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就是哭泣。”喬塔回應道。
他的聲音很輕柔，像是幾夜沒有睡好，帶著點虛弱感。
“哦？”巨人教皇轉身，將手中的積水“扔掉”，皺著眉頭疑惑道。
“身為【屠戮者】，‘古神魔械’的一切我再瞭解不過了。現在瀰漫於魔法陣上的積水就是‘維他之水’和‘古神魔械’召喚的雨水混合體。只要【屠戮者】以啟動的目的接近它，它就會‘哭泣’。”喬塔回答道。
“曇花呢？”巨人教皇追問道，撫摸著權杖，像是在撫摸溫柔的家貓。
“不知道。”喬塔搖了搖頭，筆挺地站立著，伸手輕撫、整理了一把自己純黑的頭髮，說道：
“或許是某人為了阻止我們啟動魔械而降下的預言吧。曇花，往往在最漆黑、詭秘的夜晚盡情地綻放一瞬，只要觀測者稍微走神，它的‘絢爛’就會轉瞬即逝，再想見到花朵綻放，又得等待漫長的時間。”
“或許是一個指引呢，喬塔，尤其是對你。”巨人教皇用尖銳的嗓音揣度道。
“為什麼？”喬塔問道。
“‘一瞬間的綻放啊’，我們只需要你在一天，不，幾個小時的時間駕駛魔械抵抗人類就足夠了。至於它附帶的奇異能力，除了為我們指引與‘械元之女’神域相關的幾個點位外，我並不奢求其他。”巨人教皇回答道：
“換而言之，你只需要駕駛它一次就好。”
“的確，不過陛下，在我服用‘古神的啜泣’藥劑之前，我想和您談談這件序位魔物的過去和未來。您知道的，三大教會現在就我一個【屠戮者】職業者，以後你們未必能找到新的【屠戮者】，而即便找到，他也未必有我這麼瞭解‘古神魔械’。”喬塔用懇求的語氣要求道。
“當然。五年前，就是你最先發現了藏在倉庫昏暗角落的那件被沾滿機油的麻布掩藏的魔械。”巨人教皇應允道。
“‘古神魔械’，‘古神魔械’啊。它與造物主無關，與序位神明也並無關聯。眾所周知，舊日神明和序位神明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體系，甚至是相互衝突的存在。”喬塔站立原地，講解道：
“一類生存於漆黑的深海，引誘信徒發瘋、癲狂，最後心甘情願地獻祭自己，成全神明的偉大力量。信仰和接觸這類神明的信徒多數擁有精神疾病，但又能依靠各種手段維持精神的穩定。
另一類是接近光明的存在，它們傳說生活在一個個奇幻美妙的神域中，依靠人類的信仰獲取力量。只要人類有求於神明，談論著神明，甚至只要記得祂們，祂們都能源源不斷獲得造物主構建的秩序下的魔源力，維持存在。但只要完全被人忘記，他們就會消失，化為齏粉。”
“而‘古神魔械’就是舊日神明的作品。偉大的舊神在蒸汽紀元來臨初期便意識到了一種名為‘科技’的力量的強大。祂們中的迪普瑟和克亞魯在漆黑、潮溼、黏稠的地下宮殿中冥想時，偶然間迸發了一種將舊神力量與機械融合的想法。”
“融合的……想法？”認真傾聽的“凝願”搶先於巨人教皇開口問道，他滿臉的疑惑，望著面部平靜的喬塔。
“對，沒錯。傳統的魔物太無聊了，你知道嗎？‘凝願’。不，你也許並不知道，因為你們擁有超越日涅帝國境內一切失落者的偉大力量，你們有時候並不會見識到‘科技’的美妙。但舊神不同，他們雖然一直在昏暗的時刻從深海底部悄然出沒，後不斷襲擊人類。但自從人類發明了威力巨大的火炮，克魯斯德帝國研發了能洞悉一切的聲吶和雷達後，他們便不敢輕易出現在世人面前。”
“他們是神秘的，至少他們自己這麼認為。他們需要保持一份難得的神秘感，那麼他們就不得不學習，跟上時代，進化自己。”
“進化？神明的進化，方向之一就是機械化嗎？”“凝願”饒有興致地問道，雙眸打轉，思考著。
“沒錯。無數的預言者穿破束縛時間的蟲洞後發覺，未來的紀元將會是屬於機械的紀元，真正的機械，而不是破銅爛鐵構建的義肢。無數的電子元件聚合，被鋼鐵或是更為堅固名貴的金屬覆蓋後，成為不具備魔源力，但可以被人們肆意操控的肢體。”
“屆時，人類將會再也不需要軀體，但並不是簡單的靈魂解除束縛，抵達成神的彼岸，而是將意識灌注在一塊小巧的金屬中，連線至更為強大的鋼鐵身軀之內。用一段來自未來的話語闡述，就是……”
“就是什麼？”“凝願”迫切地問道。
“捨棄肉體，摒棄痛苦，融合機械，飛昇紀元。”
