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依裳能看得出,那件衣裳原本是露出腰線的,卻被心靈手巧的顧流觴修改過,包裹得嚴嚴實實。

一旁奏樂的是霜華門音修最厲害的弟子,也是掌門白青竹的得意弟子,名喚陳落因。

這人沐依裳見過一兩次,似乎是個頂冷淡的小子,也不知是顧流觴把他請了來,還是凌霜涎請的。

她看向正翩然起舞的漂亮徒弟,又覺得那臭小子肯定是看上她家寶貝徒弟了。

舞者媚眼如絲,一顰一笑,一轉一扭,視線都落在沐依裳身上。

沐依裳不由得在心裡感慨:我若是個男人,怕是頂不住了!

一舞作罷,顧流觴向諸位賓客鞠了個躬,而後便退了下去。

沐依裳站起身來,往殿後走去。

顧流觴回到房間,只覺得心臟砰砰砰直跳,臉也紅了個徹底。

第一次在別人面前跳這樣的舞蹈,雖然自己已經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但真的上場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緊張。

他坐在鏡子前,看著鏡中精緻的妝容,在兩抹紅暈的映襯下,顯得更加美豔了。

也不知道師尊喜不喜歡這支舞,他可是練習了好久呢。

正這般想著,身後的房門被敲響了。

顧流觴回眸看去,唇邊不自覺勾起甜甜的笑容,而後匆忙起身去開門。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顧流觴的笑容卻在霎那間僵在了臉上。

來人並不是沐依裳,而是凌霜涎。

凌霜涎注意到了他的表情變化,有些失落的說:“小阿觴,你這是什麼表情?看到我就這麼失望嗎?”

即便心裡失望極了,可顧流觴的教養和禮貌卻不容許他說出這樣的話。

他輕輕的搖了搖頭,道:“師叔誤會了。”

彼此心裡都跟明鏡兒似的,也不需要把話說得太過明顯。

凌霜涎也知道這是朵開在懸崖峭壁上的花兒,人人都仰望,卻不敢真的去摘。

摘不摘得下來難說,還容易一不小心落下懸崖去。

不過,凌霜涎這樣的風流浪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他笑了起來,誇讚道:“阿觴今日的妝容真美,這身衣裳也很襯你。”

顧流觴有些難為情,只是低垂著眼眸嗯了一聲。

凌霜涎有點尷尬,頗有種自己的話冒犯了他的感覺。

於是乎,他連忙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對了,我來是替沐師姐傳個話,她說突然想起還有件事要做,就先走了。”

顧流觴立刻抬起頭來,眼神裡滿是委屈。

他不死心的問道:“師尊,已經走了嗎?”

見他如此難過,凌霜涎覺得自己不該答應美人師姐來傳話的。

壞訊息從他嘴裡說出來,小阿觴還不會也一併生他的氣吧?

顧流觴沉沉的嘆了口氣,小聲嘀咕道:“師尊好過分,明明答應了要陪我的。”

凌霜涎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安慰他,分明自己以前對別人都是信口拈來的,可偏偏對上這麼個大美人,自己反倒是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只能說:“說不準等下沐師姐就回來了,你別難過,我還準備了好些節目,我們先去瞧瞧,等等沐師姐,如何?”

人走都走了,顧流觴垂眸看了看自己的羅裙,他也不可能穿成這樣出去找她。

顧流觴沉默了片刻,只好點頭答應,“師叔先過去吧,容我換身衣裳。”

“你去換,我在這裡等你。”凌霜涎說罷還轉身背對著房門,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顧流觴心不在焉的進了房門,眼眶裡的淚水便難以控制地掉了下來。

他蹲坐在地上,哽咽著哭了起來。

師尊好過分,她明明答應了自己的,怎麼可以這樣?

