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流觴剛想開口拒絕,一隻手便從他面前伸過來,接過了凌霜涎的糕點。

“師尊!”他有點抱怨的喊她。

沐依裳給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道:“師尊餓了,別那麼小氣,分我一點。”

她竟以為他是想吃獨食?

顧流觴悶悶的看了她一眼,在心裡記下,日後跟隨師尊去哪裡,他都得隨身帶些吃的才行,免得讓什麼不靠譜的人鑽了空子。

這般想著,他扭頭剜了凌霜涎一眼。

在凌霜涎印象裡,顧流觴一貫是溫溫柔柔的,今日竟然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難道是自己得罪了他不成?

他想了想,做出一個結論:應該是我糕點準備的少了,下次多買些好了!

顧流觴剛回收視線,嘴裡便被沐依裳塞了一塊桃花酥。

少年一怔,耳邊傳來沐依裳的聲音,“這個好吃,你嚐嚐。”

顧流觴並不怎麼愛吃甜食,準確來說,他覺得一個男人喜歡吃甜食什麼的很丟臉。

是以,在十二歲之後,他就拒絕吃任何甜食。

在沐依裳熱切的目光下,他也只能點頭說:“好吃。”

沐依裳笑了起來,抬手給他擦了擦嘴角沾著的碎屑,道:“我就知道你喜歡這一款。”

凌霜涎眼巴巴的瞅著,他恨不得現在奪了美人師姐的舍,親手給顧流觴擦擦嘴角。

就在這時,白青竹講完了他的宏圖大志,便點了凌霜涎的名,讓他帶自己新入門的弟子上臺參與比試。

凌霜涎依依不捨的起身,飛落在演武場正中。

幾個早就在原地待命的新入門弟子便從兩側上臺。

比試分為數輪,先由新弟子互相切磋,選出幾名優勝者。

而後每一名優勝者用抓鬮的方式隨機匹配一位有資歷的弟子。

為了公平,匹配的弟子不僅僅侷限於本門弟子,其他三宮的弟子也同樣在被選中的行列中。

或者說,是其他兩宮,畢竟水月宮中只有顧流觴一名弟子,又是個身嬌體弱不能打的美人,不在選擇之中。

若是有新入門的弟子能在和師兄師姐的比試中獲勝,則成為本年度本門最佳新人弟子,受掌門親自授予霜華門信物,並獎勵一千靈石。

當然,若是獲勝之人並非唯一,則幾人再行比試,決出最優弟子受賞。

新弟子第一輪比試之前,凌霜涎說了幾句打氣的話,便在他的分配下開始了第一組比試。

等到比試開始,凌霜涎便回到了座位。

沐依裳將身子探過去些,對凌霜涎說道:“凌師弟今年收了十個女弟子,好福氣呀。”

臺下清一色的女修在對戰和備戰,這可是霜華門古往今來也從未見過的情況。

凌霜涎有點心虛的看了顧流觴一眼,留意到小美人根本沒往他這邊看,這才放心了些。

他道:“師姐就別打趣我了,只是今年要投身我坐下的幾乎都是女修,我也沒有辦法。”

凌霜涎巧妙地用一句話化解危機,並表達了自己是多麼受歡迎。

可顧流觴還是視而不見,像是根本沒留心。

沐依裳這時也注意到了他時不時撇過來的目光,忍不住掩唇笑道:“看樣子,凌師弟還是一如往昔的受歡迎嘛。”

凌霜涎自稱是霜華門第一美男,自然他也是有這個資本的。

當年若非門中有一個顧流觴的存在,引得女修瘋狂追求,他大約也是如今這樣受歡迎。

沐依裳還記得,當初凌霜涎每每瞧見顧流觴,都恨得牙根癢癢,怪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就把他的桃花搶了個乾淨。

如今倒是有趣,若是有一日凌霜涎意識到自己曾經追求過自己的情敵,怕是要一口老血嗆死了。

這般想著,沐依裳笑意越發濃烈了。

顧流觴輕聲問她,“師尊在笑什麼?”

