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毫不留情的貶斥令柏谷堂一瞬死寂。
小廝和其他客人紛紛朝這邊看來，待看到說話的女子後，不約而同的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這女子身量纖盈，細眉皓齒，翹鼻櫻唇，乍一看是個美人，只是這美麗在嫉妒的扭曲下顯得有些刻薄。
素嬈循聲望去，輕描淡寫的掃了眼，隨後事不關己的收回視線，對愣怔的小廝道：“你們家掌櫃呢？”
“掌，掌櫃……”
小廝手往後堂一指，正要說話，那女子就拔高了音調道：“人要臉樹要皮，可惜某些人是沒臉沒皮的，還想找掌櫃，柏谷堂的掌櫃也是你能見的？”
要說先前是含沙射影，那這次就是明晃晃的挑釁了。
金絮和竹宴臉色同時沉了下來。
素嬈微微錯愕的看向她，短暫的變化後，便掛起了招牌似得笑臉，“你在說我？”
“果然是人賤骨頭輕，裝聾作啞不過，就滿面堆笑的阿諛討好，和那些勾欄娼門的妓子如出一轍，令人作嘔。”
女子見她搭話，滿腹的怒火像是找到了宣洩口，幾乎維持不住貴女的儀態。
金絮大怒，邁步就要上前，被素嬈抬手攔下。
“阿嬈……”
“金公子，有些話本不該外人來提點，但今日遇上了，我便多嘴一句，公子非世家出身，向來自由慣了，不受拘束，但您既與世子交好，為著世子的清名，也該與這些不三不四的女子劃清界限才是。”
女子屈膝一禮，話音柔婉動人。
若是忽略她話中的貶斥之意，倒是不缺真心實意的勸告，素嬈越看越覺得有意思。
初來乍到，便有麻煩上門。
她是該感慨自己流年不利呢，還是埋怨世子爺與陸狐狸美色誘人？
“我不三不四？”
素嬈雙手環臂，眸光凜然卻噙著笑意：“你我初次見面，未有交集，你口出惡言是一，壞人生意是二，你口口聲聲清名規矩，一個雲英未嫁女，張嘴閉嘴談的都是男人，還有資格教訓旁人？”
“你說什麼……”
她不敢置信的盯著素嬈，面上肌肉微微抽搐，素嬈嗤道：“我說的不對嗎？難道你不是自知搭不上言陸兩家，求而不得，才在這兒尋我麻煩？”
“我不是，我……”
旁邊人的眼神像針刺一樣落在身上，女子渾身不自在，臉憋得通紅。
素嬈哪裡會給她說話的機會，隨意道：“我奉勸你一句，有這閒工夫，不如多花點心思在他們身上，說不定還能留下點印象。”
“還有！”
竹宴在旁冷聲補充道：“言陸兩家的名聲輪不到一個外人來操心，我家世子聽到的話，會很不高興。”
“聽懂了嗎？”
他眼含警告的盯著女子。
女子心中大驚，這個侍衛是言世子的親隨，說話做事自然代表其主子的態度，他這般維護，難道傳聞是真的……
言世子真的對她很特殊？
女子心亂如麻，一時沒了主意，也顧不得旁人戲謔的目光，轉身欲走。
“你等等。”
金絮開口的瞬間，女子止步朝他看來，還以為他要說些軟化，緩和下氣氛，誰知道他直接問道：“你是哪家的小姐？”
這是要秋後算賬了？
旁觀的眾人瞬間來了興致，在場的不乏世家貴女，她們對於金絮也不陌生。
商賈出身，得了世子爺的提攜，在這個圈子裡混的如魚得水，再加上一副好相貌，脾性又和氣，還是有不少人願意與之相交。
許是做生意的緣故，他逢人總是未語三分笑。
鮮少有翻臉的時候。
這次會刨根究底，看樣子是真打算追究。
那女子臉色白了幾分，猶豫著沒有接話，一個商賈她自是不怕的，可怕的是站在他身後的言家……
“金公子，這位是國子監祭酒汪符汪大人家的千金，汪寶瓶小姐。”
不遠處有位女子笑吟吟的說道。
金絮朝那邊看了眼，拱手道：“多謝周小姐解惑。”
“公子客氣了。”
女子含笑還禮。
汪寶瓶憤憤的看了她一眼，“周吟，你居然……”
“汪小姐，請注意你的言辭。”
女子對汪寶瓶明顯沒有那麼客氣，“國子監乃朝廷重器，汪大人深沐皇恩得作祭酒之職，你也不想父親和家人因你蒙羞吧。”
這一句戳中要害。
汪寶瓶面色瞬間慘白，女子語氣稍緩，看向素嬈道：“這位姑娘也並非你所想的那般，我大雍建朝以來連中三元者屈指可數，‘素衣鐵判’之名亦是陛下親口所譽。”
“他的女兒，自然是名門之後。”
說著，她雙手合攏，屈膝道：“小女禮部員外郎之女周吟，素小姐有禮。”
“周小姐客氣了，素嬈。”
素嬈還禮。
她這一承認，讓所有人都驚住了，京都早有訊息，陛下下旨替素奉延洗冤，重新啟用，認命刑部尚書。
眾人喟嘆不已。
後又有訊息稱，素奉延因故身亡，無法回京任職，原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但誰想到素奉延之女竟然來了盛京。
說起素奉延，便不得不提一句謝家……陛下這些年嘴上不說，實際上對他們心有愧疚。
再加上這件事。
這個承襲了素謝兩家血脈的孤女就成了最大的受益者，陛下定會對她多加補償……
言世子和陸小冢宰之所以這樣護著她，想必是看在長輩的交情上。
當年血雨腥風之下仍有人願意為素奉延和謝氏出頭。
更遑論如今。
素嬈一來，這盛京的人便會知曉，這銷聲匿跡，淹沒於歲月的兩個姓，到底隱藏著多少能量！
言家，陸家……
還有陛下。
這是陛下的愧疚，虧欠，是不能得罪和輕賤的人……
在場之人又有幾個是像汪寶瓶那樣的傻子，得了周吟的‘指點’後，立即想到了這一層，瞬間連看素嬈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而堂中的小廝也反應過來，匆忙朝後堂跑去……
“你是素奉延的女兒……你為什麼不早說……”
汪寶瓶知道大禍臨頭，說話都有些不利索，周吟，都怪周吟，她明明早就猜到了素嬈的身份，卻袖手旁觀等著看她出醜。
還有這個素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