哭了好一會兒,顧流觴想起門外凌師叔還在等著,便擦了擦眼淚起身換衣裳。

大約兩刻鐘之後,凌霜涎才等到那人出來,衣裳換回了先前的那身粉色紗裙。

顧流觴低垂著頭,遮掩自己紅紅的眼眶。

兩人就這麼沉默著到了大殿。

歌舞表演還在繼續,可顧流觴身邊的位置卻空了下來。

顧流觴沒心思再看什麼表演,只是悶悶的坐著,心煩意亂的撥弄著自己的手指。

偶爾凌霜涎跟他說話,他都心不在焉的沒聽進去。

好不容易得了個討好美人、表現自己的機會,可美人不開心,凌霜涎心裡也不好受。

凌霜涎實在於心不忍,便嘆了口氣,道:“小阿觴,我看你也無心這場宴會,不如我帶你去尋你師尊如何?”

這話果然奏效,那人立刻抬起頭來,“真的嗎?”

他眼尾的紅暈還沒褪下去,凌霜涎不由得心疼起他來。

這小丫頭也實在是太依賴師尊了!

在顧流觴熱切的目光中,凌霜涎點了點頭。

美人總算是露出了一絲笑顏,溫婉的跟在凌霜涎身後。

兩人先去了沐依裳的房間,不在!

又去了沐依裳的書房,還是不在!

直到凌霜涎帶著顧流觴把沐依裳可能會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還是沒有找見半個人影。

凌霜涎也有些頭疼起來,心裡埋怨沐依裳太不負責任,竟然一去無影無蹤。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凌霜涎能明顯感覺到跟在他身後的美人再次陷入了落寞。

凌霜涎好心安慰道:“你師尊可能有什麼緊要的事情,下山去了也說不定,小阿觴如今也長大了,是時候對師尊少些依賴,你說是不是?”

顧流觴緘口不言,凌霜涎連忙哄他,道:“你不是最喜歡吃糖了嗎?師叔帶你買糖吃去,如何?”

又是一陣沉默,顧流觴低聲說:“我長大了,不吃糖了,師叔,我有些累,先回去了。”

說罷,他便轉身離去,只留一個倩影給凌霜涎。

凌霜涎深深的嘆了口氣,搖著頭低聲喃喃道:“都怪美人師姐,這下慘了,小阿觴肯定難過死了。”

顧流觴心裡的確很難過,師尊從來不會這樣的。

雖然他知道她很忙,鮮少有時間能陪他。

可每一次師尊應承的事情,都會做到,今日卻沒有實現諾言,所以他心裡覺得委屈。

他心不在焉的回到水月宮,剛走進後院,便瞧見自己的房間裡亮著燈。

顧流觴有些怔愣,很快就意識到了什麼,飛快地跑了過去。

一推開門,沐依裳果然笑盈盈的坐在屋子裡。

房間被精心的佈置過了,裝飾的都是他最喜歡的粉色紗幔,臥榻也換了新的,是粉粉嫩嫩的公主榻。

連臥榻旁的梳妝鏡都貼了香花。

沐依裳雙手環抱,無奈地問他,“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不是午宴嗎?竟然拖了這麼久,害我一直在這裡等著。”

顧流觴立刻紅了眼眶。

“師尊一直在這裡等我?”原本心裡還有些委屈和怨言,卻在聽到這番話的時候蕩然無存。

他很感動,就知道師尊不會騙他的。

沐依裳拍了拍手邊的桌子,道:“過來看看,送你的禮物,喜不喜歡?”

顧流觴將視線落在桌子上的紅色錦盒上。

小心翼翼地將盒子開啟,裡面是一件華麗的鳳冠。

他雙手取出鳳冠,端詳了片刻,問沐依裳,“師尊,上面這枚是什麼靈石,為何是紅色的?”

尋常靈石大多是透明的,少有紫色和藍色,頂多是會出現極為罕見的粉紅,顧流觴卻從未見過這樣純正的紅色。

沐依裳有點心虛,摸著鼻子道:“原本是無色的靈石,我也不知為何,我一碰到它的時候,靈石上的稜角就把我的手劃破了。滴了兩滴血在上頭,竟然就被靈石吸收了,變成了現在這樣。”

若是顧流觴沒問起來,她就假裝不知道了。

畢竟這種和喜事相關的東西,沾了血總是讓人討厭的。

顧流觴卻並沒有在意,更加寶貝似的抱著那鳳冠,道:“原來是師尊的血染紅的靈石,難怪這樣好看。”

沐依裳有些無奈,“你這丫頭,巴不得你師尊流血身亡是不……”

