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若是讓師尊知道了,肯定是要生氣的。

可這麼好的機會,可以一舉除掉蕭漱玉和他的情敵,何樂不為?

第二日黃昏,顧流觴按照事先約好的那樣悄悄潛入了若懷宮。

一進蕭漱玉的房間,便瞧見蕭漱玉急不可耐的在房間裡打轉兒。

她當真是害怕顧流觴不來了,這會兒已經抓心撓肝的等不及了。

一見顧流觴來,蕭漱玉的眼睛裡再次燃起了希望之火,她大步上前,剛要去抓顧流觴的衣袖,卻被顧流觴躲開了。

蕭漱玉的手在半空僵了僵,訕訕地收了回來。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的確,頂著這樣一張臉,怎麼會有人願意被她碰一下?

如今除了讓師尊對她懷有愧疚,對她負責,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和師尊有可能了。

這更加堅定了蕭漱玉的決心,她道:“既然來了,就快些開始吧。”

顧流觴笑了笑,點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個圓潤的瓷瓶,道:“你且到臥榻上去躺好,記住,不管有多痛,一定要忍住,否則的話,引來別人,你和我都得遭殃。”

蕭漱玉咬緊了牙關,點了點頭,為了能恢復容貌,她只能忍下來。

比疼痛更加折磨人的是,迎接即將到來的疼痛。

此刻的蕭漱玉有切身的體會,她心裡的恐懼感已經遍佈全身,還沒開始,她便已經害怕到了極點。

她在心裡安慰著自己,只要能承受這些疼痛,她很快便能擁有師尊,就像顧流觴那樣。

只要師尊不嫌棄她,只要師尊能留下她,她做什麼都願意。

屍蟲的啃噬,比她想象的還要更加疼痛,這讓蕭漱玉幾乎快要崩潰了。

她隱隱聽到了自己將後槽牙咬得裂開,也終究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等到顧流觴施法結束,他輕描淡寫道:“一開始會劇痛無比,你要忍耐,只要過上半個時辰,身體稍稍適應了這種疼痛,也就沒有那麼磨人了。”

蕭漱玉那張臉上佈滿了汗水,但比起先前容貌盡毀的可怖樣子,已經好了很多。

蕭漱玉忍著疼痛,跟顧流觴道謝,倒是讓顧流觴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說:“還是等你成事之後,再來感謝我不遲。”

蕭漱玉沉沉的點了點頭,閉上了雙眼。

痛,真的是痛極了,好在她心裡尚存一絲期待,便也還能隱忍得住。

半個時辰後,果真如顧流觴所說的那樣,蕭漱玉已經感到麻痺了,那種痛就像是長在她骨頭縫隙裡的密密麻麻的折磨,雖然存在著,但卻已經沒有之前那樣難以忍受了。

她沒有忘記這種狀況只能維繫一天一夜,她需要儘快完成要做的事情,才能得償所願。

蕭漱玉用紗巾蒙上自己的臉,這是她自從毀容之後,一直不離身的東西。

她遠遠的瞧見了正要給蕭躍笙送茶水的柳舒,便喊他,“師兄,柳師兄……”

柳舒一愣,回過頭來,有些驚訝道:“蕭師妹,你怎麼出來了?我聽說你前兩日受了不少苦,好些了嗎?”

不得不承認,柳舒是個實實在在的好師兄。

從前蕭漱玉是蕭躍笙座下唯一的女弟子,雖然容貌不及水月宮雙姝那樣姣好,但總歸是若懷宮裡唯一的一枝花。

師兄弟們對她總是多些關照和注目的。

可自從她的臉毀了,仍舊如從前那般對待她的,也就只有柳舒一人了。

可即便如此,蕭漱玉心中仍舊不對柳舒懷有感激之心,甚至……

她道:“嗯,師尊誤會我在外面作惡,我真的很難過。可師尊到底是師尊,我還是想緩和和師尊的關係。”

