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

來自大商王朝的工匠大部分都已經離去了,山巔別苑已經竣工,小鎮重建,前街、后街,以及一座座石橋重現眼前,甚至在秦先生書肆的舊址上新建了一座書院,只是書院中空無一人,整個小鎮都顯得特別的空,沒有真正人間的煙火氣。

清晨,林昭從雜貨商那裡買了一些元寶蠟燭,幾隻燒雞,還有一些貢品,全部打成捆拎在手中,他先是去一趟楚懷昔的墳塋,燒了一些紙錢、放下一些供品之後再穿過小鎮,抵達小鎮的東側後山,其實他如今的是玩家的身份,原本可以不做這些事。

但是……

在林昭七歲的時候,爸爸媽媽就在一場火災中去世了,他親歷了那場災難之後也受了很重的傷,之後就陷入了百年的沉睡之中,醒來後損失的記憶極多,事實上,林昭對爸爸媽媽的記憶只剩下一些很模糊的片段了,但他承載了雪域天池少年林昭的兒時記憶,對爹爹和孃親的記憶十分清晰,所以……林昭只能將遊戲裡的爹爹和孃親當成自己的親人,當成是爸爸媽媽在用另一種身份,在另一個世界守護著自己。

後山,小雨淅淅瀝瀝。

林昭先是打理了一下爹爹和孃親的墳塋,把雜草都給拔掉了拔掉了,添上一些新土,這才在墓碑前放下一些貢品,然後看了一眼,在兩座墳塋的不遠處,有一座新的墳塋,上面立著石碑,石碑上以劍氣刻了一行“林昭之墓”,那是自己的衣冠冢,墓前還有一個已經長滿銅鏽的青銅香爐,應該是小酒兒給自己壘的墳塋。

林昭不禁失笑,沒有多管,只是給爹爹和孃親燒紙焚香,敬獻供品。

“爹爹。”

林昭跪在墓前,目光柔和,笑道:“我又回來,只是這次……身份略微有點不同,但是沒關係,林昭還是那個林昭,爹爹殺妖,我也會殺妖,爹爹守著人族的邊界,我也一樣會這麼做……”

他看向孃親的墓碑,頓時眼圈一紅,喃喃道:“孃親,雖然我不確定,但我知道……你真的可能就是她,我真的好想你。”

他握著拳,看著墓碑上“慕容沁”三字,輕聲道:“孃親,媽媽……”

細雨中,他已經不再是那少年,但他抬頭看著墓碑時,依然淚水決堤。

……

遠處。

杦梔、楚雨並肩站著,只是遠遠的看著林昭祭拜父母,兩人的境界都高,聽得也都很遠,杦梔低下頭的時候,兩顆淚水掉落在腳下岩石上,楚雨則眼圈通紅,咬著紅唇,其實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林昭一定要執意迴雪域天池,以他的能力,在大商王朝從軍,用不了多久就會脫穎而出,甚至會重新成為那位“林帥”的,但她現在明白了,林昭之所以執著於雪域天池,是因為他的根在這裡,一切的牽掛埋在了泥土之下。

另一個方向,木笡看著林昭的背影,輕輕抱拳俯首。

陳犇咬了咬牙,他從未想過那位三軍統帥、林昭哥哥會這麼脆弱的跪在爹孃的墳前流淚,於是,他跟著師父一起抱拳俯首。

不遠處,桐予提著一柄長劍,遠遠看著林昭,她眼圈微紅,林昭傷心了,她也覺得有點傷心,但更多的傷心處在於,爹孃連墳塋都沒有,東梧國的叛賊,屍身埋在何處都一無所知,所以,桐予只想更加勤奮的練劍,將來變得更強,這樣她才能做得更多。

一片杏林中,冬藏一襲粉色長裙,遠遠看著林昭,心疼得要死,公子的孃親,活著的時候一定對他很好很好吧,超過世上的一切好。

……

山下。

三道身影忽地從天而降,正是烏禮、趙隋廣、趙廣義三人,兩位十二境,一位十一境,烏禮藏在袖中的手掌緩緩運轉靈氣,頓時一座“空山”法器被髮動,一縷無形禁制結界瞬間將雪域天池附近的數百里都籠罩在其中,此處已然與天地隔絕。

旋即,三人緩緩登山,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

烏禮不再掩飾自己的身份,袍袖一揮,頓時大袖翩翩,渾身掩藏不住的妖氣瀰漫開來,十二境巔峰修士,而且擁有妖族的強悍肉身,確實有這個底氣了,甚至就連人族弱一線的十三境,烏禮都根本不放在眼裡,如果不是為了完成師君綱交代的事情,他在清涼宗的時候早就忍不住去踹趙景煜的洞府了。

趙隋廣一臉凝重,手掌輕輕一揮,本命法器,那一尊青色寶鼎就已經在身周若隱若現了。

趙廣義則身負長劍,十一境劍修,在三人之中最弱,但相對於雪域天池而言,他趙廣義都能壓制住雪域天池境界最高的天元境木笡了!