話還沒說完,那人便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他說:“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彼時兩人靠得很近,沐依裳才意識到這兩年顧流觴身形攢的很快,如今都比她高出半個頭了。

前世的顧流觴身形頎長,十分高挑,這樣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瞞得住。

兩人的眸子交匯在一起,顧流觴紅了臉,他撇開視線,轉身把懷裡的鳳冠放回錦盒裡去,“我很喜歡這件禮物,房間……也很喜歡,多謝師尊。”

沐依裳笑了笑,“先前掌門師兄向我討這寶貝好幾次,我都沒有給他,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白青竹雖然貴為霜華門掌門,可卻是門中上上下下公認的怕夫人。

是以,在白青竹心裡,放在第一位的就是討好夫人。

只不過,沐依裳想著那鳳冠被她的血染了,總不好再讓人戴著成婚,這事兒也不吉利。

白青竹和夫人是私定終身,兩人只是草草的拜了天地,一直欠著夫人一個像模像樣的婚禮。

沐依裳不敢讓嫂子戴著這東西,乾脆還是送給顧流觴的好。

反正這小子也應該不至於真的要嫁人,這物件兒也大多是用不上的。

而把這當成是師尊重視的顧流觴,則是滿心歡喜的點了點頭。

顧流觴把錦盒收進櫃子裡,一面背對著沐依裳,道:“今日師尊騙我有事外出,害得我找了許久,要補償我才行。”

沐依裳倒也縱容他,“你還想要什麼,只要你師尊給得了,都依你便是。”

那人扭捏的轉過身來,揪著衣襬,小聲道:“我想讓師尊再給我講一次故事,就像……小時候那樣。”

沐依裳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你都多大了,還要聽故事,真當自己是三歲的小孩兒了?”

顧流觴嬌嗔著撅了撅嘴兒,“師尊說話不算話。”

沐依裳看在眼裡忍不住心想:這若是換成任何一個其他的男人做這樣的動作,怕是要讓她膽汁都吐出來了。

多虧了他這一副好容貌,救了他!

沐依裳無奈的搖了搖頭,妥協道:“好好好,給你講故事,不過這可是最後一次,如今你都十八歲了,以後不能這麼孩子氣,知道嗎?”

難得的,那人沒有矯情,而是很認真的點了點頭。

沐依裳給他講故事的時候,那人便瞪著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一直巴巴的望著她。

“眼睛閉起來。”沐依裳無奈的說。

顧流觴乖巧的閉上眼睛,像極了聽話的小白兔。

很快,顧流觴就睡著了,許是今日真的累了,也許是好久沒人給他講睡前故事,好不容易聽到的緣故。

夜裡,顧流觴做了個夢,夢到了遍地的屍體,還夢到了師尊憤恨的眼神。

第二日一早,顧流觴就開始發熱,害了病。

他素日裡不喜歡有人照料,自己常常一個人悶在房間裡繡繡帕子,鮮少出門。

以至於他病了足足一日,沐依裳才發現。

沐依裳嚇壞了,匆匆忙忙去將白青竹請過來。

正在給弟子講學的白青竹書卷還沒放下,就被沐依裳火急火燎的拉到了水月宮。

白青竹什麼大場面沒見過,自是勸她淡定。

可捻著顧流觴的脈搏數秒,白青竹也有些不太淡定了。

他不確定的再次切了切脈,臉上的鬱悶更嚴重了。

見狀,沐依裳心裡也緊張極了,“到底怎麼回事,他是生了什麼病,為何我渡靈力給他,都無濟於事?”

白青竹眉頭緊鎖,十分嚴肅又為難的對沐依裳說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他好像……有喜了。”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下一秒,沐依裳就把白青竹按在地上,掐著他的脖子,喝道:“你這說的是人話嗎?旁人也就算了,他是個男人的事兒,你還不清楚嗎?”

她在外人面前端著姿態,可在最親暱熟絡的師兄面前,倒是一展本性無疑。

白青竹無奈的掙扎了幾下,磕磕巴巴的說:“我就說了,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良久,沐依裳鬆開了他,道:“他燒成這樣,我沒心情跟你開玩笑。”

白青竹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雖然他身為掌門,但要論霜華門修為高低,他是決計比不過沐依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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