沐依裳收斂了笑意,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只是有點羨慕你凌師叔罷了。”

一聽這話,顧流觴的臉色有點蒼白。

雖然他方才看似在留意場上的比試,而師尊探身在他身前,他自是神經都繃緊了留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是以,沐依裳同凌霜涎說的那些話,他一字不落的聽了進去。

她說羨慕凌霜涎,顧流觴自當以為她是羨慕凌霜涎能收這麼多異性弟子。

顧流觴捏了捏拳頭,道:“有什麼好羨慕的,他收了那麼多弟子,沒一個比我好看的。”

這話聽得沐依裳一怔。

他素來謙和溫柔,從不和人比較什麼,今日倒是怪了,竟然也在容貌上較量起來?

沐依裳打量了他一陣兒,看得那人心虛。

他問:“師尊……難道不覺得我好看?”

顧流觴美而自知,可在心上人面前,總是缺少一點底氣的。

好不好看這回事,各有所好,若是不合眼緣,好看也難看,若是順心如意,難看也好看。

顧流觴垂下眸子的時候,聽到了沐依裳的回答:“是挺好看的……”

還沒等顧流觴高興,就被她的後半句話徹底秒殺。

“也難怪你凌師叔喜歡。”

顧流觴:“……”

被男人覬覦,對魔神大人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師尊!”他咬著後槽牙喊她。

沐依裳也知道收斂,笑道:“好好好,不開你的玩笑就是了,安心看比試好了。”

說罷,她坐直身子專心的看著演武場上的比試。

兩個女修雖然修為不濟,但卻互不相讓,很有種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扔掉手中的劍,互相撕扯頭髮的感覺。

沐依裳嘖嘖了兩聲,道:“還是我家阿觴溫柔,不似她們。”

說著,她便搖了搖頭。

顧流觴卻謹慎的看她,道:“我倒不以為然,還是修為高些的女子好,讓人敬佩信服。”

原本沐依裳只是隨口說說,可聽到顧流觴有這樣的念頭,便連忙忽悠起來,“觴觴千萬別這麼想,這女孩兒還是溫柔體貼,會照顧人的好,你可別學她們,打起架來忒難看了。”

顧流觴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他再次試探,“也並非為了打架,能自保便是最好的。師尊若是得了空,也教我些修行的術法吧?”

沐依裳乾笑了兩聲,握住他的手,轉移話題道:“你前兩日學的雙面繡怎麼樣了,我正好缺一把扇子,你給我繡一個怎麼樣?”

果然,顧流觴的眸子深了深。

這幾日他一直有一點想不通,就算自己是重生而來,可原本他的人生並非是現在這樣,怎麼會演變到了這般地步?

他心裡早有些猜測,只是不能確定。

經過打探之後,顧流觴隱隱覺得他現在的處境似乎是師尊引導所致。

這或許意味著,師尊也是重生的。

她是想要改變未來,才把他當成女孩子養大的。

所以,他才會修為低微。

正如此刻,師尊明顯不想教授他修行之法。

心中有這些猜測,但顧流觴卻不敢開口問她。

如今的美好,於他而言已經是奢侈,這如夢境一般的海市蜃樓,經不起他的觸碰。

顧流觴笑了笑,道:“好,師尊喜歡什麼圖案?”

思索片刻,沐依裳回答:“就繡一株蘭花便好。”

“嗯,好。”

兩人誰都沒再提那個話題,就這麼含糊過去了。

凌霜涎的那十名弟子,比試了整整一日,也是有夠磨蹭的。

幾個嬌俏的美人之間對打,一來一回,柔中帶……柔,十分墨跡。

沐依裳不得不承認,凌霜涎是會選弟子的,都是挑著樣貌好的收下。

原本拜師大典是準備一日結束的,卻因為他的十位佳麗生生拖延了下來。

坐了一整日,沐依裳只覺得腰痠背痛。

若是處理事務,她倒也不覺得怎樣,可若是把時間花在看這種爭寵似的打架上,沐依裳心累的很。

於是乎,離開仙台之時,她便向白青竹告假,“昨日仙靈城城主派人送信來,城外西南山頭有狼妖猖獗,我明日得下山去了,這拜師大典我便不再參加了。”

白青竹怎麼會不瞭解他這個師妹,自是知道今日把她無聊壞了,便爽快的答應下來。

沐依裳向他道了謝,便和顧流觴一併離開了。

回水月宮的路上,顧流觴說:“師尊,你明日要下山,帶我去好不好?”