柳舒瞭然的點點頭,道:“我明白,師尊他只是一時想岔了,你也知道師尊的性子,他就是這麼個嚴肅的人,你千萬不要因為這個和他有了隔閡就好。”

蕭漱玉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她看了看柳舒手中的茶水,道:“師兄,不如今日讓我去給師尊送茶水吧,我正好也有些心裡話,想和師尊說說。”

柳舒對她絲毫沒有防備,立刻點了點頭,道:“也好,正巧今日師尊公務不多,你去吧。”

說罷,他便將茶水盤子交給了蕭漱玉。

蕭漱玉瞧見柳舒走遠了,這才勾了勾唇,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茶壺,趁著無人,連忙從懷裡拿出藥瓶,將藥丸倒了進去。

早知如此,應該跟顧流觴多要一點藥的,這茶水太多,稀釋了藥丸,也不知能不能起到作用。

可這會兒再去問顧流觴弄藥,已經來不及了,她也只能寄希望於這些藥威力驚人了。

蕭漱玉將茶水端進了蕭躍笙的書房。

蕭躍笙正坐在案臺前,端端正正的看著面前的冊子,眉宇間有些許認真,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麼,也不知有沒有留意到她。

等到蕭漱玉將茶水端到案臺邊,蕭躍笙才後知後覺的抬起頭來,看了蕭漱玉一眼,他有點驚訝,“怎麼是你?”

蕭漱玉將茶水放下,道:“方才出門遇上了柳師兄,師兄說讓我送過來,也好緩和我和師尊的關係。”

這的確是柳舒能幹出來的事情,那孩子天性純良,從來不懷疑別人。

雖然天分很高,但實在是太過良善,這樣的人,日後早晚是要吃虧的。

蕭躍笙回神,點了點頭,道:“難為你師兄一番好意,你日後可要記得你師兄對你的好,也多同你師兄學一學。”

蕭漱玉悶悶的嗯了一聲,道:“我知道我之前做過很多讓師尊失望的事情,可如今我是真心悔過的,我也……不再對師尊抱有任何期待了。”

蕭躍笙沉聲道:“你能這麼想是最好的,從前那些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認真改正,我相信你還是前途無限的。”

說罷,他倒了一杯茶水,端端正正的抿了一小口。

蕭漱玉一顆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兒,師尊就只喝這麼一點點會不會起不到作用?

蕭躍笙見她還站在那裡,不由得問道:“你還有什麼事嗎?”

蕭漱玉猶豫了下,道:“我……我想和師尊聊聊。我覺得師尊對我有些誤會,我想和師尊說說話,化解誤會。”

蕭躍笙很少和人交心,也不擅長這樣的境況。

可他覺得蕭漱玉說得有些道理,再加上之前對於蕭漱玉那雙眼睛的事,蕭躍笙心裡多少有點愧疚,於是他只好道:“坐下說吧。”

蕭漱玉坐下來,蕭躍笙也放下了手裡的冊子,再次喝了一小口茶水,道:“你想說什麼?”

那人扭扭捏捏地說道:“師尊,我想和你說說,我下山的那段日子裡發生的事情。”

蕭躍笙點了點頭,看不出他有沒有興趣,只是那張臉還是那樣冷淡淡的,看著沒什麼情緒。

但蕭漱玉還是硬著頭皮說下去,“不瞞師尊,自從我容貌盡毀,眼睛也盲了之後,我其實一直想尋死。之前離開若懷宮,也只是不想死在這裡,怕我這副鬼樣子,玷汙了若懷宮的清淨。”

她說著,露出悲悲慼慼的神色。

原以為師尊會安慰幾句,可蕭躍笙也只是淡漠的說:“你不該如此輕視自己的生命,師尊從前便教導過你們,這世間最重要的便是生命,師尊不願看到你們傷害旁人的生命,同樣也不想看到你們因為什麼而放棄自己的生命。”

蕭漱玉垂著眸子,道:“對不起師尊,是我辜負了你的教導。”

蕭躍笙微微點頭,“你繼續說吧,之後呢?你又有什麼樣的際遇?”

