……”

聽著巫融師弟訴說,周行烈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的師弟。

修行本就不是舒適的,逆流之中多艱苦。

加之覺得自己沒有天賦,所以才接管大中城,看起來好像每天都很忙,卻忘了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修行。

不得不承認,沒天賦就是沒天賦。

但這不是藉口。

更重要的是有沒有那一顆成仙的心。

其實巫融已經說的很客氣。

周行烈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日子其實就是混。

就這麼漫無目的的混著。

得過且過。

這也沒什麼不好,相比於其他人,他算是認清自己的。

他沒有理由阻止。

沒有理由阻止師父的決定,也沒有理由阻止師弟的決定。

就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周行烈生出一種恐慌和害怕,他怕自己早早死了。

“我們死了,師父一定很傷心.”

“是.”

“我知道.”

“但我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成仙的路上.”

巫融的神色堅定,端起酒樽,仰頭一飲而盡,神情有所緩和說道:“不說這些了.”

“這一次,儘管不像是我們計劃的那樣,最後還是和目的相似.”

“不錯.”

“那位太華尊者看起來不好相處,而且未免太不近人情.”

周行烈暗暗點頭。

雖有波折,好在結果還行。

他早就明白,身份暴露之後肯定得遠走,不然待在宗門才更危險。

“那位……”

……

太華尊者站在祖師堂,點燃手中特製的金色高香,對著面前的玉牌拜了三拜。

高香的煙雲飄入面前的玉牌之中。

隨著太華施展宗門的秘法開啟了玉牌,一道看起來分外虛幻的光影綻放。

玉牌的另一端傳來帶著驚喜的聲音:“好好好,看來你已抵達所在之處,佈下此方大陣燃起高香.”

“回稟長老,此地名為星羅海……”

“……”

太華將所見所聞講述了一遍,也沒有隱瞞原先的秘密,將土狗和塗山君的合謀說來,並且闡明如今太乙宗的處境。

倒也不算偷樑換柱,畢竟主導記憶的依舊是太乙。

然而記憶和神魂還是有很大區別,這在許多宗門之中算是一種禁忌手段。

哪怕主動運用,也是要揹負責任的。

不能因為大業未成便強行延續自己的壽命,這麼做總會走上邪路。

奪舍無主的身軀倒也還情有可原。

但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無主身軀,多的是本就魂魄齊全的。

這樣就需要施展手段抽出對方神魂。

更有甚者將對方抹去,再將自己的記憶輸入進去,將之煉做法身。

這些手段顯然比分割自身神魂的要惡劣。

分裂神魂好歹是作用於自身,而那些則是作用於其他人。

魔頭本身是危害修行界安全的,因為他們會無差別的殺死其他修士,因此魔頭會被圍剿。

那些分割自己神魂瘋掉的修士也是如此,而直接利用邪法作用於他人,其實本質上還是威脅了修行界的安全,自然人人得而誅之。

但,宗門總不能否定了土狗的功績,也不能否定了太乙師弟。

只是這個秘密永遠都不會再擴散。

玉牌對岸的長老說道:“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

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

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

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

“既是他所向,總歸要全這一場啊.”

“是.”

太華拱手稱喏。

他其實也深思熟路過,到底什麼才算真正的自己,是擁有記憶的自己還是真靈不變卻沒有記憶的,後來他搖了搖頭,這兩者都不是,只有當下真靈不改記憶不變,陰神陽神原封不動,方才是自己。

不入輪迴,不行邪法,唯真我此世,得道成仙。

這當然是最最正宗的法門。

然而能做到之人,寥寥無幾。

“此地或可成為隱秘發展之所,未必沒有化作一大宗的能力.”

長老讚歎道:“好,不久之後我會派遣同門接應你,趕在星羅併入東荒大境之前將星羅海一統,如此不管是轉移宗門還是秘密經營,都不失為上策.”

“不知那同謀之人在何處?”

“那並不是修士,而是道兵器靈……”太華順便將塗山君身份解釋了一遍。

“……”

直到數息之後。

面前高香的嫋嫋煙雲方才收放,傳來痛心疾首的聲音:“夏封,你糊塗了啊?!”

