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萊特倒吸了口涼氣，用左手用力按住不斷湧出鮮血的右邊胸膛，忍受著刺骨的劇痛。
他的身軀在不受控制地顫抖，但雙眼中的猩紅更濃郁了幾分，從紅寶石般的雙眸，變成了宛如石像鬼，宛若煉獄惡魔般的，令猩紅完全佔據瞳孔和眼白般的駭人狀態。
幾秒後，隨著紅色魔源力自然地向傷口處匯聚，萊特發覺，剛才沾染在自己手上、衣服上的黏稠血跡已然變成了無數緋紅的顆粒，伴隨烏雲下吹襲的狂風，呈現螺旋狀飛向天空，隱沒於漆黑中。
並且，他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肉體組織一層一層復原，先是覆蓋骨骼，進而肌肉復原，最後是面板。
當最後一塊面板合攏後，萊特發覺，自己的胸膛就像是從來沒有受過傷害一般，變得完好如初，甚至連最淡然的印子都沒有留下。
“紅色魔源力……果然神秘非凡，擁有接近神明的力量。這樣的修復能力，科技是一定做不到的，即便是帝國研製出瞭如此可怕的藥劑，恐怕副作用也會讓人痛不欲生。不過，這種力量……記得我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在蘇格拉城市中甦醒時胸口就有槍擊造成的致命傷，那個傷口……好像兩三天才復原如初的，難不成這段時間的戰鬥，加上自己序階的提升，被血族失落者……暗夜教會那幫人透過‘宴會’強化後，這力量……進化了？”
他下意識地撫摸著剛才橫貫胸膛的傷口，再也沒有粘稠感了，面板緊緻，而且還帶著點異樣的光滑。
還沒從震驚中舒緩過來，萊特便被一陣類似玻璃材質物品破碎的聲音所吸引。
低頭看去，附著在他身上的銀白色戰術盔甲頃刻間化作了無數不規則的碎片，跟隨一陣淡白色的氣流，飛向祭壇外的遠處，飛過懸崖，遁入了無盡的深淵之中。
“雖然我並不知道魔法師長袍為什麼會變成戰術盔甲，不過，你應該是完成了你的使命。呵呵，我啊，也要完成屬於我的使命了。”萊特感慨一聲，上前兩步，走近倒在地上，不斷蠕動身軀想要起身的“西奈斯”。
這麼一瞬間，他的內心不再擁有名為“恐懼”的情感，他已經不再懼怕恐懼本身，世界上的一切也就不再令他所恐懼了。
“西奈斯”沉悶的低吟不斷迴盪在他的耳畔，令人瘋狂和窒息的黑暗力量向周圍不斷逸散，滋啦作響的電弧拼命工作，試圖在證明“西奈斯”還有頑強而旺盛的生命力，混雜著膿液的黏稠獻血向外間歇性地噴射，發出令人作嘔的死物之味。
但萊特一點也不害怕，他只是輕柔地約起，如落葉般輕巧地落在了“西奈斯”的肩膀上。
緊跟著，“西奈斯”彷彿體力耗盡，彷彿是不想在忍受身為怪物的身體和心靈的無盡折磨，轟然仰面倒地。
“‘暗紋章’，這是損壞了吧？”萊特看向“西奈斯”額頭的已然出現了蜘蛛網狀裂痕的紋章，疑惑道。
他伸出泛著淡淡紅暈的右手，準備將紋章拾起，仔細檢視。
但食指尖剛一接觸，“暗紋章”便瞬間化作了粉末，頃刻間消失不見，在“西奈斯”的額頭上留下了一塊深可見內部腦組織的孔洞。
“它的力量耗盡了。”梵索稚嫩的聲音順著他不緩不慢的腳步聲出現在萊特耳邊。
“只是可惜了。”梵索登上祭壇，用惋惜的語氣說道：
“伊凡特殿下說過，如果‘西奈斯’死亡，他並不會傷心。畢竟卡伊古的肉體沒有絲毫價值，但這枚紋章就著實可惜了。它是用一千多隻無心人心臟中最核心部位的那點灼液，失落者極度恐懼狀態下從動脈中抽取的黑血，加上近乎絕跡的，在黑暗領域生長的眼球怪物‘盧卡’的肉，還有深海源魚、黑尾花兩種被黑暗系魔源力常年澆灌的生物煉製而成的。
萊特，你無法拾取它，因為，只要宿主的生命力量下降至不足10%，也就是奄奄一息，活不過一小時的狀態，它就會自我毀滅，跟隨宿主的靈魂一道遁入地獄。第二紀元有過傳說，利用黑暗力量的魔法師不能升入天堂，他們的靈魂已經適應了黑暗，接觸光明他們會被灼燒，瞬間化為灰燼。”
