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蘇國內天寶一百零五年國都羅城告示如下:

告諭

天佑司雲,地沐屠蘇。

臨潼國西面姮山常年積雪,雪泉之水可治眼疾。三桑草長於雪泉,可治百病。臨潼人錙銖必較、小肚雞腸,不肯與之。

臨潼人習上古邪術,擅蠱魅,或主,為禍四方。以血飼猛獸,其獸或狀如犬聲如豹,或狀如馬首長角,或狀如象尾如蛇,多有鄰國進臨潼不見出,可窺臨潼蛇蠍之心。

臨潼國四面環山,位處盆地,其河流佈滿紫金玉石,臨潼人售與各國,遂斂四方財富,天寶九十六年襲司雲,舉國驚怒。

天寶九十七年,七國聯合討伐臨潼,司雲天子許之。

天寶一百零五年,天門一戰,臨潼滅國。

勝。大王憐其元家幼子不滿十歲,帶回屠蘇,客禮待之。留其姓名元璟一,封蕭餘侯。

今日國都羅城好生熱鬧,人人都在討論賀大將軍家那啞巴三小姐嫁蕭餘侯之事。

蕭餘侯可是臨潼國王室血脈唯一繼承者,其身八尺有餘,一雙秋波含情眼,眉如劍墨,鬢如刀裁。不僅琴棋書畫樣樣通,更是師承七星峨眉,習得一身好劍法。

三小姐賀蘭秋並非生下來就是個啞巴,賀家對外宣是小姐年幼高燒七日不退昏迷不醒,再醒時一句話都說不出,成了啞巴。但人人都知是正房把她給毒啞的。

至於為什麼對個孩童下如此狠手,自然是因為正房王夫人對側房陳氏懷恨在心。

賀大將軍離家出征八年,王夫人守著倆孩子便提心吊膽苦等八年,待他凱旋時竟帶了個年輕貌美的陳氏和七歲的孩童,而這孩子便是賀蘭秋。

春去秋來,賀蘭秋在賀家側院已經長成了二十有餘的大姑娘了。

也不知為何,自賀蘭秋及笄之年之年後並無任何一家上門提親,能娶賀蘭秋也算攀附賀家一二,妻子啞巴或者長相平庸在權勢名利面前皆為小事,更何況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再娶個漂亮的不就成了?

但一直到聖上親指婚事之前,未有一家上門提親。

賀蘭秋蓋著金線繡凰紅蓋頭,在婚房裡等待著她的夫君——元璟一。

她從未見過自己的夫君——正值弱冠之年的蕭餘侯。

承蒙皇恩,到了婚嫁年齡也給他指了一門婚事。

是個啞巴,長相也是平平無奇,六尺七寸竟還是一雙大腳!賀蘭秋時常望著其他女子小腳羨慕不已。

女子裹腳在本朝是情理之中,賀蘭秋好歹也是名門之女,按理應該更注重此事。

賀蘭秋的長姐,也就是正房王夫人所生之女正是三寸金蓮,就是憑藉著這三寸小腳,前幾年嫁給了十七皇子。

陳氏常年累病,故此無人管所謂禮儀裹腳。

頭次裹腳便疼得賀蘭秋冷汗直冒,又叫又鬧。

僅一次之後便不再裹,思來想去還好自己只是庶出之女,也無人在意。

賀家戰功赫赫,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特別是當初在天門城戰中拔得頭籌,而賀蘭秋也沾了賀家的光。

可皇上為什麼會把自己指給蕭餘侯呢……

賀蘭秋正想著,肚子不合時宜叫了起來,打斷了思緒。

手摸到床上幾粒紅棗,直接塞進嘴裡。

那棗甜如蜜,味道像極了小時候有一次餓極了,溜進正房王夫人房間偷吃桌上擺著的紅棗。

不過那次被王夫人抓了個正著,捱了一頓毒打幾天沒爬起來。

出嫁時陳氏給自己梳頭,銅鏡映出母親的淚光,陳氏用木梳一遍遍梳著賀蘭秋的長髮,嘴裡念著吉祥詞,

“一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

“蘭秋,去了蕭餘侯家一定好好抓住機會。”

母親那雙枯槁的手緊緊按著她的肩膀,這些年的屈辱在這一刻都化成了力量,源源不斷輸送給自己唯一的女兒——賀蘭秋。

母親的眼神堅定,晃了晃她,聲音也變得尖銳,“活著……一定要好好活著!”

