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歷527年,4月25日。

日涅帝國,失落者三大教會控制區,新聚居區,沉寂高地“暗夜區”,暗夜教會“血之明”地下城堡,“暗之明”宮殿“貴賓區A-03房間”。

……

萊特感覺自己似乎在一場跨越世紀的夢境中沉睡了許久。

凌亂、繽紛、光怪陸離的夢境一直讓他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就像是生了病,在扼住喉嚨般的窒息感下昏昏睡去,又被這種缺氧狀態悶醒,但大腦甦醒,身體依舊處於沉睡狀態的“夢魘”下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去的,只知道自己意識到身處夢境時,周遭環境的變化讓他捉摸不定,變幻莫測。

前一秒,他還在自己家裡亮堂的環境下進食午餐,似乎……似乎是一頓價格不菲,能量頗高的晚餐。

烤羊肉、烤包子、大盤雞、饢坑肉、皮芽子炒蛋……一桌子的美食讓他垂涎欲滴,當一整盤滿滿的拉條子端到他面前時,他感覺到了久違的,對於食物澎湃的激動。

但當他真的拿起筷子挑起麵皮時,混沌般的紫色光芒閃過,他彷彿又回到了日涅帝國的“前區營地”,與“凝願”和風,還有“幼狼”伊萬對峙時的場面。

不過在夢中,一切格調都是灰色的,除了血液。

他看到了“凝願”操控的巨大鑽頭穿透伊萬身體的場面,還看到了風掌控“冰雪”的力量,用冰錐刺破了他的喉嚨。

風的那張臉……萊特在夢中發覺十分不正常,表情扭曲得過頭了,臉上全是的青色的血管,鼻孔滲出發泡的黏稠血液,眼球凸起,像是要突破瘦小眼眶的束縛,那淡綠色的眸子,像極了從地底深處爬出的帶著腐臭氣息的惡魔。

這是假的吧,不存在的吧……

我得甦醒,從噩夢中醒過來!

萊特思索著,掙扎著,直到半夢半醒、仿若夢魘的狀態加持在他身上時,他才切換到了一副從未見過的詭異場面。

血紅的沒有任何裝飾物雕琢的天空,昏暗格調下顯得異常黑暗的街巷和高樓,還有行走在地面上,一個個只有黝黑輪廓,看不見裝束的樣貌的“人”。

萊特發覺自己來到了一個怪異的都市中。

雖然依舊沒有感受到自己身體的存在,但萊特發現,自己可以操控意識向都市更深處“飄動”。

就像隨風飄搖的輕柔雲層一般。

這個都市大體還是蒸汽時代的產物,雖然樓房很高,但最高處不過15-20層,且集中於每條街道通向的都市中心,似乎是“商業區域”的地方。

遠處灰色的河流附近是一排排排放純黑煙霧的工廠,一輛輛他從未見過的龐大的機械大塊頭車輛從水泥道路中使出。

在他看來,體型方面類似上一個世界中見到的大卡車,但車輛四周向外延伸的機械臂,還有起吊裝置又在暗示這些車輛大體是用於建築工程。

再度“漂浮著”轉換視角,萊特見到了一處“僻靜之地”,那裡幾乎沒有人類存在,而是在鱗次櫛比的高樓中突兀地出現了一條幽深的鵝卵石小道。

向內“走”去,他看到了四棟三層西式洋樓,還有一片難得被塗上正常顏色的花園。

壓抑著半夢半醒狀態帶來的抽疼和虛弱感,萊特繼續凝聚精神看去。

花園整體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氤氳的緋紅薄霧。

中心位置原本由白色石柱構成的亭子顯得格外的紅,給人一種暴力美學的衝動。不過周圍種植的幾棵白楊樹,還有地面上正在朝向四面八方綻放著的向日葵,還是賦予了花園應有的清淨之美。

潺潺的人工河流環繞著花園的中部,從向日葵中貫穿而過,河水如滴入了純黑的墨水,泛起別緻的浪花。

正當萊特仔細端詳黑色的“花朵”時,他的身後出現了一聲少女清純的聲音。

“你……來了?是專門來這裡找我的嗎?”

