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人心經不起試探

康定元年一月下旬,在經過十多天的來回通訊後,朝廷的強硬回應以及對遼國的和談要求就送到了范仲淹的桌案上。

看著趙駿給他措辭嚴厲,甚至略帶一絲批判口吻的回信,老範苦笑了一聲。

其實他隱約能夠猜到這個結果。

只是對於他來說,立場反而跟呂夷簡他們一樣,並不站在趙駿那一邊。

畢竟花點小錢能夠換取未來長時間的和平,是他能夠認可的事情,就好像他歷史上也沒有反對給西夏歲幣一樣。

更何況這樣他就能對內有充足的時間從容改革,實在沒必要現在與敵人死磕。

但顯然對於趙駿這樣經歷過屈辱歷史的人來說,即便是他們認為可以權衡的事情,也萬萬不能接受。

所以老範其實是能夠預料到這一點。

因此他的回信也是力勸趙禎跟趙駿,措辭委婉,以一種商量的語氣詢問,且認為可以把增幣降到十萬,儘量不引起趙駿的反感。

可惜還是不行。

既然不行,那就只能準備戰爭動員吧。

范仲淹心裡想著。

隨後他就把朝廷那邊給的要求迅速派人送去了析津府。

原本像這樣的大事遼國應該遣使者去汴梁跟趙禎細談,但被范仲淹給拒絕了。

一是遼宋開戰,朝廷那邊就已經下了明文通牒,把遼國視為敵對國,斷絕了一切外交渠道。

二是朝廷給了老範便宜行事的權力,是選擇繼續戰還是選擇和談,都取決於范仲淹。

范仲淹說可以談,他們才能談。

然後等進一步朝廷那邊磋商,要是朝廷那邊認可,那麼耶律宗真才能遣使去汴梁簽署條約。

如今他自己南下入侵大宋,破壞了宋遼幾十年友誼,加上趙駿那邊給了很難讓人答應的條件,自然也怪不得旁人。

那就打吧。

不管遼國那邊是接受趙駿的戰略回擊,還是不接受,老範都必須做好隨時可能開戰的準備。

唯一的好訊息是老範有充足的準備時間。

此番遼國大敗,前線軍隊軍心士氣跌落到谷底,幾乎沒有再捲土重來的可能。

要是耶律宗真打算孤注一擲,魚死網破,召集五十萬大軍南下。

先不說正開春之際,草原上不管是契丹族還是蒙兀族都要放羊養膘的季節,同時也是東北漁獵民族要破冰抓魚,春暖打獵的時候,他不一定能號召到那麼多人手。

單說即便能徵到,從草原和東三省趕來,估計也得半年過去了,而且還得準備糧草,戰爭動員最少都得花一年。

這一年時間,足夠范仲淹把涿州經營得如鐵桶一樣。

到時候決一死戰便是。

於是抱著這樣的決心,范仲淹便派人前去通知對方。

很快范陽城城門緩緩開啟,一名騎士飛奔出城,過了淶水木橋,往北往良鄉而去。

與此同時,就在范仲淹把朝廷的要求送往遼國那邊的時候,析津府,耶律宗真也剛剛得到了訊息。

正是初春,差不多是陽曆的二月底,三月初的時候,析津府的天氣還有點冷,城外的桑乾河兩岸綠意盎然,沃野農田去年種下的宿麥正茁壯成長。

析津府行宮內,耶律宗真剛剛給鎮守在附近幾座城池的將領們釋出了命令,讓他們積極防備,多挖壕溝,防止宋軍偷襲。

同時隨著他移駕南京,原來在中京那一套班底也過來了。

數十名遼國大臣、權貴在今天的早朝朝議上吵得不可開交,有說要與宋國決一死戰的,有說要好好和對方和談的,反正意見都不一樣。

這樣的情況讓耶律宗真覺得腦殼痛,不得不在南京析津府遼國皇帝行宮後院裡走走,曬曬太陽,舒緩一下心情。

便在此時,張儉和南京留守蕭孝友急匆匆而來,兩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極為凝重的表情。

“陛下!”

二人到近前,先行禮。

張儉是用漢人禮,蕭孝友則是用遼人禮。

耶律宗真見他們兩個表情不對,張儉手裡還拿著份大報,皺眉道:“出什麼事了?”

“宋人拒絕了和談.”

張儉沉聲道:“此事與那政制院知院趙駿有關!”

“此人不是遊歷四方去了嗎?”