賀蘭秋的手摸著母親手上條條道道細紋,眼眶中也盈滿了眼淚。

她並不知道為什麼母親總是一遍遍強調一定要活下去,她只知道多年隱忍,今朝出頭。

月初時,指婚聖旨剛下,從侯府抬到賀家側院的那一箱又一箱珠寶玉石,讓側房在賀家終於能抬頭做人。

賀蘭秋也深知抓緊了蕭餘侯這根稻草,以後就能叫母親也能在賀家有自己的地位,不受王夫人的欺辱,也能有吃不完的蜜棗……

只要能誕下子嗣,這位置還能叫誰爭了去?

賀蘭秋吃下倆棗想到這裡頓感充滿力量,抬手又理了理紅蓋頭,重新直起了腰來坐得很是端正。

這幾日旁的沒學,如何做好新婦與一些男女床榻之事賀蘭秋可學了不少,背地裡甚至尋了一些能生兒子的藥方偷著喝。

就是今晚,一舉拿下蕭餘侯!

“吱呀——”

那木門被人推開的聲響瞬間將賀蘭秋所有的勇氣擊潰,她深閨十餘年比普通女子出嫁晚,這都二十有餘也不見有人提親。

要不是皇上指婚,還不知嫁出去是猴年馬月。

她全身肌肉繃緊,因緊張止不住地發顫。官靴聲由遠及近,再低頭時已進入眼簾——元璟一此刻就在她面前!

“你抖什麼?”

那聲溫潤如水,不似尋常男子粗獷野蠻。

“……”

“緊張?”

“……”

“緊張就罷了。”

那雙靴後撤擺明是要走,賀蘭秋心裡一驚,恍若大好前程飛走一般,抬手便抓住剛一起拜堂之人手腕。

元璟一腳步一滯只不過想去倒杯茶喝,沒想到被自己的新婦牢牢抓著手腕,覺得有趣便故意逗她,“這是做什麼,捨不得我?”

賀蘭秋聽到元璟一輕笑聲,臉更是紅得不像話,摸不清蕭餘侯究竟是何意。

新人本該抓著繡球兩端一同到桌邊和交杯酒,但現在賀蘭秋已經越過禮節直接抓著自己的手腕,元璟一便反手握著她小手牽她到桌邊落座。

賀蘭秋長那麼大哪被人牽過?

紅蓋頭下一張臉紅得不像話。

倒好合巹酒,挑開紅蓋頭。

賀蘭秋終於看到自己的夫君了,心跳急劇加速呼吸也凝滯。

好一雙秋波含情勾人眼!這紅唇白齒,面若明月,怕是比西施還要美上三分。

果然和傳聞一樣,臨潼之人擅魅惑之術,如此皮囊,蕭餘侯就是當朝蘭陵王與蘇妲己的結合體!

賀蘭秋已經徹底淪陷在元璟一的美貌之中了,怎會有男子如此美豔絕倫?!

就算元璟一不是蕭餘侯,沒有這榮華富貴,成箱珠寶,光憑這張臉提親賀蘭秋也是一千個願意的。

“怎麼又呆住了?”

