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擻精神。

太乙真君長身抻懶腰,將桉牘輕輕掃到一旁。

掐指算了算,已是春去秋來,又一個新的年頭。修行者壽命綿長,對於時間的流逝感受並不那麼清晰,更多是在意是否完成了定下的事情。

宗門框架立下,試煉之峰佈滿傀儡。丹峰長座由塗山君擔任,器峰則由他執掌。

說來也有些可惜,當日沒有收服丹鼎宗和百鍊派,同時還有一大半的勢力修士出走。那時候想的是莫要讓門人弟子臃腫,以至尾大不掉,各方面都不好處理,反受掣肘。

現在則不同。

宗門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條,唯獨缺少修士。

十年一次的昇仙大會顯然還不足以補充宗門修士。

魔頭被收拾的服帖,坐鎮一峰綽綽有餘。

算起來,明面上的戰力已有三位元嬰,再加上他手中的元嬰傀儡,在不需要他法力驅動的情況下能當一般元嬰初期修士,不算強,也不是弱手。

太乙真君摸了摸滿頭肆意的白髮,看了看身上穿著的繁複錦繡白法袍,赤腳落在殿內青石板,踱步而出,站在太乙峰的玉宮殿,俯瞰宗門萬家燈火。

昔年良家子,今日登山口。

宗門路,

悠悠,

仙山宮闕塑重樓,燭火幽神夜行走。

從懷中取出一塊手帕,太乙真君捂嘴,緩緩的咳嗽了兩聲,開啟絲絹瞧了瞧,並無當年那般血跡。滿意的將絲絹揣進懷裡,目光堅定的看向太乙宗境內,延展的目光似乎不止宗內,而是更加的深遠。

“師弟可為宗門依仗,只是我的修為不足。”太乙真君眯了眯眼睛,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宗門是他畢生心血,也是師門的殷切期盼,為此才躲避了那麼多年,養傷、尋地、取時機。

眼看宗門蒸蒸日上。

他的修為似乎已成塗山君的拖累。

其實,太乙真君倒是並不害怕這件事,除了曾經的宗門之敵,他們面對的新敵都能慢慢應對。鯤雲和天鵬兩宗不會輕易動手,現在萬法宗又來幽魂海紮根,更不會再隨意出手。

域內其他的勢力,只要不一窩蜂的湧來,單個一家,他們能扛得住。

千平域、五方域等其他的外域不會這麼快來到幽魂海。

閭皇宗雖是從靠近中心的區域離開,搬走的山門也絕不會來到星羅這個小地方,他們牽一髮而動全身,頂多是以避難的姿態放棄曾經的一部分資源和地盤以求得休養生息,畢竟他們只是老祖坐化而已。

萬法宗來有不小的好處,壞處同樣十分明顯,從此太乙宗就不好西擴,金鰲真君是盟友身在北邊,想要擴張就只能東去、南下,東邊是蛟龍族,東海六域,南邊是丹盟諸派的地盤。

清心咒掃去這些擁堵的心緒。

先經營好一畝三分才是正理,不能想著一口吃成個胖子。宗門的修士還沒有成長起來,不足以成為星羅海的強大勢力,更沒法子開疆拓土。

宗門內的競爭,他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徐昭和張德自的庶務掌門之爭,還要在他出山歸來才徹底定下來。

三十年的考驗說長也長,說短也短,對於一個大宗門來說不會有太多大事情發生,因此更要抓住機遇才行。

錢斐的修為還是金丹中期,好在已經領悟法域。仇萬道的修為變化最大,沒有隱靈根的困擾,天靈根的優勢迅速發揮出來,短短几年的功夫就已經達到築基後期,只等著繼續積累修成假丹,就能準備結丹事宜。

說不定能趕在周行烈之前結成金丹。

有時候,太乙真君會自我竊喜,就好像在昭示說:‘看,師弟,同為元嬰修士,我們教出來的徒弟也大有不同。’這也說明他還是有能勝過塗山君的方面,並不是沒有一點長項。

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其實還是會有互相比較的。

太乙真君也想過,如果自己沒有得到尊魂幡,又是否能建造好一座宗門並且將之壯大,也許不會選定星羅海而是選擇小荒域了,又或依然選擇星羅,然後在域壘航行的時候迷失其中……

太多可能。

仰望夜幕下的星空,

太乙真君悵然。

上回與塗山君說過儘量不要用邪道術法神通的事情,但是顯然並沒有什麼後續,塗山君依舊我行我素。不過讓他佩服的是,塗山君的道心保持得很不錯,乃是他修行至今極為罕見的修士。

