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大雪飛揚,大片的雪花像零碎的紙片兒往下砸,馬路上時不時穿行著車輛,賣紅蘋果的商販也要收攤回家了。

褚音踩著高跟鞋在雪地上使勁兒向前跑。

呢子大衣被寒風吹得鼓鼓的,冷硬的風也刮在臉上,她一刻不停地追趕,卻總是輕而易舉地就被他甩開。

心跳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兒,每呼吸一次冰涼的空氣,肺部都跟著陣痛一下。

剛才隔著落地玻璃窗,她只模糊看到了一個背影,確切的說,只是大樹下的一個輪廓,心臟就莫名地開始悸動不止。

她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想也不想地就拋下了正對她表白的賀執,從炸雞店的玻璃門衝了出來。

又過了好一會兒,追了兩條街,終於在一條狹長的巷子裡追上了。

“你站住!”褚音大口地喘著粗氣,剛喊了這麼一句,就被冷硬的風嗆得劇烈地咳嗽起來。

那男人腳步一頓,明明聽見了風中破碎的嗓音,卻繼續邁開步子向前走。

“你什麼意思?!”

褚音急了,鉚著勁不管不顧衝過去,小拳頭噼裡啪啦揮打在他瘦削的背上,那男人也不回身,一動不動地任由她發洩。

過了會兒她打累了,從後面環抱住他的腰身,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小聲嗚咽著:

“你活著為什麼不來找我,你也不回顧家,你知不知道我想你都快想瘋了…你怎麼能這麼欺負我啊!說好了不會失約的嗚嗚嗚…顧衍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她每每蹦出來一個字,掌心下的身體就更加僵硬了一分。

良久,一雙冰涼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手背,緩緩將她拽了下去。

“抱歉,你認錯人了。”

只留下這麼一句話,那人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走。

空氣凝固了一瞬,褚音一個踉蹌跌坐在雪地上,大腦都有一瞬間的怔愣。

陌生的沙啞嗓音,冰冷的語氣…褚音有了一瞬間的恍惚。

她有點兒無法相信這是她愛的男人,但第六感卻在心裡告訴她,他就是,他就是自己心心念唸了六年的那個人。

褚音艱難地從雪地裡爬了起來,加絨打底褲被雪水浸透,手掌上也被細碎的冰碴硌得破皮了,卻沒了知覺。

穿過了這條巷子,視野漸漸開闊起來,到了一處破舊的居民區。

磚瓦破舊,周圍的建築類似於四合院的樣式,院子外面圍著的牆面,牆皮已脫落了一半,露出了裡面的水泥。

黑粗的電線橫七豎八地橫在半空中,數不清的腳踏車三輪車電動摩托車隨意栓在地上的鐵柵欄上。

生鏽的朱漆大鐵門,上面的門牌號也已經模糊不清,破舊的路燈發著昏黃的光暈,晚上剛八點多,外面已經沒什麼人了。

褚音順著雪地上的腳印追了過去,砰砰砰開始敲門:“你開門啊!你出來把話說清楚!”

敲了好一會兒,她的拳頭敲得生疼,裡面仍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凜冽的寒風捲挾著雪花颳了過來,褚音頹然地垂下了手,一顆心拔涼拔涼的,只覺得這些年遭的罪,都沒有這一刻令她難過。

她僵硬地站在大門外,所有的難堪、不甘心、激動,混雜著心裡的那一丁點兒希望,都令她不知所措。

“你找誰啊?”一道嬌俏的嗓音從身後響起。

褚音一回頭,就見一個女人拖著三輪車走了過來。

她雙手插在軍綠色的手套裡,身上裹著厚重的棉襖,看不出身段,頭上的一大塊玫紅色的圍巾遮住了半張臉,眼睛亮亮的,看五官也就二十四五歲上下。

春妮將三輪車鎖在了旁邊的鐵架子上,用手機的手電筒晃了過來,褚音留意到她手上的手機,是幾年前很老舊的款式。

“請問你住在這兒嗎?”褚音聲音沙啞。

“對,我住這兒,你是來看房子的嗎?”春妮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剛才周圍黑漆漆的,距離又遠,只看得見一個女人的身影立在她家門口。

這會兒看清楚褚音那張嬌美的面孔時,春妮倒抽了一口涼氣,有點兒侷促地在自己的棉襖上蹭了蹭手指。

好漂亮的女人…漂亮到她自慚形穢…

看房子?

褚音愣了下,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春妮鬆了口氣,掏出大門的鑰匙向裡面擰了擰,門鎖就開了。

裡面是個四四方方的大院子,中間一顆老棗樹,看著也有些年頭了,旁邊是一口水井,南北兩面各一排堂屋,西面堆著稻草和木柴。

很難想象,在這個數字化的時代,居然還有人住這麼簡陋的居所。

“哎呀,你的手怎麼受傷啦?”春妮驚呼一聲,拉著褚音就往南屋裡走。

南邊的屋子是她的臥室,一進屋,一股暖融融的香氣飄了過來,褚音被她拉著坐到了炕頭上,屁股底下一片燙熱的暖意。

屋裡很暖和,卻沒有空調,不遠處架著一個燒煤的爐子,上面坐著一盅熱乎乎的牛乳。

炕上疊放著一床長條形的被褥,繡著大片的牡丹花,邊角上壓著一個蕎麥枕頭,整齊乾淨,枕頭上鋪了一面純手工繡出來的枕巾。

炕邊上是一高一矮連成的一組木製櫃子,春妮開啟櫃門,從裡面掏出一個箱子,取了碘伏和棉棒,一點點處理著褚音手上的傷口。

入手一片細膩軟滑,完全不是她這雙幹慣了粗活的手的觸感,春妮愣了愣,不由放輕了動作。

“院子東面是倉房不住人,北面有人住,出租的是我這屋,和我睡一個炕頭,嗯…如果你想自己置辦個床,也可以放在屋裡,就是靠著窗戶那邊,可能有點兒落灰,月租一千塊,押一付三。”

春妮見她沉默著不說話,身上也沒有行李箱,順手從爐子上給她盛了杯熱乳。

“你別看我這兒破,但距離商圈走路也就走十多分鐘,連公交都不用坐,網路水電都是包的,一個月一千塊也算良心價了。”

市中心的老城區受條條框框的政策限制,遲遲不得拆遷,周圍的四合院成了香餑餑。

在CBD打工的外來人,為了上班方便,與其每天在路上花上兩個小時以上的通勤,更多的人會選擇租下這種四合院,就是為了早上能多睡一會兒。

與春妮合租的室友前兩天才搬走,她這才託中介打了廣告,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上門看房了。

褚音微微垂著頭看著自己貼著創可貼的掌心,忽然抬起了眼,眼底的光亮一閃而過。

“這院子還住著什麼人?剛才好像有個男人也進了大門。”

春妮一愣,笑了下:“那應該是阿成哥,他跟我爺爺住在北面的屋子。”

阿成哥……

褚音哦了一聲,垂下長睫沉默了下來,指尖摩挲著杯子邊緣處的缺口,不動聲色地試探道:“那個叫阿成的人,他也付你租金?”

聞言,春妮小臉一紅,羞答答地挪開了視線,小聲喃喃:“他不用。”

褚音心裡一緊,面上卻露出了一個春水般溫柔的笑容。

“我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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