“誰?”萊特心中一驚,轉頭望去。

那是一位極具克魯斯德古典裝扮的少女體型的人類。

值得慶幸的是,她的身體不是純黑的一片。

她穿著紅色為底,鑲嵌著各類寶石,繡著麥穗和變形雙頭鷹花紋的長裙,而更內部的衣服顏色呈現白色與昏黃的花紋交織狀態。

她的裙子拖在地上,竟然形成了半圓的形狀,拖在地面的部分正好構成了一朵圖案複雜的玫瑰花。

裙子的束腰和裙撐部分賦予了眼前少女雍容華貴的儀態,但她並未露臉,而是帶上了一副軍用布料構成的面具。

面具眼睛處是一對向外凸起的圓形鏡片,向內看去,萊特只觀察到了一雙帶著猶豫神情的紫色雙眸,而嘴巴處是一根連線著少女背部揹著的氧氣揹包的管道,整體來看,似乎是一副防毒面具。

但詭異的是,少女的聲音並沒有任何被悶著的感覺,就好像她的聲音是從身體中,亦或是靈魂中發出似的。

“我……呼嚕呼嚕……呼嚕呼嚕”

萊特想要回應少女的疑問,但令他愕然的是,他無法發出任何屬於人類的聲音,他的喉嚨似乎已經不存在了,只能發出近似怪獸打鼾的醜陋之音。

“哈哈,真的可愛啊,你這個小東西。”少女再度用溫柔的語調說道,透露出呵護之感。

小東西?我是人類啊,難道自己的身體在夢境中有所變化?

這是夢境吧?難道說,是意識的再度穿越?

萊特疑惑著,他想要挪動雙臂拉到眼前,看看自己究竟變成了一副怎樣的狀態,但詫異的是,他發現,自己竟然變成了一團類似史萊姆的物體。

而且,漂浮在了半空中!

少女看不見萊特的表情,只是身處了宛如牆壁般白皙的手臂,環抱著萊特的奇怪身軀,自顧自地幽怨地說道:

“我以為你是來救我的呢,小東西。看來也是誤闖入這裡的‘靈魂體’吧。也對,沒有‘克拉森的面具’,又有哪個真正的人類或是非凡者能闖入這裡呢?這是名為‘緋紅魔域’的異位面世界,或許是過去的世界,或許是未來。不過我啊,從來沒有邁出過這座花園呢。”

“‘緋紅魔域’是什麼地方?‘克拉森的面具’,是那個被取締的阻止標識的序位魔物嗎?為什麼我會來到這裡?是【秩序者】的身份,加上接近沉寂高地核心位置,與‘械元之女’的力量發生了共鳴?還是紅色魔源力,或是‘紅臉海恩’的操作?如果是後者的話,他真會給我來事!”萊特腹誹道,但依舊無法發出正常的聲音。

“其實,我一直在等候一位騎士來尋找我,將我救出這裡。”少女抱著萊特,仰望著緋紅的天空,猶豫道:

“我好久沒有見到活著的小東西了,今天話有點多,但我還是想傾訴一下。畢竟你也不會說話對吧?”

萊特的“靈魂體”中發出了低吟的,像是鳴笛的聲音,作為回應。

“是啊,在我陷入沉睡,被‘永赤之主’囚禁在這裡時,克魯斯德帝國已經處於毀滅的邊緣了。那麼強大的帝國,擁有橫掃一切的裝甲叢集的存在,卻早已不復伊凡二十二世的榮光了。”

“我記得在昏睡之前,都城似乎發生了一場叛亂,情急之下我的父親將我送到了南部,傳說中與神最為接近的位置。他說一定要我找到中部帝國那片與月亮最為接近的‘月臨之地’。那時一片處於熾熱環境中的冰雪領域,傳說第一紀元時,那裡是所謂的狼族的‘樂園’。”

“不過啊,”少女向著向日葵花叢中走去,並來回踱步道:

“我雖然失去了不少進入這裡之前的記憶,但我清楚地記得,我們魯裡克家族已經繁衍了一千多年。嚴格來算,日涅帝國和克魯斯德帝國是外戚關係,可惜,這麼久了,這兩個國度的家人都沒嘗試來尋找我。雖然很寂寞、無助、痛苦和孤獨,但我依舊在等待一位戴著面具的英俊騎士衝破血紅的束縛,將我帶離‘緋紅魔域’。”

少女輕嘆了口氣,頭顱又低垂下去,似乎在凝望雜亂的花朵。

滋啦——滋啦——

突然,一陣猛烈的電流聲穿過,萊特發覺,自己的“靈魂體”周圍發出了不少明亮的光弧,並且,他的身軀在漸漸變得暗淡。

似乎夢境,就要醒了!