後世修行者,隨著力量的增強會漸漸的為力量所累而變得澹漠生命,以至於揮手間浮屍百萬,若不是萬法宗裁斷了仙凡的界限,必然會有數不清的血桉發生。

有秩序,總比沒有秩序好。

塗山君當然也能揮袖浮屍百萬。

幡中可是實在的百萬陰神。

他對生命卻很是重視。

許多時候他會將塗山君的真實身份忽視,不覺得那是個器靈,而是一位真正的修行者。

也許就是因為如此,才會不自覺地比較吧。

比較之後,還會想到宗門的事宜,倒不是他容不下有別於太乙宗的術法,而是塗山君此舉會給門人弟子起一個壞頭,他能剋制的住自己的道心,不意味著門人弟子也能剋制的住。

若是人人都學塗山君將術法拿來就用,並且將之發揚光大,不說宗門的傳承事宜,從根本理念上就是巨大打擊。

尤其塗山君的威勢越來越重,上行下效,行事難免會學塗山君。

上次吵的厲害,後來錢斐又因為宗門的事情踏入主殿,所以將之不了了之。

有時間還是要細說。

門人弟子是需要管教的,規範品行,樹立一個良好的道德觀念。

這不是靠時間堆積就能參悟明白。

器靈,

該是另類長生的吧?

太乙真君微微搖頭表示不知。他從來都沒有問過這件事,當年對於塗山君的身世有所瞭解,其實也不算多,頂多知道是血煞宗與他有仇,如果他推斷不差,就是血煞宗將他煉成尊魂幡。

至於此間神異,更無一問。

就像是塗山君沒有詢問他的秘密,他也不想詢問那些。若是能說,塗山君肯定會說,既然沒說就代表著不能說,都知道是不能說的事情又何必去問,徒增自己的煩惱,也容易生間隙。

但,人總是好奇的。

太乙真君同樣不例外。

“我想延續太乙宗的傳承,你又想做什麼?”太乙真君恨不得現在就飛身去丹峰問問塗山君,想了想還是沒有行動。衝動是一回事兒,真讓他去問,得到確切的答覆和得不到確切的答覆都是個坎兒。

彼時。

正在溶丹的塗山君將丹藥再次稀釋,盈月金丹液經過他多年的改良已極為穩定,那些吞服金丹的陰神除了修為有所增長,其他的並沒有異動,靠著盈月金丹液,他將一個練氣的陰神催生至金丹。

耗費的金丹液至少要數年計。

儘管如此也強大異常。

百年就能造就數十位金丹初期的陰神。

只要達到金丹期就是質變。

塗山君注視著面前的五階丹爐,取出稀釋的丹液。喉頭滾動,抬起的手掌微微顫抖,他沒有看到後遺症,但是他依舊是害怕的,如果……真的存在所謂的後遺症,豈不是追悔莫及。

然而,沒有修為自保,曾經的親朋好友就永遠停留在那個修為了,縱然魂幡能夠重塑他們的陰神,來日天變,依舊不會有自保的力量。

“多久了?”

塗山君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黑紅色的童孔轉動。

這件事從他得到盈月金丹液的時候就在想,後來鑽研著稀釋丹液,以求循序漸進的增強魂幡陰神修為,直到將練氣、築基、金丹、元嬰陰神全都試驗遍,才終於下定決心。

“哪怕今天我錯了,也由我一力承擔。”

塗山君將煉製的丹藥放在手心,翻轉手掌,面前一襲青衣的青年將丹藥接住如往常一樣吞服煉化,原本練氣三層的修為出現波動,在藥力發揮不久,將他的修為抬升到練氣境四層。

這麼多年過去,終於能繼續提升修為了。

揮手。

黑霧滾滾。

眾多陰神消失一空。

塗山君將魂幡揣進袖袍之中,手掌微微顫抖,直到漸漸平靜。沒有嘶吼,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痛哭流涕,似乎只有緊張和不能自己的顫抖,以及胸腔那怦怦跳動的鮮活的心臟。

……

傳音至。

塗山君化做遁光來到太乙峰的玉宮殿。

有些意外的看向太乙真君,道:“掌門師兄什麼事這麼著急尋我,連神識傳音之法都用上了。”

這半年來宗門發展循序漸進。

大中城修建好,接下來就需要鋪設大型靈舟將航線串聯起來,這樣就能把修建好的大中城盤活,等以後修士慢慢習慣,知道此地中轉的好處,就會慢慢開始定居繁衍,將之發展成名副其實的大城。

為此太乙宗也派遣了不少修士,以周行烈為首。

一說起這個塗山君就上火,徒弟沉溺女色以至於修行落下,時至今日還沒有假丹。

想要結丹也不是不行,就怕有個萬一啊,少了半成的結丹率是個很可怕的事情。

畢竟不是天靈根,天然擁有結丹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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