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兒來的,這東西你哪兒來的……”

艱難的從震驚中回過神,何功澤訥訥問道。

素嬈仔細將畫像收起,隨意笑笑,“當然是我畫的。”

“你在胡說什麼?”

何功澤眸光閃動,“你從來沒見過她,怎麼畫?”

“相由骨生,自然是照著這顱骨畫的。”

“你說什麼瘋話?”

對於這個答案,何功澤心裡覺得荒謬之餘,還夾雜著一股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恐懼。

“不止是梅枚,暗娼館地下埋的那兩百多具骸骨,我已盡數畫像,為他們尋找親眷。”

素嬈把畫卷交個衙役讓他歸還梅晗,眼中浮現抹詭譎的笑意,輕輕道:“對了,忘記告訴你,他們就在那邊……”

她纖手一指竹宴等人的方向。

那些人被銀雪衛護著,站在高臺的臺階上,一個個形容狼狽,眼神卻蘊滿了仇恨的火光。

“他們懷裡……”

何功澤留意到那些布袋,不自覺的開口。

素嬈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你說的是裹屍袋啊,顧名思義,裡面裝著的是什麼,你應該猜到了吧……”

何功澤牙齒髮冷,“你——你這個女人是瘋的!”

“更瘋的還在後頭呢,白日漫長,何大人,你且安心等著。”

素嬈撂下這句話後,轉身回到了主位坐下,曹德安把托盤放到一旁,重新歸位。

整個雀羊大街,數萬萬之眾,沸騰的議論逐漸低了下去。

不知是被她持骨驗屍的場面震懾,還是敬服於她有條不紊的處事,總之,很是配合。

“經查,原雲州監察使何功澤狎妓殺人,證據確鑿,由漢陽府衙立案公審,罪名已定……”

說到此處,曹德安頓了下,扭頭看向素嬈和言韞兩人,小聲詢問道:“這,這接下來怎麼判啊……”

“還沒審完,怎麼判?”

素嬈哭笑不得的搖搖頭,這位太守大人真是太性急了,“大人先稍等片刻。”

他們私語的功夫底下已經炸開鍋了。

“罪名已定為什麼不判罪?”

“這是在跟我們開玩笑嗎?堂堂監察使虐殺幼童,犯下此等重罪,難道就是走個過場?”

“他們到底在商量什麼……”

高臺正對面,桐梓樓四層的窗戶前,湧動數個人影,他們趴在窗邊,眺望著底下亂糟糟的場面。

“芙蓉姐姐,這是怎麼回事啊……”

魏紅鸞攬住說話的那孩子,溫聲安慰道:“沒事的,再耐心等等……”

她視線落在那幾道人影上,卻是有些焦灼。

素嬈似有所感,抬頭朝著一個方向望去,正撞上那道探究的目光,她不著痕跡的朝上面點點頭,不等回應,撤回視線。

掃了眼下面鬧哄哄的人群,揚聲道:“帶南康當鋪和郭家錢莊掌櫃。”

底下竹宴一揮手,立即有人領著兩個穿綢緞袍衫的男子走上高臺。

見到他們,何功澤臉色徹底變了。

“草民康旭峰,草民郭保,拜見欽使大人。”

兩人同時跪拜。

“兩位免禮,起身吧。”

素嬈隔空虛抬了下手,隨即看向何功澤道:“暗娼館用作前半個月,你與你弟弟何賜文分家,不久後,何賜文以白茂之名在這兩家開始走賬。”

“接下來的事,你們說吧。”

“是。”

南康當鋪的掌櫃康旭峰最先站出來,將他與白茂如何交易,如何把這筆錢洗白,又如何交付的過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接著是郭保,他將那些銀兩以各種名義分批次存入一個賬頭,又與‘白茂’合謀私下放印子錢,其中怎麼分利抽成,皆有名目。

兩人說完便先行離開。

素嬈對何功澤道:“這些銀兩不歸入何賜文手下的祖產所出,而是特意尋了一個新的途徑走賬,九年間斷斷續續走了近四十萬兩的流水。”

“而這些銀子,最終都以各種方式流入了你名下開的一間茶鋪。”

“茶鋪的賬冊府衙已經核對過,裡面摻的水比鏡泊湖還深。”

“不過何大人,這麼大筆數目不是來自何家的祖產,那是怎麼來的呢?”

何功澤還沒開口,底下百姓裡早有些頭腦清楚的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一聲怒罵:“他孃的,原來暗娼館是他經營的!”

分家是為了提前撇清干係。

他這麼一說,其他人紛紛反應過來,高臺西側的人們抱著懷中的布袋,忍了許久的眼淚奪眶而出,哀嚎聲連成一片。

“私設暗娼館,拿孩子賺錢,這等喪盡天良之事我大雍立朝百年來真是聞所未聞。”

“朝廷官員以權謀私,草菅人命,竟還一口一個娼妓,一口一句清白,恬不知恥。”

“早聽說何家的人私德有虧,就先前天香樓失火時被殺的那個何秀才還記得嗎?他就好男風!”

“真的啊?”

“當然是真的,這些大宅子裡頭關係亂的很,聽說他兒何銘和姨娘還有一腿,天爺啊,說出來我都替他們臊得慌。”

“他都好男風了,你說他兒子究竟是不是親生的?”

“那誰知道呢,說不定他夫人耐不住寂寞,和哪個野男人生的……”

“反正兄弟倆都不是什麼好人。”

“……”

辱罵和嘲諷的聲音順著風一陣陣飄來,何功澤臉色刷白身子抖得幾乎難以剋制。

他從一開始入獄就失了先機,一步失禮,步步敗退。

哪怕芙蓉活著,他想著總有狡辯的餘地。

橫豎當年都沒落下什麼實質性的證據。

所以他在那些刑罰下咬死不肯鬆口,把這場公審看作笑話,以為只要扛過去就能無事。

誰想,誰能想到!

當初竟還有一個人證……

更沒想到,這個人證會是他!

何功澤緩緩看向楮墨,雙眼紅的幾乎要滴血,“楮墨,為什麼要這麼做?”

要不是他把整個事情撕開一道口子,事態絕不會演變到如今的地步!

“你終於肯與我說話了。”

楮墨單薄的身子顫了下,仰頭看著他,“我以為你打算永遠把我當做陌生人。”

何功澤不理他的話,執著問道:“為什麼?”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

楮墨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問:“為什麼是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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