婭格妮絲開始對107炮進行最後一次檢查。

她二十歲之前的人生,只是一個在古美亞人狹小的定居點中長大的街區太妹大姐頭。二十歲以後的四年,只是跟著好閨蜜艾米婭東奔西走,沒怎麼正經讀過書。像是軌道炮這種高精尖武器也是第一次接觸,涉及到的各種成系統的工程知識更是一竅不通。

可是,這段時間,她片刻不停地向周圍人請教,就像是拖後了十年變成了應考生似的。

這麼點時間當然不可能把一個半文盲姑娘教成個專業炮兵,但她畢竟是個“獵星”的靈能者,只要願意沉下心思學習,成長起來還是比普通人快很多的。

她自認為,自己可是把二十歲之前累計下來的,應該用來讀書的勤勉都用在操弄這門107炮上,也能算得上是得心應手了。

電池核心溫度?正常。

能源管線狀態……正常。

炮膛狀態,已經擦了三遍了。

炮管加速器狀態,嗯,似乎有微妙地不穩定反應,重新除錯一下!完美!

至於炮彈。說是炮彈,還不說是一枚寶具了,也是完美的。

“只有一次機會嗎……其實也夠了。”婭格妮絲拿著被餘連命名為“厄克斯卡里巴”的星辰鋼炮彈,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

“所以,有必要設什麼雙保險呢?”一想到這裡,婭格妮絲就很不開心了,看向了旁邊正蹲坐在地上的人影。她一點都沒有掩飾自己的惡意,看對方的眼神就像是在打量獵物。

對方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人類男性,抱著一柄有他身高三分之二長的“古典獵槍”。個頭中等,青發綠眼,眉清目秀,氣質柔和,外貌姑且還算是在英俊的範疇之內,是個很典型的蒂芮羅人。

他的氣質看上去像是個白面書生,但面對婭格妮絲充滿惡意的目光,卻渾然未覺似的,就像是一攤土豆似的縮在地上。

“我是誰?我在哪裡?我在做什麼?”

銀河帝國衝鋒隊整編第八十四師,第九團上校副團長兼首席獵兵,耶格爾·索拜克男爵再次對自己發起了靈魂的問話。這也是他在短短的三個小時之內,第一百二十三次如此詢問自己了。

“趕緊吃飯!吃完了還要做事!你只有三分鐘!”婭格妮絲隨手在他面前丟了一個陶碗。

有一說一,碗裡的食物還是挺豐盛的,有肉有菜有面餅有過果子。索拜克上校在新大陸和土著們鑽小樹林的時候都沒有這伙食標準。可是,對面這古美亞女人的態度卻讓他很不爽,就彷彿給獵犬投食似的。

於是乎,索拜克男爵也便直截了表達了自己不滿的態度。

“再,再怎麼說,我也是個帝國貴族……”

“一代的終身貴族?”婭格妮絲冷笑道。

“……祖上是世襲的。而且我這一代也會恢復世襲的。”索拜克男爵梗著脖子小聲分辨道:“退一萬步講,我總是一個帝國軍官吧?五百年前的《涅菲公約》就已經確定了,銀河文明應該給戰俘起碼的人權和人道主義待遇的。”

婭格妮絲冷笑了一聲:“是嗎?那不如您到宇宙之靈那裡,去問問魯米爾他們,《涅菲公約》是不是和帝國貴族無關嗎?”

“他們是與國同休的世襲貴族名門。我是隻有一代的終身貴族,從來就不是一路人。”索拜克男爵一本正經地分辨道:“您可千萬別誤會,我們家老祖宗八百年前就和默嘉什啊,亞羅桑啊這些家族是死對頭了!正因為如此,才會失去世襲地位的。我對你們,對其餘種族沒有任何敵意和歧視,請您千萬不要做出什麼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啊!”

“……哼,你只需要慶幸這裡有人認識你。否則的話,你的腦袋就應該掛在營門口祭旗了!”婭格妮絲冷冷地道:“就和昨天那個女人一樣。”

索拜克囁喏了一下,最終卻只是化作了一個僵硬的笑容。

昨天的女人指的是已經死無全屍的星界騎士珂芙娜小姐。她雖然死都沒有死成個囫圇樣,但找到殘破的首級還是沒啥問題的。

婭格妮絲還真動了把首級掛在旗杆上示眾的打算,卻總算被還有理智的啫星和貝里琉阻止了。

大家雖然已經殺紅了眼,但殺死敵人,和侮辱敵人的屍體完全是兩回事。好在婭格妮絲也只是咬牙切齒地隨口這麼一說。艾米婭重傷之後,她的精神結構雖然有了點不穩的跡象,但總體而言還沒有完全變成蛇精病。

