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嬈呆在半月小築中,和外界的一切喧囂隔絕,趁著這幾日閒暇,她正好釀造欠陸珩的那壇謝禮。

彼時剛忙完,兩個許久不見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

“阿嬈,你好本事啊。”

金絮眼眶下一片烏青,繞著她走了兩圈,喜不自勝:“幸好我一接到訊息就快馬加鞭趕回來了,沒錯過這場熱鬧。”

他旁邊的崔翊廣袖深衣,如玉樹般立著,眼中盈滿笑意,“怎麼樣?哥哥沒騙你吧,你再晚來幾日就趕不上了。”

聽起來,金絮回城還與他有關。

素嬈有些時日沒見到他們,忙招呼人收拾了些果盤和點心,備好清茶,這才坐下敘話。

因李程和神仙散的關聯,金絮這段時日忙著打探訊息,一直不在京中。

“我剛回城,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到你這兒了,快跟我說說,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麼。”

他追著問。

素嬈言簡意賅的挑了些重要的事告訴他,金絮聽她擢升提刑,嘖舌不宜,感慨了沒兩句,急不可耐的把話題繞回了此次和親的風波上。

聽得兩眼直放綠光。

“那乾定帝那邊就沒有反應嗎?”

話總算問到了重點,素嬈正要搖頭,崔翊適時笑道:“怎麼沒有,就在我們來之前,宮中剛傳召了阿韞入宮。”

“這麼快?”

金絮面上難掩喜色。

“亂了這麼久,陛下也該做出決斷了。”

崔翊笑著打量素嬈,“看來,咱們要辦喜事了。”

“早該辦了。”

金絮合掌一拍,面上晴光綻放,他收到訊息就猜到這事兒快了,連忙把事情安排妥當,馬不停蹄的往回趕,生怕沒來得及見證這般姻緣。

他知道阿韞的心思。

也知道這一路走來,兩人經歷了多少,由衷替他們高興。

“只要此次能成,阿嬈這麻煩身份就再不是阻礙了……”

素嬈看著他們相視而笑,情不自禁的跟著翹起了唇角,視線越過白牆青瓦,望向皇城那處,“乾定帝那關,不好過啊……”

“再不好過他也會來的,他這人,打小鐵了心要辦的事,就沒有辦不成的。”

金絮對言韞有種近乎盲目的信任。

素嬈沉默未語。

他設法讓謝氏歸還定親信物,徵求師父同意,又費盡心思設下這局……

雖然她至今都沒想明白,他到底是怎麼說服燕鏡堯與他同謀此事的,但結果擺在這兒……

勝過一切言語。

他真的,披荊斬棘,費盡心思想要娶她。

“你就別瞎操心了,安心待著,那些瑣事交給阿韞去辦。”

崔翊順著她的視線掃了眼,“等此事定了,我帶你回府去見見我阿孃……”

“見你娘做什麼?”

金絮震驚的瞪大眼,要見,也是去見阿韞他娘吧。

崔翊看他這幅模樣就覺得有意思,就喜歡看他這種沒腦子的模樣,“我娘算阿嬈半個姑姑,想看她兩眼不行嗎?她不見,難道你去見?”

兩人話沒說幾句,又開始日常拌嘴。

素嬈對此見慣不怪,勸解無果後,索性隨他們去了,盯著地上某處,思緒早已飄遠。

含章殿內扇牖半闔,幾束光照進漆黑大殿,滾過玉石地磚,泛著微微冷光。

楠木案几上,花紋繁複的錯金螭首香爐正吞雲吐霧。

人影空寂。

唯有那扇山水屏風上照著兩道身影。

須臾,一人動了下,抬手落子,棋敲玉盤,清靈作響,隨著那聲落,一道低沉肅然的聲音驚起:“朕沒記錯的話,言卿下半年就該加冠了吧。”

“是。”

另一道男聲清冷如幽泉濺石,泠泠潺潺,平靜的一無波瀾,如他這個人一樣,端坐在那兒,規矩板正。

此人正是被應召入宮的言韞。

乾定帝見到他之後,什麼話沒說,直接鋪開了棋盤,這種對弈的情況過往發生過無數次,兩人心照不宣。

“都說以棋觀人,只是你這人不願的時候,從來不肯露須臾出來。”

乾定帝不顧還未下完的殘局,將棋子撂下,正色看向言韞,開門見山:“近來朝中的事情你怎麼看?”

“陛下問的是哪一樁?”

言韞面色如常,不疾不徐的問道。

“和親。”

乾定帝緩緩吐出兩個字。

他眸光深邃沉斂,盯著言韞,縱然沒有特意釋放威勢,還是讓殿內多了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言韞看他沒有接著下的意思,攏袖將棋子放回棋簍裡,正襟危坐,一本正經道:“大燕給出的條件確實豐厚,從利益看,並無不可。”

“這麼說,你贊同和親?”

“只考慮利益的話,可以和親,但陛下是國君。”

言韞輕抬眼簾,眸底幽邃一片,乾定帝凝視他半響,沉道:“你說的不錯,朕是國君,自有更看重的東西。”

他看重祖宗的基業,看重這王朝的興衰。

他曾跪在祖廟前發過誓,要改變這朝廷的格局……

“言卿,那你覺得素嬈此女如何?”

乾定帝又問。

言韞默了會,輕道:“機謀擅斷,良才美玉。”

“如果朕想把這美玉交給你呢?”

話題轉來扭去,終歸到了正題,乾定帝審視著他的情緒變幻,期望能從他的反應看出些端倪來。

言韞短暫的蹙眉後,淡道:“臣無心娶妻。”

“你是淵政王府的世子,總要有血脈延續,承襲爵位,哪兒能一直這樣孤零零的?”

“臣生性寡淡,於娶妻生子並無念想,亦不願耽擱旁人。”

他神色淡淡,波瀾不驚。

乾定帝怒其不爭,忍不住加重了些語氣,“胡說,能嫁給你言鶴卿那是三生有幸,前世的福報,什麼叫耽擱。”

“言卿,你也看到了,朝堂上鬧成那樣,要拒婚必然要有正當的理由,言謝兩家當年定下的婚約,就是最好的選擇,君子重諾,你一意孤行是想讓言氏蒙羞嗎?”

“陛下。”

言韞面上終於有了些反應,乾定帝佯作不知,繼續道:“朕不想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說完,他拂袖而走。

言韞離開皇宮後,未回王府,也沒去言國公府,而是策馬出城,直往大相國寺的方向而去,據知情人士透露,他將自己鎖在佛堂中,誦經三日,不曾踏出一步。

聞訊,滿城百姓驚顫:世子爺該不會是想不通要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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