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幽冥血海

下了車，還是熟悉的轉運方式，還是熟悉的人，只是這次事情明顯嚴重很多，幾人都沒了玩笑的心思，就連來接他們的馬元修，也捨棄了原本有些神神叨叨的說話風格，問一句說一句。

“現在河面情況如何了？”這是陸見微問的第一句話，在知情人面前會偶爾放任自己本性外露一些的他，在面對不熟悉的人時，還是立刻回到了工作狀態。

明明這才是時纓更熟悉的模樣，但她此刻竟然有一些失落，但隨即又是一種微妙的滿足感湧上心頭。

他稍微軟弱或者任性的狀態只會在面對著她的時候出現，這讓她覺察到她的特別。

“我們實力不夠，河面上一直起霧，沒人敢靠近，那張照片還是航拍的，用的總局發的鬼成像照相機。”

這也是鄭一博的發明，普通照相機或者手機拍照，在拍攝現場時，只能拍到肉眼能看見的部分，能不能從照片中看出不對勁完全靠辦案人員的自身能力，實力越強，越容易看出不對勁。然而不少案子都是小地方發生的，很可能沒有分局或者辦事處，連聯絡點都沒法做到每個城市都有，而且人員實力自然比不上總局，很容易因為能力不足，根本發現不了妖魔鬼怪活動的痕跡。

局裡本來一直沒開發出解決辦法，只好總局人員多辛苦一點，讓下面把拿不準的案件資料層層上報，由總局人員再次稽核。後來總局迎來了這位能將道法和科學結合起來的擎天一柱式人物，大力支援他搞科研，成果遍地開花，給廣大分局辦事處的同事吃了定心丸，也大大解決了總局精英同事們工作量過飽和的問題。

鬼成像是一個統稱，實際上透過給鏡頭增添法陣加持，能識別出幾乎所有妖魔鬼怪活動的痕跡，包括怨氣，除了聻這個技術難關尚未被攻克以外，已經基本對妖魔鬼怪的種類進行了全覆蓋。這裡面也分在工作手機上附法陣和專門開發的鬼成像照相機，工作手機上附法陣已經在整個系統內部普及了，而照相機因為是專門定製，只有幾個重要觀察點上才會配備。

“航拍？你們思路倒是挺廣的，不怕底下有東西給連無人機帶照相機全拽下去嗎？”開口的是白澤孟驚寒，顯然他也是有些辦案經驗的。

馬元修苦著臉：“怕，怎麼不怕，無人機也是總局提供的，這倆都是上了單位重要財產名冊的，真弄沒了那可是重大損失。但是總局一向也是主張我們以保住自己的同伴為先嘛……河邊情況太複雜，我們那點道行，怕真的湊近了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陸見微也點頭：“做的很對，東西再貴重，也沒有人重要。”

“我們之後又再次嘗試了一次，這次錄下了一段影片，因為傳輸比較困難，沒發過去，帶過來給你們當面看吧。”

三人往前湊湊，相機插在了車裡的螢幕上，畫素變得有些模糊。

那一小段河流時纓實際上非常熟悉，畢竟在附近待了好幾天，還開壇做了個法，當時她也是騰在半空中看的，雖然河水中隱隱有黑沉沉的怨氣翻滾，但畢竟不負黃河之名，幾乎能從河水中看到夾在其中的泥沙之色。

而影片裡，同樣還是那一段河流，不再是奔騰翻湧的黃色浪花，河水彷彿變了個樣子，是一片滔天的紅色，彷彿就是濃稠腥臭的血水一樣，不再奔流，透著一股詭異的死寂。

水中密密麻麻有東西浮出水面，因為螢幕太小，看不分明，時纓索性用法術加強了自己視覺，將原本小而模糊的影片畫面放大，實際上相當於讓她處在航拍照相機的那個位置，近距離地觀察這條河流。

這次她終於看清，那是一隻只枯瘦而猙獰的鬼手，那片血海沒有向前奔流，而是黏黏糊糊地停滯在原地，影片裡看彷彿靜止一般，然而這時候時纓卻發現，那血水從底往上在翻騰，冒出黏稠的泡泡。

那是一片沸騰的血海。

而那些枯瘦鬼手每一次的伸出，都是徒勞無功，不過瞬時，便又被湧上來的血水淹沒，甚至能看到那骨頭幾乎被血水燒化成顆粒，粉碎在又一次湧上來的黏稠血泡之中。

而河道上面氤氳著的煙霧，此刻時纓也終於看清，已經幾乎形成了一個城市的輪廓，無數幢幢鬼影在其間出沒又消失，猶如海市蜃樓，然而時纓在這一刻突然意識到，那就是如果幽冥大海直接降臨人間後，人間會出現的情景。

幽冥大海是沸騰的血水，足以煉化一切事物，包括魂魄，而它如果直接來到人間，那麼人間一切的文明，乃至生命，都會在頃刻間陷落、覆滅，最後什麼都不剩，成為死寂沉沉的鬼城。

突然，血海的表面如同被電光一閃，一條黑沉沉掛滿鏽跡和血漬的鎖鏈突破了海面，重重一擊，血水翻湧四濺，時纓在半空看著，只覺一股撲面而來的陰森鬼氣襲來，下意識要甩出一道雷劈下去。

徒勞無功，因為此刻懸浮在血海上空的並不是她的本體，而只是意識，她看著一個巨大的鬼頭稍微浮出水面，雖然血水也在上湧，但它卻不似那些枯瘦鬼手，被血浪直接擊個粉碎，而是慢慢的，一點一點的，露出了真容。

極惡之鬼，非十惡不赦且毫無悔意之人，成不了這樣的鬼，哪怕是這樣的人死後，也要完成吞噬一千個鬼的壯舉，才有這種機會。

它無疑極為醜陋，但更可怖的是它極為龐大，只是一個頭顱，幾乎就有一個樓房大小，而因為這種龐大，也讓它的醜陋可怖更為鮮明瞭。不知是不是因為吸收了太多的鬼同類，它的頭上就像癩蛤蟆一樣，生長著無數肉瘤狀的東西，肉色中帶著血色的半透明粘液質地，在頭上軟軟彈彈的，動一動還會亂晃。隨著極惡之鬼又一次仰起脖頸發出怒吼，這些肉瘤也跟著顫動，發出淒厲的鬼哭。

時纓背後生寒，這一個一個密密麻麻堆疊的肉瘤，應該就是一個一個被它吞噬的鬼，仍然以這樣的形式與極惡之鬼共同存在著。

不知看了多久，時纓覺得彷彿是一瞬間，又彷彿是很久一樣，直到她身體都有些發沉，背後冷汗涔涔，她才突然被一雙手抓住，一把將她帶回現實。

沒有慌亂，沒有下意識攻擊，時纓很清楚地知道那是陸見微，她費力睜開眼，看到的是三張擔心的面孔。

“你方才看的出神，我便料到你或許用了神通。只是幽冥大海乃冥界的依託，鬼氣之重非你所能抵抗，看久了對你無益。”陸見微抓握著她的手並沒有鬆開，給她已然全身冰涼的身體帶來一股暖意。

“順著我的法力自行調整一下內息，會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