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我記得陶振甲先生的墓就在汶山附近，是嗎？”呂一將最後一口三明治送進嘴裡。
“是啊，在附近的公墓，怎麼？你想去掃墓嗎？”陳躍然一邊回答，一邊剝開手裡的香蕉。
“嗯，既然都到這兒了，怎麼能不去看一看這位偉大的先驅呢。”
“現在嗎？要不等明天再去吧？”
“不用，你看，現在才早上八點鐘。”呂一指了指食堂的電子顯示屏，“體檢也是下午才開始，我在這閒著也是閒著，正好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陳躍然想了一下便說：“倒也沒什麼，需要我陪你一塊去嗎？”
“不用，我看你昨天晚上忙到凌晨兩點多，你就好好休息吧，我一個人去就好。”
“那我跟孟教授說一聲，請他派輛車送你去。”。
“嗯。”
這一路上的景緻比呂一想得還漂亮一些。
山間風景如畫，綠意盎然。蜿蜒的小路，若隱若現，彷彿在指引著他走向一個神秘的國度。鬱鬱蔥蔥的樹木，隨著微風輕輕搖曳，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灑下，溫暖而明亮。
“目的地即將達到。”無人駕駛的重力車內響起提示的聲音。
剛拐了一個彎，那座公墓便出現在呂一眼前。
他下了車，便感到一陣清風拂來。
這座建在山裡的公墓給人以一種寧靜而莊重的感覺。整片公墓被青松翠柏環繞，春夏秋冬四季皆能呈現出不同的色彩。山上的空氣清新而幽靜，讓人感到一種遠離塵囂的寧靜。
它的建築風格古樸典雅，融合了傳統與現代的設計元素。
當風吹過時，山間的樹木發出沙沙的聲音，彷彿在為這片安靜的場所增添一份神秘感。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灑下來，形成一個個小小的光斑。
在大理石臺階旁一塊不怎麼起眼地方，矗立著一張長條形的木板，那是一個指示牌。旁邊還放著一個花籃，裡面盛著十數支菊花，這是專供掃墓人取用的。
呂一拿了一朵白色的，順著寬敞的石階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待到接近終點時，漢白玉的墓碑若隱若現，彷彿與天空融為一體。
那裡居然還有一個人？
呂一沒有眼花，那裡確實還站著一個人。從身形上看，是個女人，她穿著一身黑色，顯得莊重而肅穆。
“周瑤博士？”呂一試著喊了一聲。
那個女人轉過頭來，風正將她的頭髮吹拂到臉上。
“你怎麼來了？”果然是她。
“噢，我看早上沒有什麼事兒，就轉過來看看。”呂一回答道。
周瑤轉過身來對著他，似乎有些好奇：“你一個學AI智慧科學的，怎麼也崇拜起物理先驅了？”
呂一覺得她說話總是很衝，索性不再看她，雙手合十對著墓碑，“像這樣偉大的科學家，多多少少都是這個國家有志青年們心中的偶像，誰小時候的作文裡沒有出現過陶振甲呢？”
“你也是有志青年麼？”
呂一被她懟得半天說不出話。
周瑤絲毫不在意他的窘迫，又開口問道：“你也覺得他是一個偉大的人麼？”
“他可是公認的近一百年最能影響世界的100名科學家之一，怎麼會不偉大？”呂一反問道。
她不再說什麼，又默默地注視著墓碑。
呂一將那支白菊花放在墓碑前，他這才注意到，一個科學巨匠的墓地竟然如此樸素。沒有任何裝飾，只有一塊簡單的墓碑和一片綠草地。它展現了逝者生前的低調和簡樸，也表達了對名利的淡薄和輕蔑。
墓碑上只有簡單的五個漢字——陶振甲之墓。沒有任何頭銜，甚至沒有生卒年。只有在墓碑前一塊花崗石板上，刻著一句話。
宇宙很美，我們終卻不及欣賞。
呂一閉著眼睛靜靜地品味這這句話，卻只感到說不出的孤獨感。
待他重新睜開眼，發現旁邊已經沒有周瑤的身影，而是已經朝臺階處走去。
呂一看著她的背影，泛起一股奇特的感受。
她的背影在風中慢慢走遠，如同一個孤獨的幽靈，消失在蒼茫的天地之間。一陣風來，捲起她的衣角，將她塑造成冰冷的模樣。她的腳步堅定，卻似乎踏著一份憂傷。
不一會，她便消失在呂一眼前。
“真是個冷若冰霜的女人。”呂一這樣。
就在這時，一陣鋼琴聲不知從哪兒傳來。
呂一向來不是個古典音樂愛好者，但這聲音就像潺潺的流水，細膩而溫柔地流淌進他的心裡，讓他感的無比的舒適和寧靜。
他當然不知道，這是400年前波蘭偉大的鋼琴家弗裡德里克·肖邦的《第2號夜曲 降E大調》，他只知道，這樂聲讓他沉醉，讓他無法自拔。
一曲終了，他甚至感覺眼眶也有些溼潤了。
刷刷刷。
一名有些駝背的老人出現，手執一柄掃帚，頭戴著一頂草帽，正將墓地四周的落葉清掃乾淨。
呂一走過前去，輕聲問道：“老人家，您是這裡的工作人員麼？”
那名老者抬起頭看了看他，露出慈祥的笑容回答道：“我在這裡掃地哩。”
“剛才那首鋼琴曲，是你放的嗎？”
他點了點頭，回答道：“是啊，每天早上9點都要放一次呢，放了好幾十年了哩。”
“您一直都在這裡工作嗎？”
老者伸出四個手指頭，有些自豪地說道：“四十年了哩。”
“那您高壽啊？”
“我？88歲？不對，89歲？不對不對，90歲？對，好像是90歲！沒錯，我93歲啦！”
呂一看他有些神神叨叨的樣子，忍不住好笑，心裡唸叨：“原來是個糊塗蟲大爺。”
“這麼多年怎麼就重複放著一首曲子嗎？”
“聽說好像是陶振甲博士生前最喜歡的曲子，他離世的時候什麼要求都沒提，就是希望能每天聽一次這首曲子。”
“噢，原來如此。”呂一看他瘦弱的樣子，彷彿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似的，忍不住善心大發，“要不，我幫您掃吧？”
“嗯？你幫我掃？”老人遲疑了一下，馬上又喜笑顏開，“好啊，現在像你這麼有愛心的小夥子不多了。”
其實呂一把掃帚接過來的時候就後悔了，當他看到這一大片地的落葉，又有些埋怨自己多管閒事，但話都說了，也不好再推辭。
陽光透過樹葉灑在青石板上，給這片沉寂帶來一絲溫暖。呂一雖心有不願，卻也小心翼翼地掃著，不想打破這份寧靜。
不多時，落葉被砌成一堆，露出乾淨明亮地面。呂一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視著這片墓地，心中倒也多了一份成就感。
他把掃帚交還給老人，說道：“大爺，那我就先告辭了。”
老人接過掃帚，朝他點頭致謝。
“那，祝您健康。”說罷，呂一便轉身朝階梯走去。
老者坐在石坎臺邊，嘴角帶著一絲微笑從身後望著呂一，眼神靜謐而又深邃。
他一步一個臺階，有節奏地輕輕擺動雙臂，朝著遠處走去，慢慢地消失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