於是乎,在炮擊停止之後,主辦方也趕緊降落洗地,收斂了女騎士的遺憾。

那個時候,索拜克男爵就潛伏在旁邊的山脈中。他目視著那位俊美的女騎士被炮火吞噬的全過程,卻不敢現身援救,甚至連呼吸都慢了好幾拍。

這位帝國衝鋒隊的優秀獵兵,已經在山中潛行三天了,裡自己的目的地,敵方的營地已經只有半步之遙了。

那個時候,遠處山壁盡頭之下,是波濤洶湧的大海。索拜克男爵現在已經猜到,可以讓此次戰神祭徹底結束的巨型神饈,就潛伏在那片深沉的海水之中。可是,他卻早已經放棄了對那巨獸出手的打算,同樣也早已經放棄了對冠軍的爭奪。

然而,身為一位光榮的帝國貴族,他卻並不準備就這麼躺平著結束自己的戰神祭之旅。

他默默地啃著一塊已經冰冷的乾糧,一直等到了天色將晚的時候,接著便聞到了香濃撲鼻的氣味。

那些“賤民”因為抱了根好大腿,昨天晚上吃的是烤肉和香濃的沙蟲甲殼湯。至於自己,卻只能在這裡啃野番薯。

他畢竟也是個小貴族,雖然有過在戰場上風餐露宿的經驗,但同樣也不缺乏奢靡生活的記憶,當然是嫉妒得快要質界分離了。大概也只有手中精緻的愛槍才能讓自己稍微寬慰一點了。

當然了,戰神祭理論是為了祭奠戰神的,大家理論上是隻能攜帶和兌換冷兵器的。只不過,男爵手中的愛槍“鷹吻”其實是一柄外形為古典獵槍的家傳寶具,理論上不屬於“科技側”的熱兵器,花了3點勝利積分便可以帶上了。

“吃吧!希望你們能珍惜這最後一頓。”男爵眺望著山岩之下喧囂的營地和熱氣騰騰的炊煙,摸索著自己手中足有一米半長的“鷹吻”,在心中咬牙切齒地道。

他的目的很簡單,想辦法破壞掉對方搓出來的兵工廠和營地,毀掉他們做好的大炮,要是能再搞死幾個重要目標,那就是最好不過的了。如此一來,餘連想要靠著手搓出來的重火力獵殺神饈的目的,自然就達不成了。

作為一位帝國衝鋒隊的優秀獵兵,這屬於他的專業範疇內啊!

而且,男爵已經在附近潛伏了好幾天了,基本上已經確定餘連帶著一眾高手離開了。

“我治不了你,但我還治不了你的手下嗎?”索拜克上校是這麼盤算的。

他確實是一位優秀的獵兵,“探索”星環的超凡途徑,賦予了他超卓的動態視覺、肢體反應,細微環境的捕捉能力,堅不可摧的集中力,以及超越了“獵星”的感知能力。

在平定新大陸土著的戰爭中,他也有過在野外潛伏了將近一個星期,尋覓機會,2000米開外一下子狙殺土著人五環領袖,從而讓帝國以最小的代價平定了土著人叛亂的輝煌功績。

正因為如此,本來只是一個三等從騎士家庭出生的他,直接得到了持劍男爵的爵位,而且還得到了星界騎士團的邀請函。

有一說一,騎士團在這方面一直都是很包容的,從來沒有隻有剛正面的才能叫騎士這樣的愚蠢傳統。他們一直是很樂意吸納帝國治下所有有天賦的靈能者。哪怕是非人種族,只要表現出了對帝國的絕對忠誠,一樣會成為騎士團的成員。更別說,索拜克上校還是個純粹的人類,而且往前追溯二十幾代祖宗,那也是大貴族呢。

下一步,就是背靠騎士團的資源繼續爬上去。首先是得把自己的組織關係從衝鋒隊轉到海軍,最好是進入禁衛軍系統,立功升官,再找到一條大腿抱上去,最後恢復家族世襲諸侯貴族的地位。

這就是今年二十七歲的耶格爾·索拜克上校對自己定下的人生目標了。

恢復家族榮光,吾輩義不容辭啊!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畢竟只是小貴族出生,在朝中是沒什麼根基。實際上,三等從騎士已經是帝國爵位中的最低等了,每年的爵位年金不比低保高多少。不少低等貴族要是不會經營,過得可比不少平民都拮据。

總之,既然是這樣地出生,要想快速地爬上去恢復家族榮光,只是加入騎士團是不夠的,還必須要立大功出風頭。如此一來,還有什麼讓餘連吃虧,更出風頭的?