蕭餘侯直勾勾地望著她,言語裡淨是柔水溫情,溫熱的氣息帶著合巹酒的味道如數噴灑在新婦的臉上。

賀蘭秋大腦一片糊塗,後面的事情都不記得了,只能回憶起自己喝完酒之後便暈暈沉沉,本該使出的技術一項都沒有展示。

元璟一扶她回床上休息時,還用手掃開了那些花生紅棗到一旁,騰出空位來讓她睡下蓋好了被子,之後自己便沒了知覺。

閉眼時,賀蘭秋還滿心歡喜想著自己嫁了個好夫婿。

可誰知,事不如願,賀蘭秋這輩子都無法給元璟一生個兒子出來。

“少主。”

賀蘭秋剛睡著,門外便響起清冽女聲。

“進來吧。”

元璟一併無驚訝,一切似乎都在掌握之中。

蕭餘侯看著床榻之上女孩已經陷入熟睡臉上一掃溫柔,眸裡三分冰冷七分無情。

進婚房之人一襲黑衣,看到床上熟睡的新娘賀蘭秋,氣不打一處來。

“這皇帝老兒真該死,說是給少主指一門婚事,偏指的就是賀家!居然還是個啞巴?!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人人都道蕭餘侯風流倜儻,人人也知蕭餘侯是當年被滅國的臨潼國最後的、唯一的皇室血脈。

天門城正是臨潼國的國都羅城,當初賀大將軍率軍隊殺入都城血屠七天七夜,護城河下游飄著的都是天門城百姓的屍體。那年五歲的元璟一躲在皇后的衣櫃之中才逃過一劫。

元璟一沒接她的話,只是那好看的眉緊緊擰作一團。

滅國恥辱與痛恨都刻在骨肉之中,日日夜夜都折磨著元璟一。

“少主,她沒對您起疑心吧?”

“沒有。”

“那就好,倘若她發現您女兒身……”

“一個啞巴,有何可懼?”

“可是萬一……”

“那就殺了。”

元璟一冷冷拋下四字,一甩新郎服寬袖,大步離開婚房。

不錯,世上不可能有男子如此貌美絕倫。

要是有,那也只可能是女子。

元璟一本是元璟依,璟一是她雙胞胎哥哥的名字。

那日本是在皇城內與其他小夥伴捉迷藏嬉戲,元璟依不小心落水弄溼了衣服,哥哥心疼她便將自己的脫下給她穿上。

誰知就是這般陰差陽錯之下自己成了元璟一。

也陰差陽錯成了唯一的臨潼皇室血脈。

要是旁人知道了自己是女兒身,還不知要被欺辱成什麼樣。

被嫁親王,淪落成妾,想都不敢想。

元璟一嘆了口氣不再去想那些難過之事,解開腰帶,新郎服順勢落地。解開纏繞在胸前一層層裹布,那女人標誌白皙胸脯呼之欲出,抬腳跨入浴桶之中,玫瑰花瓣水褪去一天的疲乏。

本是女兒扮男裝,元璟一身形修長,不似軍營中魁梧壯漢一般。

元家本就基因優異,這些年來為了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元璟一更是刻苦習武鍛鍊,這才能長到七尺餘,近八尺。

轉念想起今日新娶婦人,站起來觀不過六尺七寸,比尋常女子還要矮一些。心裡還腹誹著賀家女該不會還沒到及笄之年吧。

蓋頭一掀開,那賀蘭秋卻同自己差不多年齡,一雙水汪明眸眼,小巧玲瓏鼻,長相雖不是傾國傾城,也算得上是幾分可愛。

按道理說剛到及笄之年就應該許給他人,雖是庶出,但也是賀家千金。即使不能上嫁給什麼皇子王爺,但也應該可以下落一些官員之家。

但竟無一人提親,一直到現在桃李年華嫁給了蕭餘侯,肯定是皇帝故意為之,讓賀家庶出之女留於今日,一道指婚,讓自己不得不娶仇家之女。

烏黑靚麗的長髮浮在水面上,元璟一閉上眼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家國,家國;國家,國家。

已無國,卻成家?

已無國,已無家。

元璟依啊元璟依,真是可笑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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