……

“呼……呼......,好疼。”萊特衝破了意識的朦朧感,還有渾身上下的酸楚和疼痛,強行從半夢半醒狀態甦醒,猛地起身,睜開了乾澀、痠痛的雙眼。

他先是感覺眼中含著淚水,視線模糊,當他用右手揉搓了一番後,映入他眼簾的是一片昏暗的,但覆蓋著淡淡銀色之月光華的境地。

房間不大不小,靠近兩排大窗戶附近的是他的木質大床,床的四周四角個向上延伸出一根細長的木柱,支撐著頂部的一塊床板,從雕刻著銀色月亮紋路來看,這張床的價格一定不菲,像是宮廷之物。

除此之外,房間遠處交流是兩排牛皮沙發,還有一個圓形的玻璃茶几,上面放著兩把槍,仔細看去,一把是萊特隨身攜帶的“狂熊牌”手槍,另一把是結構極度複雜的體型更大的,接近手炮的機械槍支。

再掃視而去,還有一個沒有任何衣服的衣櫃,以及幾把不安分地胡亂排列的紅木座椅。

抬頭向牆壁望去,萊特還看到了歪歪扭扭的金屬管道,以及兩盞散發著微弱到幾近忽略不計的昏黃光芒的煤氣燈。

我是在哪?我這是在哪?

萊特用力捶打自己的腦袋,口中急促道。

正在這時,極具西陸古典風格的房間小門被推開,一副頭顱處散發著淡淡綠色微光的熟悉面孔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萊特哥哥,你昏睡了好幾天了,‘血風’哥哥透過占卜,估摸著你應該今天醒來。剛才我感受到了你體內魔源力的波動,進來果然看到你醒了。”風用極具少年感的聲音,用純潔的目光望著萊特,說道。

“是你啊,暗夜教會的正位樞機對吧?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現在這裡,應該就是暗夜教會的營地對吧?”萊特嘴角上揚,用厭惡的、嘲諷的語氣說道。

“是‘血之明’城堡,我們暗夜教會的營地沒錯。”風點了點頭,帶著歉意說道:

“對不起,萊特哥哥,是我欺騙了你。但實際上,我們失落者更需要你揭開‘械元之女’的秘密,開啟真正屬於我們的神域。那個……”

風有些尷尬地低頭,看向手中的物件。

跟著風的視角,萊特這才發現,風今天穿著一身華麗的黑色燕尾服,領口帶著一朵紅色的蝴蝶結,而內部的襯衫是純白之色,像極了《切卡夫斯克城市報》前段時間刊登的照片中血族首領弗拉迪米斯基的裝束。

而他手中正拿著一隻酒杯托盤,上面是兩隻紅酒杯,裡面盛放著略微黏稠的猩紅液體。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血液!

“你拿的是什麼?”萊特看到酒杯,搶先問道。

“為你補充力量的‘染料’……也可以稱之為‘藥劑’。”風誠懇地回答道。

“是血液嗎?”萊特用冰冷的聲音問道。

“是的。”風艱難地點了點頭,“可是……”

“你把我當成失落者了嗎?”萊特有些憤怒地質問道。

一直以來,無論萊特的身體出現了怎麼樣的異變,擁有魔源力也好,身體恢復能力被極度加強了也好,甚至是出現了“暗謎之觸”、“紅臉海恩”這些非凡奇怪的產物,他都堅守自己是人類的身份。

因此,即便是偶爾情緒激動,他都不會去啃食人類或是進食血液,以保證自己生而為人的尊嚴。

但面前的風卻拿著兩杯血液說是“染料”或是“藥劑”,這不由得讓他感覺風是在嘲諷他。

尤其是在“前區營地”時面臨了風的背刺,這種厭惡感陡然變得充盈起來。

感受著胸口無名怒火在熊熊燃燒,萊特憤怒地湧動起身體中的紅色魔源力。

緊跟著,他迅速掀開被子,箭步上前,右手向上拋起風手中的托盤,左手死死按住他的喉嚨,將他逼到牆邊。

但奇怪的是,萊特的反應能力似乎得到了加強,下意識下,出於保護昂貴物品的心態,他竟然用四根手指平穩地夾住了墜落向地面的酒杯腳部,甚至裡面猩紅的液體一滴都沒潑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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