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這麼說你在下來……來到水下這片異世界位面的時候，其實比我大不了太多？”萊特嘴角露出了一絲苦澀的微笑。
“四十五歲吧，我的記憶很深刻。說實話，在這裡的人對進入這個世界之前的記憶都非常深刻。但在這裡，被潛水服束縛後，被湖水侵蝕之後，我們的記憶或多或少都會受到影響，包括意識在內。”
溫德說著，用寬大的、被暗白色“潛水服”所覆蓋的手掌輕微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發出了沉悶的敲擊聲，以及水在容器中搖晃的聲音。
“我……也會變成這樣嗎？”萊特突然感覺到一陣透入了精神領域的極致眩暈感，接著是一種莫名的油然而生的恐懼感。
他霍然覺得自己正深陷熾熱的黃沙之中，又彷彿是身臨高聳入雲的白熾冰原山腰。
無盡的熱浪夾雜著進入極寒領域後才能察覺得冰寒，在幻想之中，他竟然感覺被壓制得喘不過氣來。
好在，水下的異位面中，或者說這個像是別墅又像是城堡的首層大廳中存在某種製造氧氣的裝置，讓他很快在細微流動的風的氣息中大口呼吸著，緩解了壓抑的感受。
“你應該不會。”溫德語氣堅定地說道：
“既然你剛剛進入這裡的時候沒有產生異變的話，那麼你之後也不會。
我記得一個比我還早，差不多是新元之前進來的前輩臨死前告訴過我，這裡的人即便不是因為探索城市遺址而誤入這裡，進來後也會被厚重的潛水服所包裹。
他是在一百年前徹底死去的，在他死去沒多久，就有幾個自稱‘非凡之人’的探索者以人類的外貌和身份進來過，不過他們終究還是死了。”
“死了？”萊特呢喃道，雙眼略顯呆滯地凝望著眼前的溫德，一身厚重暗白色潛水服的“怪物”。
“就是在這裡吧，這間房子裡死去的。話說他們能看到這個房子的二樓和三樓，甚至還走上去過。
不過我們不行，看到的都是一片黑暗。
他們探索這間房子，探索那個龐大的水下運轉的機械，又探索到了舊城市的遺址邊緣。
不過有一天，我照常進入這裡透氣的時候，發現他們幾個人就是靜靜地坐在了樓梯上。唉。”
溫德嘆息著，繼續說道：
“他們就像是正常地睡著了一樣地坐著。畢竟人類都需要睡眠，‘非凡之人’也不例外。
這個房子裡面並沒有能開啟的臥室，盥洗室倒是有一間，不過透露出邪惡之神的氣息，很少有人敢於靠近。
好像話題有點偏了……就說他們的死亡吧。他們平時睡覺就是靠在扶手上，然後坐在樓梯上小憩。但那一天，他們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然後沒有移動一下，沒有再發出一點聲音和氣息，悄無聲息地死了。
之後過了幾天，他們的身軀就變成了一攤黑色的粉末，我認得那些東西，是碳，人類被火焰灼燒，或者被雷電劈過之後的產物。”
“呃，”萊特感覺自己的思維略微清醒了一點，思考了幾秒後，“謹慎”地富有科學精神地猜測道：
“他們會不會是餓死的？畢竟這裡一點食物也沒有。”
“餓死的？”溫德的語調霍然提高了八度，驚詫道：
“我以為來這裡的人類都不用吃飯的。”
萊特苦笑一聲，面部的表情先是麻木的，進而開始扭曲起來，接著嘴角止不住地抽搐，最後長長地嘆息一聲。
接著，他活動了一下因為長久站立而感到麻木的雙腿，還有帶著疼痛和痠痛感的手臂，繼續言語道：
“話說成為你們這樣的……恕我冒昧地要稱呼你們為怪物，這樣的怪物模樣的人類，也會死亡嗎？你剛才提到一個前輩死亡了，但你之前又說到你們正處於生存和死亡之間，我的理解就是處於生存與死亡的疊加狀態，像是那隻既生又死的貓一樣。這樣的說法，不矛盾嗎？”