魯米爾、彌凱勒都被那個地球煞星弄死了。沙梅恩甚至都不敢正面和他一戰就落荒而逃了。如果本人迫害了那個人的計劃,豈不是變相說明,我才是帝國年輕一輩中真正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呃,博大精深歷史悠久的蒂芮羅語中自然是沒有這樣的形容詞,但類似的是有的,大家領會精神就行了!

這,就是索拜克上校在準備行動之前一切的心理建設了。

他對自己潛行的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反正餘連帶著高手們都走了,只要自己潛心到射程之內,便齊活兒了。

……然後,他就莫名其妙地觸發了預警機關,身體頓時便陷入了麻痺狀態。等到他花了將近半分鐘總算是恢復了身體狀況,想要逃跑的時候,兩個凶神惡煞的古美亞人便沖天而降了。

“探索”授予了超凡的感知和動態視覺,但對力量和血條的加成真的不大。三環的索拜克上校,面對兩個二環的對手,其中一個還是獨臂,居然左支右擋難有還手之力。

再然後,越來越多的人趕了過來。索拜克上校的後腦勺不知道捱了誰不講武德的攻擊,當場就暈了過去。

等到他醒過來的時候,馬上映入眼簾的卻並非對方的白刃,而居然是一張熟人的臉。

克雷爾·貝爾蒙特……

當初在“新大陸”的時候,他們倆就打過交道了。

“想不到你也參加戰神祭了啊!”克雷爾感慨了一聲,一副見到了故人的唏噓。

“咕,殺了我……”

索拜克剛這麼開口,便見克雷爾揚了揚眉毛:“你真的確定?您的家族培養出一個三環的靈能者不容易啊!總不能剛剛看到一點點曙光,就讓他們的希望和未來徹底破滅吧?”

索拜克上校沒有說話,克雷爾卻又道:“而且,咱們在新大陸那邊的生意……”

“別說了,我懂!”帝國軍上校索拜克男爵站起了身,雙手握住了聯盟財閥一員的克雷爾·貝爾蒙特,眼睛中擠出了淚花:“向宇宙之靈起誓,我可什麼敵意的舉動都沒有做,分明就是來入夥的!這一切都是誤會!所以,趕緊把我介紹給大家吧。”

他似乎生怕克雷爾不管自己,又認真補充了一句:“別忘了,我還請您在新索拉卡打過獵。您可不能對老朋友見死不救啊!”

克雷爾·貝爾蒙特露出了歎為觀止的激賞,感慨道:“我相信,如果餘連在這裡,一定也會相當欣賞您的。”

就這樣,索拜克上校似乎就這麼無縫地加入了餘連的聯合團隊。這個千人的團隊中,帝國人其實不在少數,蒂芮羅人也不在少數,而且還有璐博和鋼力這樣的大選帝王家臣,再多個帝國衝鋒隊的現役軍官,好像也不是太奇怪。

只不過,索拜克上校雖然找回了一條命,但必要的心理壓力自然也是有的。

“所以,我是誰,我在哪裡,我到底要幹什麼呢?”他摸著自己心愛的獵槍,開始了第一百二十四次的靈魂拷問。

然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了。不管怎麼說,人總是得活著,才能向前看啊!至於會不會因此被帝國同胞們和騎士團當做是叛徒……呃,總是還有操作空間的。

一旦想通了這一點,他整個人的精氣神一下子就不一樣了。

婭格妮絲沒好氣從炮位上抬起頭來,大聲道:“你要是再絮叨,我現在就把你的腦袋掛在炮管上祭旗!”

索拜克看了對方一眼,表示不和這個沒有教養的古美亞女人一般見識,當下便義正言辭,正氣凜然地道:“我警告你,婭格妮絲小姐,我不是俘虜!我們現在是戰略合作伙伴關係!”

大概是因為他實在是他凜然了,就連婭格妮絲都不由得愣了一下,在短短的半秒鐘內,還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誤會對方了。其實這傢伙真的是來入夥的?

怎麼可能!婭格妮絲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正想著要不要先把對方揍上一頓,而就在這個時候,卻聽到遠處傳來了一陣呼喊聲。

“他們來了!”

沒等到婭格妮絲開啟炮門,索拜克上校已經瞬間便從一坨攤在地上的土豆似的,化作了一位經驗豐富的獵兵。他一個打滾便趴在了自己的射擊位置上,將手中的“古典獵槍”指向了遠處的曠野。

在那個方向,滾滾的煙塵已經在地平線上揚了起來。

“這傢伙……好像和我以前見過的帝國軍官,都不太一樣啊!”婭格妮絲不由得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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