“可還能追尋回來?”

“這……”太華沉吟半晌,搖頭道:“暫時不知。

古仙樓可能知道,不過……”

太華並沒有說出儲物袋的事情,如果塗山君是聰明人的話,看到儲物袋就該明白的。

他也沒說道兵和器靈的具體情況,只是大略一言,省去許多。

……

儲物袋。

塗山君將儲物袋抓在手掂了掂。

一路上倒是安靜祥和。

古仙樓開闢的航道很安全,並沒有域壘生物騷擾,也沒有見到其他的靈舟靠近,說明這條航道十分隱秘。

不像是許多為人所知的域壘通道,活像是節假日趕集似的人來人往。

“還有多久抵達?”

“回老爺話,再有半個月就能抵達方壺洲的古仙樓,到了那裡也就算是進入東荒大境,之後想去往別處就要再轉乘其他靈舟.”

魔頭百無聊賴的應了一聲。

“我們該是要去……”

魔頭沒有說明,而是瞪大眼睛看向塗山君。

“我也在想到底要不要去一趟,也許遠遠的打聽打聽個訊息也就罷了.”

塗山君淡然一笑。

既然方壺洲古仙樓在東荒大境肯定互通情報,到時候花費靈石在方壺洲買上一份就是,省的趕路,也省的被人追蹤。

“倒也不錯.”

……

“確定是這裡嗎?”

帶著斗笠身著長袍的修士微微抬起目光看向遠天方向,隨後瞥了一眼身旁的嚮導。

嚮導露出諂媚的神色,討好道:“前輩且放心,我仙樓向來如此.”

“靈舟抵達從來不再主城區域,畢竟空間波動巨大,加之域壘並不堅固,因此多是比較邊緣的蠻荒地帶,但也是我仙樓的地盤.”

“前輩想要查詢的大型靈舟就會在此地現身.”

“不過前輩要抓緊機會,唯有空間波動浮現的那一霎那,靈舟的陣法會消失,之後會迅速升起來,到時縱然前輩實力強大,也破不開超大型靈舟的防禦陣法.”

“爾放心便是.”

那身著長袍遮掩了身形的修士眼中閃過精光。

劫古仙樓靈舟可是個非常危險的活兒計。

若不是此番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連帶著修為都有所進境,不然他肯定不會動手。

只怪垂雲老賊確實抓住了他的軟肋。

看在那份寶物的情況下,他必須出手。

縱然是冒著性命難全的風險劫一趟古仙樓的靈舟。

回頭看了看方壺洲古仙樓所在的方向,那隱藏身形的修士呢喃道:“希望能來及的.”

……

“前輩.”

“來了.”

只見湛藍色的天空出現漣漪,巨大的波紋翻滾起來。

一道龐然大物撕開面前的水波,像是從水裡鑽出來一般,慢慢浮現。

“嗡!”

瞬息間。

那帶著斗笠的長袍身影已經出現在甲板上。

神識驟然鋪開。

除了許多陣法阻擋和機密光罩籠罩的地方,整艘靈舟在他的眼中就像是透明的,尤其是鎖定而來的神識就像是針芒般鎖在眾多修士的脖頸。

“太乙宗,塗山君.”

“出來!”

……

最先出聲的倒不是塗山君,而是古仙樓坐鎮靈舟的元嬰修士。

那修士朗聲道:“前輩,此乃古仙樓靈舟,還請前輩看在面子上離去,在下定然不會多說什麼.”

“不然就是視作與我古仙樓為敵.”

“我仙樓就在方壺洲,尊者大人稍後便會趕來!”

此言倒是讓甲板上的修士神色微變,神識迅速鎖定了一位黑髮黑袍的修士。

正是塗山君。

“壞了啊老爺,此人怎麼在此地阻攔我們.”

塗山君說道:“我便是.”

“誰讓你來的,垂雲尊者?”

塗山君盯著對方。

此人的實力竟在化神中期,氣息強勁,不像是那些新晉之輩。

能夠以這等修為並未還精準的找到他,本以為是訊息洩露,然後再看到對方只有一人,塗山君又覺得可能是垂雲請對方出手。

“那便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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