“我們的狀態是生與死交織的，這點毫無疑問。但是我們的意識終究會有消散的一天。也許是維持我們這副身軀狀態的能量不夠了，也許是因為將我們束縛在這裡的魔物拋棄了我們。
總之，我們的徹底死亡是一瞬間的，要麼是湖水侵入了潛水服，要麼是自然而然地向內探索，反正都會變成一攤破布和破金屬、破玻璃的存在。
哦，對了……”溫德彷彿想起了什麼，伸出了寬大手掌中的一根手指，比劃了一下，說道：
“我記得在那片舊城市遺蹟附近，存在很多人類的軀體。
有陳舊浮腫的存在，又白淨嶄新的存在，雖然它們都會不定時地被不停運轉的巨大機械所吞噬，但我曾經注意過，他們都失去了眼睛和嘴巴。甚至我找到了一個和我體型十分相似的身軀呢。
我們生存在這裡，除了按照腦袋中聽到的一些聲音去巡視舊城遺蹟，還有將一些各種顏色的光球抓住，放到巨大機械附近，就是仰望著上方，幻想著某一天能夠離開這裡，回到我家裡人的身邊。當然，看看那些人類的身軀，也不失為一種消遣娛樂的方式。”
“你的家人……”萊特撓了撓頭，說道：
“雖然我不應該這樣說，但他們應該早就離開這個悲慘的世界了。不過根據帝國軍事有關的法律來說，你的家人應該已經領取了一大筆撫卹金和賠償金，在任何一座城市中都能平穩地，有保障地度過他們的一生了。我相信，他們雖然會一直為你擔憂，懷念著你。但他們也會因為你是帝國軍人而自豪，也會帶著這份榮譽而微笑著的。”
萊特說完，擠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試圖營造一種難得的幸福、溫馨的感覺。
這點讓溫德也產生了靈魂深處的共鳴。
他略微停頓著，思考了一會兒之後，用寬大的手掌單側支撐著地面，解除了盤腿的姿態之後，站立起身。
緊跟著，他轉過身體，將寬大的腳掌向前邁出，走向了一側牆壁，懸掛
“伊凡二十二世”畫像的附近。
他行走之間地面產生的彷彿小型地震一般的感覺還是讓萊特感覺到極其的不適應，也讓他站立在原地的身體感到搖搖晃晃。
所以，直到溫德停下了腳步，萊特才略顯踉蹌地跟了上去。
“我想冒昧地問一句，萊特……老弟，你是上層職業者嗎？之前那幾個‘非凡之人’在探索了遺蹟之後曾經在這裡留下了一點東西，如果你是上層職業者，應該有辦法去開啟。”溫德背對著萊特問道。
“【秩序者】，上層職業【秩序者】，經過了序組牌的檢驗。”萊特不假思索地說道。
“那就沒問題了。萊特老弟，你也看到了，我的手現在根本沒有辦法去開啟這後面的蓋子和抽屜，也不能抓取一些小物件。所以我想請你先取下‘伊凡二十二世’的相框，這後面有一件我的私人物品。”溫德用請求的語氣說道。
“好，好的。”萊特答應道。
接著，他快步上前，伸出手將平行與頭部的，油燈之下的“伊凡二十二世”的畫像輕而易舉地摘下。
萊特下意識地掂量了一下畫像的分量，畢竟是被裝在了玻璃相框之中，而且邊緣富有金黃質感的金屬看起來像是燦爛的黃金，應該很沉重。
但他隨即發覺，相框很輕，異常得輕，不知道是自己力氣變大了，還是說因為在水下異位面世界的緣故。
明明摸起來極其富有金屬質感，但是總感覺像是在拿著一塊塑膠。
不過，即便是將畫像和相框從頭到尾仔細檢查了一遍，但他始終沒有敢去觸控“伊凡二十二世”那張白淨的，透露出凌厲神色的臉。
那種俯視萬物，似乎要讓所有生命，甚至是靈魂也臣服於他腳下的那種感覺，讓萊特感到不寒而慄，但似乎又有一種崇拜，甚至是……憧憬。
恭敬地將畫像放在腳下之後，萊特按照溫德指引的方向，摳開了畫像背面的一個純黑色的蓋子，將裡面的一個小物件取了出來。
“這是什麼？”萊特將小物件的小鎖鏈部分捏起，問道。
“這是代表思念的東西，是我的物件，你可以隨意把玩看看。話說當我第一次來這裡透氣的時候，我懷中的這個東西就自動飛進了這裡。然後，那些畫像才在魔法力量的擁躉下懸掛在了牆壁之上。”
