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道觀門前的時候,他的神識就已經察覺到有人在道觀內。

只是沒有想到聚集的人會這麼多。

甫一推開道觀大門,院落中的那些人宛如驚弓之鳥,更像是害怕見光的野鬼,不是鑽進供奉大殿就是俯身趴到草棚底下,更有甚者抱著腦袋蜷成一團。

“不是官府的衙差!”

不知道是誰嚎了一嗓子。

那些緊著自己性命的人們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十幾道眼睛挪動目光,聚集在那個推開了道觀大門的道士身上。

道士摘下自己的斗笠,看向面前的眾人。

也許眼前的這些人還是人,只是他們身上卻多了不少異樣的特徵,青面,身長利爪,脖頸處覆蓋著些許的鱗片,不知道的人一眼看去還以為他們是什麼妖怪。

“道長?”

聲音響起,緊接著接一道人影擠出來,似乎有些不敢認。希冀卻又畏懼的目光流轉,他走近了兩步又趕緊停下:“赤玄道長?”

赤玄有些詫異,他還以為自己走後,讓強盜土匪佔了道觀,所以初入之時難免神色冷冽。

但是,沒想到道觀內的人認得他。

“你是……”

“道長,是我啊,週迴,山腳黃連村的週迴。”週迴扒拉開自己如雜草般的頭髮,將半張青臉露出來,依稀還有幾分曾經的模樣。

赤玄訝然道:“周公子。”

隨後挨個的看去,面前這些人竟大多都是他認識的人。

“何至於此?”

還不等赤玄發問,驚呼聲再起:“楊老頭不行了!”

眾人趕忙返回道觀的大殿,殿內正躺著一個用草蓆裹著的皮包骨頭的人,同樣渾身青紫色,身上長著鱗片。

四肢不再是人形而像是糾纏起來的樹根,順著地縫紮了下去。

赤玄明明從那具身軀上感受到濃郁的生機,但是身為人的部分卻越來愈少,時至今日那枯藁人形已沒了什麼意識,像是個上岸的活魚一般,嘴巴一張一合。

“讓開讓開,快讓開,讓道長看看。”

“道長?”

“道長您回來了。”

殿內的眾人又驚又喜,這樣悲喜交加,以及原先的惶惶不安,大起大落之下其中不少人掩面而泣。

赤玄趕緊取出鎮邪符、愈身符。

又將法力輸入過去保住楊老頭的心脈。

也不知道是符籙發揮了作用,還是因為法力護住心脈的緣故,楊老頭的眼皮動了動,漸漸睜開,看到赤玄的時候,楊老頭強笑了一聲。

“我死之後,燒掉……。”

只留下這麼一句沒說完的話,就再沒了意識。

身邊的眾人就像是見怪不怪般並沒有任何的慌亂,他們能聚集在這裡,都是因為他們還將自己當作人,也想以人的身份結束自己的生命。

當有人死的時候,他們都會把屍體燒燬。

赤玄呢喃的將法力收回,他面色凝重:“他還沒有完全死。”

一別兩年,染病的人更多了,情況也愈發的惡劣。

“與死亡無異。”

赤玄聽到了塗山君的話,他探入的法力也發現異狀,那就是百姓血肉變成了好似妖怪一般的東西,說起來有點像將動物變成植物。

至少以他現在的修為看不出這種變化的可逆性。

也就是說,一旦步入後期,染病的人就必死無疑,說是死了又沒有完全身亡,他們的身上同樣還能飄散香火,也存在著些許的意識。

“到底是怎麼回事?”