耶律宗真納悶道:“當年宋國那什麼政制院成立,得知一個年輕人當了知院,朕還驚訝於宋朝皇帝莫非有了寵臣或是哪個趙家宗室,哪知道很快就沒了他的訊息.”

趙駿的情況其實李元昊跟耶律宗真都知道,只是並未受到他們的重視。

因為對於西夏人和遼人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沒藏訛龐的妹妹年輕漂亮,被李元昊看重,於是年輕的沒藏訛龐一夜之間權傾朝野,成為西夏國相。

還有耶律宗真的弟弟耶律重元,今年也不過19歲,現在是皇太弟、燕趙國王兼北南樞密院事、加尚書令,過兩年到21歲時更是天下兵馬大元帥。

因此當時看趙駿跟趙禎一樣姓趙,李元昊和耶律宗真那個時候還以為這是趙家哪個皇族得勢了呢。

更何況趙駿上臺沒多久,就出京遊歷四方,下基層調研,這就導致汴梁那邊的遼國和西夏間諜對他的關注度自然也少了許多,目光都放在了呂夷簡等人身上。

現在忽然又得知與宋國和談的事情可能是趙駿在從中作梗,耶律宗真自然非常驚訝。

張儉回答道:“此人去年年底回了汴梁,在宋國朝內似乎頗有聲望。

據內應說,原本呂夷簡、王曾等人都認為可以和談,包括宋國滿朝文武都認可,哪知道此人一出,立即改變了風向,嚴詞回絕了.”

耶律宗真大怒道:“這人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難道他就不怕我遼國五十萬大軍南下,馬踏河北,飲馬黃河,讓他們的宋人死無葬身之地嗎?”

“陛下,看看這個.”

張儉將手中的報紙遞了過去,輕聲說道:“這是那位知院應付我們的計策.”

耶律宗真將信將疑地把報紙拿來過來,他不信宋人有什麼能應付遼國人幾十萬大軍不進攻城池,只襲擊對方野外村莊鄉鎮的辦法。

然而看了報紙,瞭解到事情經過,等他看到趙駿給出的策略之後,耶律宗真頓時就有些坐不住了,冷聲道:“這人這般稚真的嗎?以為他隨便說兩句,就能夠嚇唬住我們?”

“陛下.”

蕭孝友喝道:“宋人猖獗,自以為有那火器就可以位比我大遼,臣決不能容忍,臣請今年再取一次貢稅,待糧草到齊之後,必馬踏宋軍!”

耶律宗真見他氣勢洶洶,瞥了一眼,倒沒有蕭孝友那樣情緒激動,反而異常冷靜道:“你先下去吧.”

“陛下?”

蕭孝友納悶。

耶律宗真道:“去年兩稅已經收過了,再加徵賦稅,離心離德,何況現在剛剛過冬,各部落儲存不多,強行徵收,只會讓各國不得安寧,好了,容朕與太師好好商議一下吧.”

“是”

蕭孝友就只好鬱悶地先退下。

張儉見他走了,這才拱拱手道:“陛下英明.”

耶律宗真一屁股坐到了院子裡的石椅上,把那份報紙扔在一旁,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

他剛才的態度自然是裝出來的,因為跟宋國不同,宋國是投降派與議和派比較多,遼國則是反過來,這與在軍事力量上長期遼強宋弱有極大關係。

雖然保州一戰遼軍大敗了,然而這種固有觀念在短期內是難以改變過來的。

所以哪怕耶律宗真看出了問題所在,也不敢立即表示出來。

“朕知道撻不衍沒見識過宋軍的厲害,他之前留守南京,宋人追過來反而被他打退,讓他以為宋軍還是曾經的宋軍,卻不知道若是現在南下,我大遼才真正危在旦夕矣.”

耶律宗真嘆了口氣。

張儉苦笑道:“這也不能怪他,是現在我們也不敢把真實的處境公佈出去.”

蕭孝友是南京留守,沒有跟著他去打仗,雖然聽說過宋軍手榴彈和火炮厲害,但總歸沒見識過。

之前宋軍追殺遼人的部隊脫節,他去馳援的時候反殺了不少宋軍,就以為宋軍不行。

可誰又知道,現在遼人的主力部隊損失慘重,士氣低落?再加上目前後方的糧草還在籌集送過來,要真集結大軍南下,恐怕又是一場慘敗無疑了。

耶律宗真沉聲道:“尚父,現在大遼真的已經到了危急存亡之秋了嗎?”

“倒還不至於,但繼續打下去,恐怕確實如此.”