“這樣啊，照你這麼說，‘西奈斯’是即將要死亡了吧？那為什麼這裡還沒有恢復正常的趨勢？就是像我們在向日葵花海中的那種陽光明媚的狀態？”萊特疑惑道。
“你得先親手結果他，然後取出‘明夜之瞳’。剛才你們打鬥間，我似乎記起了一點久遠的記憶。記得那年是在克魯斯德帝國的極寒領域，靠近大冰層邊緣的魔湮城，克魯斯德帝國稱之為‘魔格亞熱瑟特斯克’的城市間聽人提起過它的一點資訊。”梵索做出了一副思考的表情，頓了頓，之後說道：
“嗯……，‘明夜之瞳’的關鍵似乎在於‘明’和‘夜’兩種狀態的切換。如果要從光明走向黑夜，必須耗盡所有屬於光明的力量，比如爆炸，就像剛才我們見到的那樣。而要產生反方向的作用，就需要先領略極致的黑暗。”
“我好像理解了一點。”萊特說著，揮動著兩條“暗迷之觸”，將其頂端最鋒利的部分對準了“西奈斯”的頸部。
電光石火間，黑影閃動，“西奈斯”與其龐大身軀並不匹配的，已完全看不出有任何部分屬於人類的頭顱驟然與脖子分離，跌落在地，滾動了好幾圈，發出了一陣細微的，解脫般的歡快笑聲後，總算是失去了生機。
“現在該做什麼？”萊特詢問梵索，希望得到更多的提示。
然而梵索卻做了一個標準的西陸式聳肩，擺了擺手，眨巴了下眼睛，略顯無奈地說道：
“我不知道他們把‘明夜之瞳’放在了‘西奈斯’身體的何處，不過，你可以再回憶一下剛才我告訴你的‘隻言片語’，嘗試領悟一下。”
“‘隻言片語’？”萊特單膝跪地，蹲著回憶道：
“冰寒的長夜總會遠去……璃月墜落之地熾陽遠去，層層囚籠困著看穿一切的瞳孔……唯有剝開虛幻……方能看到真實。層層囚籠……困著瞳孔……剝開虛幻方能看到真實……剝開虛幻……剝開虛幻？”
萊特的腦海中頓時出現了一塊塊由日涅帝國語單詞構成的圖畫，它們在萊特的思維中不斷碰撞，不斷變換位置。
猛然間，彷彿是一道電流貫穿萊特大腦，一股通透感穿過，他頓時得到了這段話的正確解釋。
“我要剝開虛幻才能看到‘明夜之瞳’，既然這件序位魔物需要載體執行，那麼它一定在載體的最深處，受到最嚴密的保護。也就是說，他在‘西奈斯’身軀的最深處，需要我像剝洋蔥一樣處理。”
說著，萊特跳躍到一旁，身體劇烈抖動，六條“暗迷之觸”被全部啟用。
緊跟著，它揮動觸手先是像削土豆一樣剝離了“西奈斯”背部的第一層堅韌的皮肉。
一整張帶著黑色絨毛的“皮革”頃刻間被萊特完整地切割了下來，猩紅的液體隨之向外飛濺，盡數落在了祭壇中心已然十分骯髒的地面之上。
他並沒有見到所謂的“明夜之瞳”，但他並不失望，這是預料之內的事情。
接著，他像扔垃圾一般將“皮革”仍出祭壇之外，指揮觸手第二次向“西奈斯”殘破的身軀削去。
這次，細碎的骨骼混雜著碎肉隨著氣流在祭壇半空中飛舞，彌散的腥味隨之充斥在暗淡與緋紅交織的空間內。
強忍住胃酸翻湧的感受，萊特選擇將六條觸手同時插入“西奈斯”背部剩餘部分的中間，隨著高昂的怒吼，萊特揮動觸手向外拉去。
頓時，“西奈斯”的身軀終於變得支離破碎，像是拼圖一般炸裂成無數較大的碎塊。
終於，一團被昏黃光輝包裹的，正面呈現菱形狀態的水晶狀物品從萊特的觸手間竄出，漸漸升騰至祭壇半空，距離地面接近十米的位置。
“那是‘明夜之瞳’吧，梵索？”萊特用詢問的語氣轉頭說道，但難以掩蓋發自內心的強烈興奮。
得到了梵索點頭答應後，萊特收回了全部的觸手，右手撐地，小腿肌肉收縮，猛地發力躍起，以幹練的姿態在空中一把抓過“明夜之瞳”，沉重地落在了梵索的面前。
低頭張開手掌，萊特觀察到，“明夜之瞳”像是一枚吊墜，大約半個巴掌大小。正面菱形的區域中間是一塊與周圍並不相連線的，如同人眼球狀態的橢圓形金屬。它的前面雕刻著複雜紋路的太陽圖案，它的背面是更為複雜的月亮圖騰。萊特心想，或許這就是它的名字的由來。
“怎麼使用，梵索。怎麼樣才能‘產生相反的作用’，回到光明狀態？”觀察完畢，萊特捏著“明夜之瞳”，放在梵索眼前問道。
“灌入魔源力試試，你的紅色魔源力。”
“好！”
沒有任何猶豫，萊特背過身體，將身體中剩餘的全部魔源力灌入“明夜之瞳”中。