施下鎮壓的符水,倒也稍緩他們的狀況。

只是他卻無法完全拔除疫病,此疫不像是病,倒像是一種不明的詛咒,把好好的人變成這種形如厲鬼的模樣。

生火造飯,融化靈符藥力,一直忙活到傍晚。

赤玄這才得了空閒。

讓他們乾點別的活兒還行,唯獨怕火,所以只能赤玄代勞。

看著手中這個還算囫圇的碗,以及碗裡的薄粥,道士長嘆了一口氣,問起稽城的現狀,以及這兩年的變化。

週迴不由得悵然開口。

自從胡縣令失蹤之後,朝廷又派遣新的縣令走馬上任,但是新縣令對於這疫病同樣束手無策,廣招的醫士也不起作用。

這樣的混亂持續有半年,縣衙突然宣佈找到治癒的藥材,那些繳納賦稅最好,對朝廷最虔誠的人家會先獲得治病的藥方和藥材。

一時間稽縣百姓對於朝廷的信仰瘋漲。

得了藥方藥材的人家不少,一貼良藥入肚,身上的症狀當即消退大半,比靈丹妙藥都好使。

對於信仰虔誠的那些,衙門更是出銀子幫扶。

官府的名聲大好,也導致許多人不再耕種,只想著靠所謂的信仰得到縣衙的幫助。

本來糧食就不夠用,隨著種田的人減少,糧食就更少了。

糧鋪又趁機哄抬糧價,銀子的價值宛如高山的滾石,一落千丈。

死了很多人。

那時候也沒人想到短短一年多的功夫就會變成這般模樣。

直到越來越多的人失蹤、死亡,本來已經控制的疫病再次爆發,一下子點燃這個蓄勢已久的火藥桶。

稽縣的百姓剛要反抗就被府衙迅速鎮壓,他們根本不是那些甲士兵卒的對手,也沒有仙人的力量。

自那之後,官府開始抓在疫病中活下來的人。

就是那些雖感染疫病,卻沒有身亡也沒有虛弱,反而變得越來越強的。

若有舉報則可獲得銀子。

後來分辨不了,那就將所有染病的都控制起來,只要檢舉揭發就會獲得錢財湖口。

週迴正是為了躲避官府才逃了出來,道觀中的小部分人是這樣的,然而大部分則是身軀每況愈下,自身的生機緩慢消散。

他們也走不遠,最後選擇進入赤羊宮。

因為這裡很少有人來,就連搜尋的捕快也不想出現在這個地方。

赤玄自己都不知道他成了威嚇的代名詞。

……

“他適應了力量,可以成為瓶子。”

“瓶子?”赤玄愕然。

“適齡的童男童女畢竟是少數,而香火願力十分的龐大,這就需要足夠的瓶子來裝香火願力,他們就成了最合適的。”

如果大蒼朝沒有大動作的話,是不會這樣調動香火力量的。

不管是什麼目的,死的人都不會少。

可惜,這個世界並沒有萬法宗,沒有人會給這些凡俗百姓撐腰,他們在擁有‘仙人’力量的人眼中,就是蓄養的家畜,待宰的羔羊。

就是不知道始作俑者,離開這方世界之後碰到萬法宗的人會不會被定罪。

但,這確實很難說。

隨著赤玄修為道行的提升,法力的深厚,塗山君能動用的力量也就更多,他發現這方世界擁有著一層看不見的枷鎖束縛,所以這裡很可能是一方洞天。

因為他沒有在小荒域感受到那種殘缺不全的擠壓感,反而越是修行越有一種天地澄澈的豁然開朗。

此方洞天雖說沒有窮途末路,蘊藏的靈氣也已經不剩下多少。

赤玄沉默以對。

“噗通。”

赤玄訝然的抬起頭,正看到週迴跪在地上,磕頭道:“道長,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被官府抓走,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

隨著週迴的跪地,那些染病的百姓紛紛跪倒在地上,祈求赤玄救命。

“鄉親們快請起來,貧道何德何能值得你們跪拜。”

“快起來。”

赤玄將他們扶起。

“疫病源頭在哪裡?”

這句話並不是赤玄問那些跪地百姓的,而是詢問幡中的塗山君:“還請魔君教我。”

“隴縣。”

“隴縣?”赤玄童孔微變,他此番出山就是為了卻心結,為張辛丞報仇。隴縣作為劫掠張辛丞的罪魁禍首,他當然不會輕易放過。

只是沒有想到疫病的源頭也來自隴縣。

“還記得那些逃兵嗎?”

“魔君是說……”

“不錯,本座照映了胡縣令和逃兵的記憶,發現了其中的問題。”

“想解決這件事,還得返回隴縣。”

塗山君沒有阻攔赤玄,倒不如說他希望赤玄解決這件事,因為解決這個心結,赤玄才不會在築基的時候被心魔所趁。

“那,他們?”

塗山君取出印璽,引動赤玄的法力催動印璽,分化出赤黃色的光芒,在赤玄的手中炸開,分散的如同螢火的光芒湧入那些人的身軀中。

一層澹澹的赤黃色光芒亮起。

“這是?”

“香火加護。”

作為大黑山真王,香火力量對塗山君而言再熟悉不過,以前還曾使用香火力量點將,為他們灌頂知識,現在這些不過是凋蟲小技,不值一提。

當然,在那些人的眼中,是赤玄手中綻放光芒,隨後他們就感覺自己的身軀暖洋洋的。

週迴攥緊自己的拳頭,滿是驚訝的神色,他感覺自己多出了一股力量,力量的膨脹讓他覺得自己能一拳打死一頭牛。

赤玄微微拱手道:“鄉親們且安心等待躲避朝廷的搜捕,貧道去去就回。”

說完背上包袱和劍匣就出來道觀。

……

良久。

留下的一眾鄉民,互相的描述著自己的現狀。

每一個都洋溢著笑臉。

週迴起身,目光之中的仇恨和驚喜一閃而過,被他死死的壓在眼底。

朗聲道:“道長是有本事的,他能讓我們活,能讓更多感染疫病的人活。”

“現在鄉親們就去尋找自己的家人,但凡遇上染病之人,全部帶到道觀來,等道長回來再說。”

感受著身軀中的那股強大力量,週迴激動的不己。

他也有力量了。

而且,他從這件事上看到了良機。

縣衙的人也不是生來就是仙人,他們這些人也不見得永遠都只是凡人,既然道長能讓他們擁有力量,就能讓更多人擁有力量。

週迴咬著牙:“該死的縣衙,該死的朝廷!統統都該死……”

回頭看向赤羊宮,週迴咧嘴笑了起來,哈哈大笑。

一個瘋狂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不停的迴盪:“火德之焰,會把青蒼之天焚燒殆盡,新的秩序將會在蒼青灰盡中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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