沐依裳一怔,有點苦惱。

“師尊這次是要去收服妖邪的,你身嬌體弱不太方便同行。過段時日,等師尊有了空閒,一定帶你下山去走走,好嗎?”沐依裳哄他。

顧流觴垂下眸子,似乎有些失落,他喃喃道:“果然,我應該好好修行法術的,若不是我學藝不精,師尊也不必擔心我的狀況,我也能隨師尊一起降妖除魔了。”

他重重的嘆了口氣,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似的說道:“罷了,這次就算了,師尊放心,我以後一定好好修行,爭取早日跟師尊同行。”

一聽這話,沐依裳果然改口了,“你若真這麼想去,我帶你去就是了,也不必那般麻煩。”

顧流觴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他就知道,這麼說的話,師尊肯定會答應他的。

少年眯了眯眼睛,像只得逞了的小狐狸。

可被騙的人對他絲毫沒有戒心,完全沒有察覺到。

沐依裳滿心覺得自己快要瞞不住了。

如今顧流觴也長大了,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發奮圖強,想要力爭上游,到時候,豈不是還會重蹈覆轍?

不行不行,她得想個辦法才是。

可是,做什麼能磨滅一個人的雄心壯志呢?

夜裡,沐依裳躺在臥榻上輾轉反側,思考著這個問題。

想了許久,她想到了白青竹。

是了,掌門師兄原本就是個一腔熱血的有為青年,雖然天分不是最高的,但他能成為霜華門的掌門,靠的全是他一步一個腳印的努力。

可如今在看他,不過是半條鹹魚,門中很多事務,都交給她這個閒人處理,自己倒是樂得清閒。

思來想去,沐依裳覺得掌門師兄的轉變情況,要全部歸功於嫂子。

自從掌門師兄娶了這位夫人,便開啟了一去不復返的擺爛之路。

最後,沐依裳得出一個結論,是時候給顧流觴找一個心上人了。

可這也是個無解的難題。

顧流觴這樣的身份,給他找個男人還是女人呢?

他生的美貌,若真是瞧上了誰,應該很快就被他拿下了,到時候一成婚,就什麼都敗露了!

沐依裳搖了搖頭,覺得這個方法不可行。

恍惚間,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被困在魔宮的那些年,想起了顧流觴近在咫尺的那張面容。

沐依裳一怔,連忙搖頭將腦海中的可怕景象去除。

她重重的嘆了口氣,覺得顧流觴是那種流連花叢片葉不沾身的人。

印象裡,他唯一喜歡過的人就是……那個女人!

一想到閻漱玉,沐依裳的眉頭便下意識地皺緊了。

那個瘋女人,也是顧流觴唯一鍾情的人,在魔宮裡橫行霸道,為所欲為。

每一次顧流觴來見她,那瘋女人都會來折磨她,每次在她心口刺入一根如髮絲一般細小的噬心釘。

三年來,整整七十二根噬心釘,隨著她的動作和呼吸鑽心似的作痛。

饒是如此,她還是不肯放過她,竟用一根雪白床幔勒死了她。

沐依裳捏的拳頭咔咔作響,若是真的再讓她見到那個女人,一定不會讓她好過。

自從沐依裳重生而來,她便一直在尋找這麼一號人物。

派去的探子差不多把魔族翻找了一遍,也未曾找到一個名為閻漱玉的小女孩或者女子。

沐依裳不確定那瘋女人的年紀,也合理懷疑此人還沒有降世。

她能做的,只是每年都讓探子來稟報,新出生的魔族,是否有此人的存在,至今未果。

雖然沐依裳不想這樣,但她只要一想起閻漱玉,便忍不住把她的罪孽連坐到顧流觴頭上。

既然有了心儀之人便該一心一意的對待,那孽障卻蒐羅了各式各樣的美人,於魔宮中尋歡作樂,甚至連她這個師尊都不放過,簡直可惡。

若不是他對她心存歹念,豈會讓她成為閻漱玉的眼中釘肉中刺?

是以,沐依裳的仇恨,也要算上顧流觴的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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