頃刻間，他的身體周圍出現了一道深紫色的颶風，“明夜之瞳”的光芒陡然變得濃烈，它的本體也變得滾燙了起來。
接著，佈滿天際的烏雲開始翻湧、流動，狂風開始不斷吹襲著祭壇中的一切。
不到半分鐘，“西奈斯”破碎的身軀便被吹入深淵，終於完全消失不見。
而在雲層中不斷躍動的電流似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加強，開始落向祭壇之中。
啪啦！
啪啦！
啪啦！
電流聲夾雜著岩石破碎的聲響傳入萊特耳邊，透過颶風萊特憑藉紅色魔源力能隱約看見，祭壇邊緣的碎石被擊打得更為細碎，不斷炸開、飛濺。
又過了大約一兩分鐘，他聽見了植物迅速生長的聲音。
一隻只純黑色的藤蔓從祭壇底座中向上生出，但似乎只長了兩三米的高度，便瞬間停歇，不再繼續。
風聲、雷擊聲、破碎聲不斷湧動間，萊特竟聽到了清晰的屬於少女的歌聲。
漸漸，周圍的一切“雜音”消失，那股歌聲像是吸收了其他聲音般，竟然變成了祭壇中的唯一。
“我甦醒於永恆的長夜。”
“我在詭秘萬古中追求真諦。”
“我受到了命運的驅使。”
“末世需要終結。”
“新生需要到來。”
“蒸汽的運轉永不停歇。”
“我亦不會停歇探查您的腳步！”
聽著極其甜美、曼妙的用克魯斯德語吟唱的歌謠，萊特似乎感覺自己置身於充斥光明的天國。
漸漸地，他竟然看到了包裹自己的紫色颶風在消散，滿天的烏黑中竟然透過了金色的光輝。
開始是一點，進而是連成一片的白熾光芒。
烏雲驟然消散，純黑的、漫長的夜空霎時被明亮的充滿希望的白晝所取代。
幾秒鐘內，閃電不見了，殷紅的血液不見了，駭人的緋紅也消失了。
散發金色光芒的“明夜之瞳”落回了萊特掌間。
一切變得無比的明亮，一切又都重新回到了光明之中。
窸窸窣窣的生長聲音開始在萊特耳畔迴盪，低頭看去，不知何時，祭壇間已然長滿了低矮的，望向太陽的向日葵。
同時，一道高達十米的樸素石門，伴隨著瑰麗的，如同不斷變換著的朝霞般的光輝出現在祭壇中心，萊特視線的正前方。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發自真心的微笑，但他並沒有陶醉在新生的光明世界之中，也沒有著急湧動紅色魔源力開啟巨門。
他知道，剛才的聲音大約就是“迷惘的歌聲”了，一定是歌聲與自己的紅色魔源力產生了共鳴，才開啟了通往“械元之女”神域真正的最後一步的石門。
而吟唱歌聲之人，一定是剛才在祭壇中與“西奈斯”戰鬥的幾人之一。
他們是梵索的隊友，而梵索在這場戰鬥間一直在幫助他，指引他，進入最後的神域，他依然需要這些“朋友”的幫助。
正當他嘴角洋溢著微笑，轉身尋找幾人時，卻看到了剛才透過颶風見到的純黑色藤蔓。
但藤蔓的頂端卻掛著四具歪斜著頭顱，嘴角流出血跡，已然失去了生命體徵的身軀。
一位是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一位是穿著絲綢紗衣，一副克魯斯德公主模樣的金髮少女，一位是一頭紅髮，雙眼圓睜，表情十分不敢的青年。
而最上面的，則是剛才被“西奈斯”黑色射線擊倒的，身高兩米五的“半怪物體”！
眼神閃爍、飄動間，萊特看到了在藤蔓底部掙扎的梵索。
被血跡染得猩紅的藤蔓已經貫穿了他的已經暗淡下去了的半機械心臟，他的口中止不住地湧出著鮮血。
看到萊特已經變得純黑的眸子，他露出了一副欣慰的笑容，強忍住翻湧的氣血，斷斷續續道：
“亞倫……伊娜……奧利弗爾，還有……還有變成怪物的亞託……成為了開啟……開啟石門的養料。包括我……也是，我也希望……也希望戰爭終結……廢土紀元結束啊！我並不後悔……這是……這是造物主降下的命運。萊……萊特，進入祂的……神域，註定需要……孤獨。我剛才……忘了告訴你，【秩序者】……註定是……孤獨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