山腰處。

蘇山君從淅淅瀝瀝的小雨中走了出來,看向前方的三人,不禁皺了皺眉,道:“大道向天,三位的大道明明在天上,為何往地下走啊?”

“嘖嘖……”

烏禮淡淡一笑:“蘇山君話真多,想攔著的話就儘管動手,沒關係的,反正這次是要大開殺戒了,多殺一位蘇山君也沒問題。”

“好大的口氣啊!”

蘇山君冷笑一聲:“不知道的,還以為烏禮大人是深海中的巨鯨呢,誰會想到大人的本相只不過是一條小烏鱧啊!”

“你!”

烏禮忿忿的瞪了他一眼,但沒有發作,而且烏禮也壓根不想動手去殺蘇山君,一來沒必要,二來殺了影響的東西太多,首先,妖祖就不準妖族任何人殺蘇山君,怎麼打都沒關係,但絕對不能殺,其次,蘇山君的身份不同,他雖然現在只是一箇中五境神祇,但他巔峰時期強啊,十四境山神,這要是殺了,沾染的因果恐怕要纏繞終身了。

所以啊,蘇山君這人,不嚇人,就是噁心人。

“趙隋廣!”

蘇山君坐在山君祠的房頂上,用扇子搭了一個涼棚瞅著趙隋廣,笑道:“你爹趙景煜臭不要臉的這麼多年也不飛昇,是吃多少都吃不飽嗎?聽說你最心愛的女弟子被你爹給納妾了啊?嘖嘖,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打不過你爹你就跟妖族勾結,想活活氣死你爹?”

“厲害啊,不愧是人族北境皮最厚的十二境,我看好你,你趙隋廣就這麼不要臉下去,遲早能把你那個不要臉的爹給熬死!”

蘇山君眯起眼睛,看向了趙廣義,笑道:“趙廣義,不要以為你長得醜我就不罵你!你這不知廉恥的卑鄙小人,為了上清涼宗,把你親孃都給當貢品獻祭給老祖趙景煜了,得虧你爹死的早,不然也被你這不孝子給氣死!”

“……”

趙隋廣、趙廣義氣得臉龐煞白,但硬生生的忍住沒有發作,只是加快步伐上山,不想多看那蘇山君哪怕一眼。

“唰!”

一縷身影從天而降,落在蘇山君身邊,是雲師韓不語。

“就這麼不管嗎?”

韓不語眉頭緊鎖:“坐看著林昭被兩個十二境殺了?”

“不然呢?”

蘇山君好整以暇,笑道:“難道你韓老劍仙要挺身而出問劍兩大十二境?還真把自己當劍仙了啊老韓?”

韓不語:“……”

……

小鎮大門,木屋的一旁。

一位邋遢漢子身負一把長劍,渾身劍意收斂,雖然他是十二境劍修,比烏禮、趙隋廣任何一個都強,但真要一挑二的話,太難了,會死的。

他手裡捏著一根剛剛長出來不久的蒲公英小花,正在不斷的從花上摘下一個個細小的花瓣,口中唸唸有詞的自言自語。

“挺身而出。”

“明哲保身。”

“挺身而出。”

“明哲保身。”

……

他心頭十分複雜,想救林昭卻又不敢救,怎麼救啊,光是一個烏禮也就算了,還有一個擅長龜殼之術的十二境趙隋廣呢,自己是什麼人啊,是兵家祖庭的十二境劍仙唐廣君,為什麼被掌門罰到這裡看大門,是因為自己為了一己之私逼死了老頭子,可自私難道不對嗎?難道一個人為自己著想有錯?

現在怎麼辦,挺身而出,慷慨赴死?

那還真不是他唐廣君的作風,可要是就這樣動都不動,眼睜睜的看著林昭被人族、妖族的兩個十二境聯手殺了,唐廣君心裡卻又過不去,師弟大人人這麼好,就這麼被那兩王八蛋殺了?眼睜睜的看著?要塞這樣的話,老子唐廣君還不如直接把兩個眼珠子摳出來踩在腳底下算了!

他猛然起身,將尚未摘完花瓣的蒲公英扔在了地上,一腳踩上去將其碾碎。

“去他媽的!”

他一咬牙:“老子不挺身而出,誰還有資格挺身而出?!”

可就在這時,忽地一縷沉重劍意壓在了他的肩頭上,竟讓他無法完全起身,當他看向山下的時候,只見一位絕美女子騎乘白馬正在上山,衝著自己抬起手掌向下壓了壓,示意唐廣君沒必要動手,有她在了。

“我滴娘……”

唐廣君一屁股坐在地上,摸摸鼻子,心中暗道,幸虧來的是烏禮,不是風泉,不然風泉那老小子可能就要交代在這裡了,境界一樣又如何,人家就是有殺你的本事啊!

……

山下。

那女子一襲紅裙外罩著雪白紗袍,容貌絕美,右手握著一柄白玉劍鞘的寶劍,左手握著幾根桃枝,桃花正盛開,她輕輕從馬背上躍起,纖足輕輕踏在雨絲之中,頓時一縷金色意境出現在她的雙眸之中,整個人的氣機也跟著瞬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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