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師父和青燈大師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交情甚篤,雖然嘴上吵鬧不休,但真要見了他的愛徒,定然是愛屋及烏,哪兒捨得刁難。

這般說法,不過就是想去炫耀他最先知道這個訊息。

藉此氣氣幾位師父罷了。

言韞心中肚明卻也並不說破,難得青燈高興,又問了素嬈這幾年發生的事,素嬈一一同他說了。

待說完時,天色已晚。

霞光爬上了天邊,將那青山之上染的通紅,青燈看了半響,低道:“丫頭,你阿爹的事既成定局,你便節哀順變吧。”

“我沒事。”

素嬈扯唇笑了笑,她沒說阿爹為苻氏所害,她來盛京就是為了報仇,她知道師父疼她,更不想他因她牽扯到這些是非中。

“說完了我,那師父你呢?”

瞞了她這麼些年,是不是也該說個清楚了。

素嬈若有所思的審視著他,“你和言氏有這般淵源,又是大相國寺的青燈禪師,一代名僧,但是吧……”

她蹙眉看著他,“哪家名僧像您這樣?”

“我怎麼了?小丫頭,你把話說清楚。”

青燈大師聽出她話中的嫌棄之意,登時很是不滿,素嬈戲謔笑道:“也沒怎麼,就是一口一句老夫,還不守戒律,喝酒吃肉,樣樣都犯。”

看起來是個老和尚的打扮,實際上他和凡塵牽涉甚深,哪裡有半分出家人的自覺。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你小小年紀能懂什麼?”

青燈又白了她一眼。

“再說了,老夫本來就是個假和尚,是那些愚昧無知的世人非要吹捧,我信口胡謅兩句,他們就將其奉為真理,實在討厭,要不是被他們弄得心煩,老夫也不會雲遊什麼四海,自然也不會認識你這個小鬼。”

他和素嬈這場師徒緣分說來實屬天意。

離開盛京後,他僱船南下,去遍訪各地的美酒,走來走去,走到了雲州。

又陰差陽錯的到了浣花縣。

那日城外初遇,小姑娘玉雪可愛,長得花骨朵一般,正蹲在林子裡埋頭扒拉著什麼,他心中好奇湊過去看,這才發現是個腐爛潰脹的屍體。

她興致沖沖,拿著根樹枝在裡面鼓搗著。

膿水和內臟流了一地。

嘴裡還唸唸有詞:“真可憐啊,心肝都爛了,還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可惜了,長得還挺好看。”

當時他看著這小鬼,寒意從腳底而生。

不等他消化這詭異的場面,她突然歪過頭來看著他笑,露出一口小白牙,“這位大叔,你在看什麼?”

那眼神漆黑冰冷,好似無底深淵。

他這半生什麼人沒見過,那卻是第一次被一個孩子給嚇住,她活生生的站在面前,神情冷漠麻木的好似個傀儡。

“怎麼辦,做壞事被你撞見了呢……”

“小丫頭裝神弄鬼的嚇唬誰,看到又怎麼樣?你還想殺人滅口?”

他驚醒過來,暗笑自己膽怯,居然被個孩子唬住,有意逗弄她,誰知道她一言不發徑直出手,削尖的竹片,詭異的拳腳功夫,要不是年紀太小,體力難支,說不定還真會傷到他。

他起了好奇心,暗中跟著她。

一連觀察兩個月。

人前乖巧聽話,笑臉相迎,人後陽奉陰違,乖戾冷漠,她遊刃有餘的扮演著這兩種角色,並且樂此不疲。

聰穎又虛偽,善良又冷漠。

她周身冰牆高築,活的一點都不像個幾歲的小姑娘。

後來他發現她是素奉延與謝嬋的女兒,他便動了惻隱之心,費勁心思收她為徒,教她習武,只希望她能過得更快活些。

不再被世俗恩怨所累。

沒想到啊沒想到,素奉延沉冤得雪卻含恨而終,丟下她一人,她終究還是選擇回到了盛京,摻和進這一場爾虞我詐的爭鬥中。

時也命也。

強求不得。

好在有言家這小子陪伴身側,一個小狐狸再加上一個小瘋子,也不知道將來的盛京城會有多熱鬧。

青燈將思緒從回憶中拉扯出來,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你既無心割捨紅塵,幹嘛還要出家?”

素嬈奇怪的問道。

青燈只管嘆氣搖頭,一副深沉又無奈的模樣,她疑惑的看向言韞,後者抿唇笑道:“說起來這和大師的真實身份有關。”

“什麼真實身份?”

言韞看了眼青燈,見他沒有阻止的意思,遂道:“大師出身皇室,是太上皇的異母兄弟,更是當今陛下的皇叔。”

“當年皇權爭鬥慘烈,大師不愛權勢偏愛武學,又怕因身份遭人猜忌,捲入那些是非中,索性剃度出家,以明決心,方丈知曉他六根未淨,戀棧紅塵,無奈如此,向來也不管束於他。”

“只是勒令他不許在寺中胡來。”

“後來大師向方丈討了這最高最險的一葉天,獨自居住於此,既落了清淨,又不受寺中拘束,瀟灑快活的過了這許多年。”

素嬈猜到過她的便宜師父來歷不低,但沒想到會高到這份上。

皇叔!

一個未免權勢爭鬥,不惜出家自汙的皇叔!

“怎麼樣,抱到大腿了吧。”

青燈大師斜睨了素嬈一眼,素嬈掩下心中震驚,好笑的道:“是是是,誰能想到我師父來歷這般大,是徒兒眼拙了。”

“你就是眼拙,當初要你拜師,還得老夫追著你求著你,好大的架子。”

青燈冷哼兩聲,微微揚頭扭向別處。

一副老夫不屑與你計較的模樣。

實際上還不是等著她去哄,這爺倆怎麼都這麼嬌氣,素嬈心底微微嘆氣,很有眼色的說了一堆奉承的話,哄得青燈大師眉開眼笑。

“伶牙俐齒的小丫頭,知道錯了就好。”

“知道知道。”

素嬈磨得嘴皮子都快破了,滿口應承,言韞好笑的看著這對師徒,隨手倒了茶遞給她,“說累了吧,喝點水潤潤嗓子。”

素嬈捧著茶碗,小口小口的抿著。

很快見了底。

她將空碗遞給言韞,言韞自然的接過,放在桌上,青燈回過頭來就撞見這一幕,眸光緊了緊,旋即柔和下來。

“阿嬈,師父且問你,你的內功心法練到第幾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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