“未來之人認為，只有捨棄脆弱、多病、易老化、易崩潰的肉體，捨棄一些生而為人的情感，從而選擇遁入機械的序列，才能真正進入浩瀚無垠的宇宙，抵達星辰的彼岸。”
“這些，我們人類都能輕而易舉地知曉，更何況是舊神？他們比我們更加清楚未來，所以，他們將肉體幻化成了鋼鐵，神經變成了傳導的電子元件，大腦變成了晶片來儲存意識，心臟，變成了一塊真正的‘鋼泵’，從而實現機械化的進化。”
“但舊日神明擁有無數多的軀體，在深海佈滿苔蘚的堡壘中，暗藏著神明和祭司埋藏的備用身軀，只要深海不滅，星球不毀，他們就能在詭秘萬古的長夜中永恆地將它們守護下去，直到祂們忠實的信徒捨棄生命，尋來祭品後邀祂們重新掌管這個悲慘的世界。”
“所以說……”“凝願”打斷喬塔，指著巨人教皇所在“魔法陣”後方，被一塊巨大的漆黑廉價布料包裹的區域說道：
“我能不能這樣理解？古神魔械就是用舊神的身軀進化而成的糅合了神明力量，加上魔源力等非凡力量的巨大機械？”
“沒錯，‘凝願’，‘希望’序核強化了你的智慧嘛，還順帶加強了你的理解能力。”喬塔頷首道：
“只不過，‘古神魔械’所用舊神的軀體，是祂們在久遠之前，上古時代就精心塑造成功的備用身軀，這裡的‘古’代表遠古，上古。還有，我們獲取的‘古神魔械’，實際上是一具乾枯的軀體。”
“乾枯的軀體……作何理解？”“凝願”繼續問道。
“舊神將備用軀體的大腦幻化成的晶片取走並摧毀了，留下的‘魔械’反而成了一個載體，只要有【屠戮者】肯獻祭自己，將自己變成替代晶片的物質，那麼就能完美繼承舊神的力量。這點在《萬物古世》的神明篇中有零星的記述：”
“久遠的神明獻祭力量，漫長的時間儲備希望，機械是亙古不滅的真理，力量是萬世不變的法則。”
“祂們身處潮溼，卻喜愛乾燥；祂們身處黑暗，卻渴望光明；祂們擁有肉身，卻創造機械；祂們一直沉睡，卻希望甦醒。”
“喬塔，聽到你的描述，我似乎更加清楚了‘古神魔械’的過去的和未來。現在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巨人教皇終於開口，用略帶乾澀的聲音說道。
“您請。”喬塔欠身道。
“你的狀態已經完全調整好了嗎？如果你現在準備好了的話，我會吟唱啟動‘古神魔械’的咒語，雖然這將會損耗我十分之一的生命。不過這點生命已經不重要了，失落者的一生本身就是漫長而毫無意義的，甚至伴隨著痛苦和殺戮。”巨人教皇露出一副苦澀的表情，雙手交叉，按在獸頭權杖上說道。
“當然準備好了。現在的我意識非常清晰，魔源力十分充盈，只差服下那枚藥劑了。”喬塔頷首道。
“那很好，我們可以開始正式的‘議題’了，哈哈。”巨人教皇笑道。
緊跟著，他將身體中的魔源力灌注到雙手間，待其微微發出微紅的光芒後，低聲用克魯斯德語吟誦道：
“偉大的賢者，請賜福我們。您埋藏在我們身體和精神深處的‘焚域冥火’賦予了我們取之不盡的勇氣。現在，請暗夜之主的光輝籠罩我們，請光明女神的陰霾的包裹我們，請舊日神明聆聽我等臨時信徒的呼喚，賦予我們抗爭的力量。”
咒語吟誦完畢，巨人教皇蒼老的面部七竅中湧出一股金色的光芒。
它們像是一條條明亮的綢帶，在半空中盤旋、飛舞，最終輕柔地落在了紋路複雜的魔法陣中。
伴隨著積水和凋零的花朵蒸發、被湮滅，魔法陣散發出了絢爛的光芒。
形似兩個拼接在一起的齒輪花紋發出瞭如黃昏般的柔和光芒，形似巨龍頭顱的花紋發出了明亮的紅光，形似月亮的花紋發出了蔚藍如蒼茫的光輝，形似人類輪廓的部分花紋發出了七彩的迷幻之色。
它們如天空，如火焰，如星辰，如夢幻，持續了好幾分鐘之後，才慢慢變得暗淡下來。
轟！——————————————————————
正當幾人凝視著“魔法陣”，思考著光芒的含義時，地面發生瞭如同地震般的劇烈抖動。
片刻後，那張漆黑的廉價布料像是幽靈般飛舞至“機械試驗區”上空，被一股神秘力量撕扯，弄碎後如黑色的雪花般散落至地面的每一個角落。
伴隨著一陣白熾的光芒閃耀，廉價布料覆蓋的“古神魔械”的真實面貌，原原本本地展現在了幾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