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黎回到京城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

趁著沒有宵禁,她先去了一趟萬杏堂,看望謝兗。

謝兗知道晉國公去世的事,知道謝清黎心裡不好受,安慰了她兩句,沒有追問和離的事。

回到將軍府的時候,景仲見她神情落寞,也沒說什麼,只是告訴她,鬼泣在後院等她。

調整好了心緒,謝清黎去了後院,卻在見到鬼泣的時候,嚇了一大跳。

他臉上從前那副面貌平平無奇的面具,已經撤掉了,露出了真容。

性子囂張狂傲的殺手,竟然長了一張,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的娃娃臉。

他面板白皙,眼眸大而無辜,讓謝清黎怎麼都和之前的那個人,聯絡不到一起。

鬼泣見她表情怔愣,有些羞惱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你看什麼看,要是敢笑話我,我就……咳咳咳!”

話還沒說完,他的臉色就一白,咳得像個破風箱似的,驚天動地。

謝清黎一愣,快步走到他身邊,見他唇角溢位一線血紅,二話不說,就拉住他的手腕,給他診脈。

鬼泣虛虛掙了兩下,沒掙開,彆扭地偏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就是一點小傷,你師父已經給我看過了。”

“你怎麼會受了這麼重的內傷?心肺皆受損,這怎麼能算是小傷!”

鬼泣哎呀了一聲,表情有點落寞。

“我們雪落閣的規矩,要退出的話,得受誡閣長老三掌。若能活下來,自此生死兩清。也就是我,要是換個人來,第二掌就得斷氣!”

謝清黎看著他得意的表情,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鬼泣答應了景仲,要護她兩年周全,難怪他要退出雪落閣。

“師父給你開了什麼藥?”

“我吃都吃了,你就少操點心吧。”

鬼泣從來沒有被人這樣關心過,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所以惡聲惡氣的,想嚇退她。

謝清黎無奈地搖搖頭,回房取了一瓶藥,遞給鬼泣。

“這藥外敷,用內力化進筋脈裡,能幫你化瘀減痛,塗在傷處就行了。”

鬼泣接過藥,大大咧咧地扯開衣襟,就往自己的胸前倒。

他的前胸,腹部,以及後心處,各有一枚紫得發黑的手印。

謝清黎抿了抿唇,移開視線。

鬼泣塗完了胸口和腹部,齜牙咧嘴地試了半天,怎麼都夠不著後心,抬眼看向謝清黎。

“你會武功嗎?”

謝清黎搖搖頭,“我的體質不適合練武。要不……讓師父來幫你?”

鬼泣後頸處的寒毛立刻立了起來,撥浪鼓似的連連搖頭,“算了算了,這點小事就不麻煩他老人家了。反正也死不了,就這麼著吧!”

他這副不把自己性命當回事的樣子,看得謝清黎一言難盡。

從他手裡拿過藥瓶,她將藥液倒在掌心捂熱,仔細為鬼泣塗抹著後心的掌印,動作輕柔。

身為大夫,她以前經常要幫阿爹,為病者處理傷口,倒沒有覺得需要避諱什麼。

因為問心無愧,所以並不在乎什麼男女大防。

更何況,鬼泣是因為她才會生捱了三掌,謝清黎做不到放任不管。

蕭珩走進後院,看到的就是眼前這一幕。

漆黑的瞳眸浮開凜冽的氣息,他面若寒霜地頓住腳步。

鬼泣唇角抑制不住地揚起一抹笑,又裝模作樣地板起臉,指責謝清黎下手沒輕沒重。

謝清黎給他擦完藥,不忘叮囑他:“你自己運功,把藥性化開了,傷勢才會好,聽到了沒有?”

鬼泣哼著小曲,晃晃悠悠地回屋了。

回到臥房,謝清黎才發現,蕭珩已經回來了。

“祖父已經安葬好了嗎?”

蕭珩抬眼,表情淡漠如常,“嗯。”

謝清黎心思細膩,察覺到了他的態度冷淡。

想到老夫人的厭煩,她下意識地就以為,他或許是妥協了。

祖父走了,再沒有人會阻攔蕭珩跟她和離,再加上老夫人的威逼,蕭珩又能扛多久呢。

晉國公的離世,就像一雙無形的大手,徹底撕開了這塊,偽裝出平和假象的布,將所有的矛盾都暴露了出來。

謝清黎垂下眼眸,有些慌亂地說:“阿爹的身體還沒好,我打算去萬杏堂住幾天,方便照顧他。”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想在晉國公剛過世的時候,和蕭珩討論這個話題。

蕭珩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沉沉地看著她。

謝清黎低著頭,強忍酸澀和無助,收拾了幾件衣服,腳步凌亂地往屋外走去。

出了將軍府,夜風一吹,她才想起,自己走得匆忙,沒有跟師父還有鬼泣打招呼。

忍住鼻尖的酸意,謝清黎深吸一口氣,默默地給自己打勁。

無論怎麼樣,阿爹還好好的,師父也來了京城,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本想回萬杏堂,可是走到一半的時候,宵禁的時辰到了。

武侯蜂擁而出,四處巡視著,抓捕還在外面的人。

進退兩難之間,謝清黎看到路邊一家客棧的燈還亮著,於是趁著最後的一點時間,進去開了間房。

先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回萬杏堂也好。不然她大晚上的突然回去,阿爹一定會察覺到異常。

謝清黎不想讓他擔心。

客棧的牆板都是用木料搭建起來的,隔音不好。

謝清黎洗漱完畢,躺在床上,聽著樓下有幾人喝酒,大聲地談天說地。

身處在喧囂紅塵之中,可她卻感覺到內心,是無比的孤寂。

翻來覆去躺了許久,終於有了睏意,謝清黎迷迷糊糊地就要睡去。

“砰砰砰!”

突然起來的砸門聲,將她陡然嚇醒。

門外的聲音只停了短短一瞬,就更加激烈的響了起來,大有一種她不開門,外面的人就要破門而入的架勢。

謝清黎恐懼地蜷縮在床板上,不敢睜開眼,更不敢搭腔,只求敲門的人能趕緊走。

“媽的,這麼早就睡了?別是聾了吧,再不開門,老子就不客氣了!”

陌生的粗狂男聲,夾雜著難聽的髒話,罵罵咧咧地在門口響起。

謝清黎渾身顫抖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就在這個時候。

“吱呀——”窗戶被開啟的聲音,在砸門聲的間隙中,顯得尤為刺耳。

謝清黎渾身緊繃,一張小臉因為恐懼變得煞白。

沉穩的腳步聲逐漸逼近,最終停在了她的床前。

謝清黎眼中盈滿了熱淚,瑟縮地抬起頭,望向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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