張儉說道:“朝廷去年的夏糧用於和宋軍打仗了,秋糧倒是在送過來,穩住前線無憂,然再想動員大量兵馬,這點秋糧怕是不足,然而.”

“然而國內權貴擁有大量的土地,各寺廟繳納的賦稅也很少,想要徵調大量兵馬,就得從他們手裡拿錢糧,可拿不出來是吧.”

耶律宗真冷著臉替他把話說完。

張儉臉上露出苦澀。

世人以為宋國土地兼併嚴重,實際上遼國也差不多。

遼國國內民族以契丹族為主,契丹族的權貴擁有大量的土地,然後就是其餘各屬國、屬部落的權貴也有很多土地。

為了照顧他們的利益,遼國稅收就很低,就間接造成了燕雲十六州的漢人百姓反而更喜歡遼國。

但這種情況肯定維持不了長久。

從遼聖宗晚期開始,問題就已經突顯,而且越來越嚴重。

遼國權貴信奉佛教,所以又大量興建寺廟,寺廟也有很多土地,百姓一邊要給朝廷上貢,還要給寺廟納課,造成了一定負擔。

特別是耶律宗真本人就是個虔誠的佛教徒,建寺廟養僧尼最積極,在他的支援下,遼國的僧尼多達幾十萬,他們不勞而食,又擁有很多土地,成為了一大社會負擔。

同時遼國耶律氏與蕭氏時常內鬥,帝族與後族之間矛盾日益尖銳,造成內耗嚴重。

遼興宗時代還能勉強維持,但隨著遼國中後期,上層權貴們愈發腐敗墮落、紙醉金迷,窮奢極侈,耗費了大量財力,國庫就愈發空虛。

空虛後怎麼辦呢?

那當然是壓榨百姓、屬國以及屬部落,讓百姓和各個部落的人日益窮困,怨聲載道。

最終釀成了完顏阿骨打起義,推翻了遼朝。

雖然此時的遼國正處於巔峰晚期,還沒有到後期遼道宗與天祚帝那個程度,但光靠每年稅收維持這個國家已經相當捉襟見肘。

因而宋國每年給的幾十萬歲幣就非常重要,是遼國收入的重要來源之一。

遼興宗其實不蠢。

他只是沒能力改變自己父親遼聖宗盛極而衰留下的諸多問題。

而且他本人也是問題的製造者之一。

可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

保州一戰已經凸顯出了遼國很多問題,比如軍隊戰鬥力有所下降,遼國國力正在被國內的權貴以及寺廟腐蝕,還有帝族和後族內鬥造成的消耗等等。

哪怕目前各屬國與屬部落暫時還算安穩,沒有出現大規模叛亂起義,可一旦再打下去,要是再敗一次,他們看到遼國的虛弱,就不一定了。

所以眼下耶律宗真什麼都清楚,可什麼都做不了。

“陛下!”

張儉認真說道:“如今國內形勢陛下其實也明白,老臣就不多嘴多舌,我只想告訴陛下的是,遼國尚能接受一次大敗,但怕是不能接受第二次了,何況宋人的這個辦法,恐怕確實有效.”

“尚父的意思是,一旦我徵召全國兵馬,宋國立即遣使派人去聯絡諸多部落,給他們錢和武器,他們真的會反叛作亂?”

耶律宗真不敢置通道。

張儉點點頭;“不錯,臣以為出現這樣的可能性非常大.”

“哼,給他們幾個膽子!”

耶律宗真冷哼一聲,他覺得皮室軍在手裡,鎮壓各部落還是沒有任何問題。

但張儉卻堅定說道:“陛下萬不能這麼想,唐朝時武力有多昌盛?李隆基又給了安祿山多大的恩寵?可人之大欲一旦漲起來,那是連深壑都難以填下,何況唐朝還在鼎盛,而我們剛經歷了慘敗.”

耶律宗真被張儉勸得有些動搖,遲疑道:“若是朕試探一下他們,派人讓各部落立即把貢賦交上來,再多派些人馬。

也不要他們整個部落出兵,他們會不會答應?”

張儉認真告誡道:“陛下可以這麼試試,但老臣只能告訴陛下的是,最多也就試這麼一次.甚至老臣懷疑,會有很多部落找理由與藉口,少出兵、少出錢糧,甚至乾脆不出兵不出錢糧,若到時候如此,請陛下立即答應與宋和談.”

“為何?”

耶律宗真問道。

張儉意味深長地道:“因為人心經不起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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