“對，這是你的私人物品。”萊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萊特將物件拿在手中，仔細察看著。
小物件並不大，除了上邊得像是項鍊一般的小鎖鏈外，下面的那塊金屬看起來是白銀的材質，只有兩倍於指甲蓋的大小。
整體呈現橢圓形，正面雕刻著一些他並不認識的花朵的紋路，背面是一個象形文字。
仔細看去，那個文字有些扭曲，應該是並不懂得如何書寫之人強行以繪畫的方式雕刻而上的。
與漢字有點相似，但萊特思來想去，這既不是簡體字，也不屬於繁體字，這是溫德的私人物品的話，那文字應該只能是屬於炎火帝國的了。
“這個字的含義是‘生命、生存’。”溫德突然補充道。
“‘生命、生存’？難道念‘sheng’？”萊特用漢語發音道。
“你瞭解過東邊那個偉大國度的語言嗎？對於這個字的發音，老弟你是我聽到過對這個字的發音最標準的。我們的語言和文字與東邊那個炎火帝國相比存在很大差別。聽說他們的一個字元就一個讀音，代表一種意思，而我們需要單詞的拼寫，一個單詞需要很多字母組成。”溫德用通俗的語言評價道。
“果然啊，炎火帝國。”萊特不明所以地說道。
東邊那個國度，東邊那個國度，炎火帝國的文化和文字現在看來與自己穿越之前所處的吃貨帝國有極其相似的地方，甚至某些文字方面的讀音都是一模一樣。
看來有機會的話，等到沉寂高地的戰役結束後，如果帝國真的失敗了，走向崩潰和滅亡的話，去往克魯斯德帝國緩幾年，或者是十幾年後我一定要去東邊的炎火帝國，或者說現在已經是炎火聯邦的國度看看。
說不定有相同的文化自己更容易被他們接受，或許那裡存在一些修仙者，能夠開啟一個法陣和儀式讓我穿越回去呢。
思考了幾秒後，萊特將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小物件上。
這個小物件似乎是兩個半橢圓的物體扣在了一起。
萊特輕微按動和懷錶差不多的上面的一個金屬按鈕後，小物件竟然從中間裂開，露出了裡面的……一張照片？
“照片？這是罕見的東西啊，現在物資短缺，切卡夫斯克，甚至是蘇格拉都找不到幾家照相館了。那些大人物現在多數都習慣用畫像而不是照片了，看來這張照片裡面的人，對你來說很重要。”萊特猜測道。
“對。這是我的孩子，我似乎忘記了他的名字。但我希望你能帶著這個東西去往日涅茨克，找到我的家人……後人吧，把這個東西給他。
還有，‘非凡之人’留下的東西中有一枚至關重要的搜尋器，身為上層職業者的你必然能夠使用它來進入序位魔物的核心，找到那枚‘明日紋章’，從而將序位魔物破壞，或者切斷它的能量來源。這樣，你就能離開這裡。”溫德指著萊特手中存放照片的物件說道。
“這麼說，這是一場交易？”萊特猜測道：
“用搜尋器找到紋章，破壞魔物之後就能讓你們這些怪物模樣的人類脫離這裡，也能讓我離開。而你的條件不過是將你存在於這裡兩百多年間思念傳遞給你的……後人，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溫德頷首道：
“而且我不希望更多的人，在探索海洋變成湖泊後沉入水中的舊城市遺蹟時變成怪物，失去生命。我和他們本不該承受這樣的命運，尤其是那些誤入之人，他們並沒有做出過讓上主惱怒的邪惡之事。”
“好，我答應你。”萊特點頭，雙眼流露出堅定的神色。
緊跟著，他在溫德的進一步指示下拉開了畫像背後的一處嵌在牆體中的抽屜。
取出了一隻泛著暗紫色氣息的，鑲嵌著幾顆紅色寶石的，一塊形似左輪手槍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