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他們也沒有互通姓名。

就好像這只是一次短暫的插曲,隨心而至,不問前塵,緣分散去亦不挽留。

目送著那抹身影上馬,如來時般悄無聲息的離去。

男人獨自將杯中最後的酒喝完,起身理了理衣襟,然後袖袍一卷,轉瞬從窗外掠出,足尖在河裡漂浮的烏篷船上一踩,上了岸。

城西而出,踩著月光到了水邊。

船市熱鬧依舊,人聲鼎沸,他徑直走到最後一艘,橫空直渡,飛身踩上了船尾,腳剛落地,立馬有人迎了上來,“少主。”

“嗯。”

青年從他身側走過,徑直進了船艙,艙門合上的剎那,他轉身,眸中散漫驟褪,望向屏風後盤坐著的老者。

靜默片刻,老者先開口了。

“少主怎麼喝這麼多。”

他話中略有責備之意,青年垂眸笑了下,自然的走到他身邊落座,輕哼道:“您老不會現在連這點小事都要管了吧。”

“老奴不是管您,而是……”

想起什麼,老者將話吞了回去,捋著鬍鬚道:“少主出走這些時日,心情可好些了?”

“就那樣。”

青年抄過茶壺仰頭往嘴裡倒,言簡意賅,老者看著他的動作,想了想,試探的問道:“這段時日,你都是一個人?”

茶壺擲在桌上,發出聲沉響。

青年似笑非笑的看他,眼中滿是輕嘲:“我是不是一個人你敢說不知道?”

他離開海晏清河兩日就有人追蹤而來。

不論怎麼躲都躲不過。

反正他也習慣了,“您老專門等在這兒不會是想和我玩猜謎吧?”

老者眸光閃動,對上那樣譏笑又戒備的神色,他盤算好的話反而說不出來了,話在嘴邊轉了轉,說出口時變成了另外的味道:“今晚和你喝酒的人,是那個姑娘吧?”

“哪個?”

青年懶懶問道。

“上次護住了那群鮮夷人,又成了言氏世子妃那個女提刑,好像叫素嬈。”

“瞧,您老這不是記得很清楚嗎?既然如此,還問我做什麼。”

“少主。”

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擠兌,老者面上也不由得出現抹慍色,聲音略沉:“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非要這般?”

“行,好好說。”

青年按著眉心沒好氣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是個好機會。”

老者凝視著他,語重心長:“這小姑娘身份特殊,又位高權重,身邊圍著的都是盛京城數一數二的權貴,少主你要是能與她結交,說不定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場。”

青年聞言沉默,面色稍冷。

“知道了。”

一聽這語調老者就明白他又是隨口敷衍,擰眉道:“少主,這是她自己送上來的,你只要順勢而為就好……”

“我說我知道了。”

許是酒精作祟,青年較平常更沒有耐心,老者看出他動了怒,不好再說,免得把人又給氣走,“好,那少主早些休息吧。”

老者起身出了船艙。

艙內安靜下來,青年放任自己平躺在木板上,合上眼默了半響,突然嗤笑:“還真是孽緣。”

他討厭和朝廷的人事牽扯在一起,被裹挾著參與到那些事情中。

偏偏幾次相遇。

或許她不知,算上這次,已經是他們第四次遇見了。

漢陽城的廊興賭坊。

雲州官驛的刺殺。

海晏清河的對峙。

還有今晚……一次一次,莫名其妙的相遇,就像是老天故意作弄,安排出來的遊戲,他只聽聲音就認出了她,直到那《醉歸曲》流瀉而出,他感受到了她的心境。

那一刻,不論身份立場。

他鬼使神差的端起酒盞問了句‘添個酒友’,他和她一樣,彼時心中所想,都不過大醉一場。

一醉解千愁。

可惜他沒能醉的徹底,鬱結難舒,那她呢?

她的愁可解了?

素嬈剛回半月小築就感覺氣氛不太對,還沒問,立馬有下人上前回道:“小姐,府中來客人了。”

她走向半月居的腳步驟然一轉,朝著正廳走去。

正廳內,兩道人影相對而坐,各自喝著茶,默不作聲,旁觀了近半個多時辰的趙阿福從初時的焦躁變成了坦然。

待第三壺茶水喝完後,婢女添水的功夫。

趙阿福賠著笑輕道:“看著樣子,我家小姐沒個一時半會還真回不來,兩位貴客若著急的話……”

“不急。”

陸珩把玩著手裡的蘭花扇,餘光瞥向桌上的酒罈:“本公子今晚有大把的空閒,足夠等到你家主子回來,與她痛飲一番。”

他話落,對面的人亦道:“我等她。”

“南王這樣糾纏,言鶴卿聽到了怕是不悅。”

陸珩輕笑。

勒詩川看他一眼,不冷不熱道:“陸大人這麼善解人意,又留在這兒做什麼?”

“在下和南王不一樣。”

陸珩道:“南王跟陛下求娶過慕卿,算起來與言鶴卿還是情場的敵手,而我就很清白了,沒得能詬病的地方。”

“陸大人萬花叢中過,紅顏知己無數,總對她獻殷勤的話,恐怕會惹來更多的流言蜚語,畢竟,她已與言世子定親,對她名聲有害。”

勒詩川平靜道:“她是本王的義妹,若因此受牽連,本王定要與陸大人討教一番。”

“義妹?”

陸珩被這兩個字逗笑,“這哥哥妹妹的只是個稱呼,南王心裡如何想的自己定然清楚,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他慢條斯理的搖著扇子,笑得倜儻風流。

一副洞悉模樣。

勒詩川看著他的眸子沉了沉,“看來陸大人是執意要糾纏了?”

他話中隱怒。

“這話就冤枉了,我與慕卿是君子之交,並無越矩,總不能因為他言鶴卿要娶世子妃,便從此斷了交情,老死不相往來吧?”

陸珩搖頭嘖舌:“如果真是這樣,那她也太可憐了,好容易歷經磨難有了眼下的經營,因著一個男人就要盡數付之東流,那還不如一開始就嫁人生子。”

“南王這般縱然是為了慕卿好,但這樣的好,換做是我,我寧可不要。”

勒詩川手裡的茶杯‘咔擦’一聲,迅速爬上幾道裂痕。

陸珩聞聲看了他一眼,笑意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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