蕭漱玉繼續說道:“離開霜華門之後,我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裡,只知道自己想走得遠些,更遠一些,最好不讓門中的弟子發現。直到我掉進了一條河裡,那條河的河水湍急。我想著,如果死在這條河裡,或許屍體就能順著水流漂浮到更遠的地方去。”

“我就這樣投河了,可我卻沒有死成,反而被一個老者所救,那老者也是個尋死的。只不過,老者本就是將死之人,於是他瞧著我瞎了一雙眼睛,便對我說,可以在他死後,將他的眼睛贈與我。”

聽著這番話,蕭躍笙的表情有些嚴肅,似乎有一點道理,卻又不是那麼合理。

蕭躍笙半信半疑,但也並沒有提出質疑。

師徒二人聊了一個時辰,準確來說,是蕭漱玉對蕭躍笙說了一個時辰的話。

蕭躍笙越聽越覺得身子有點不適,隱約覺得有些悶熱。

他整理了下衣襟,仍舊端端正正的坐著,但表情裡可以看出他有些異樣。

蕭漱玉心下一喜,看樣子是藥效發作了,這讓她有些激動。

於是乎,她繼續說著沉悶的話題,瞧著蕭躍笙因為燥熱而繼續大口喝著茶水,殊不知那茶水才是燥熱的根源。

此時此刻,沐依裳正和顧流觴在水月宮院子裡散步。

沐依裳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了,一點動靜也沒有。”

顧流觴道:“師尊莫要著急,蕭漱玉耐不住性子,此事是早晚的,我們得耐心等著才是。”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沐依裳心裡仍舊擔心,蕭漱玉還有別的花招,會真的有損蕭師兄的名譽。

可這些話,她不敢在顧流觴面前提起,生怕又惹得那人不高興。

於是,沐依裳也只是問道:“你要不要儘早去看著,若是蕭漱玉被趕走,你也能第一時間知曉。”

顧流觴哪裡不明白沐依裳的意圖,逐出師門不是小事,一定會鬧得人盡皆知,何須急於一時?

師尊分明就是想讓他去看著蕭漱玉,以防她狗急跳牆對蕭躍笙不利。

顧流觴一把抱住了沐依裳的腰,“師尊就不想我陪著你嗎?”

沐依裳張了張嘴,但又說不出什麼推諉的話。

直到顧流觴道:“師尊放心,我已經跟孃親說過這件事了,她派了人去看著的,你別擔心了。”

說著,他撒嬌似的貼著沐依裳的脖頸蹭了蹭,跟小狗兒似的。

沐依裳也是拿他沒辦法,“好了,我有點累了,我們回去休息吧。”

那人連忙點點頭,扶著她回屋去。

沐依裳有些睡不太著,一整晚都輾轉反側。

顧流觴緊緊的抱著她,迷迷糊糊地問:“師尊怎麼還不睡覺?”

沐依裳嘆了口氣,道:“我這心裡,總是有種很不安的感覺。”

顧流觴輕輕的撫著沐依裳的後脊,安撫道:“別擔心了,師尊,若是師尊真的不放心,我便自己去看著就是了,師尊身子還沒恢復,需要好好休息。”

說著,他便要起身。

沐依裳連忙拉住他的手臂,道:“不用了,我也沒有那麼擔心,你別走。”

這三更半夜的,讓他出去看著也不是那麼回事,況且張夫人已經派人去盯著了,沒必要再讓顧流觴折騰一趟。

顧流觴裝模做樣的又問了沐依裳兩次,在得到沐依裳的推辭之後,那人這才乖乖的躺下了。

為了讓沐依裳能安穩入睡,顧流觴用自己身上所有的靈力來安撫她,終於讓她睡著了。

顧流觴也鬆了口氣,繼續抱著她睡去。

天明之時,沐依裳一睜眼,便發現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

她想,顧流觴應該是去調查情況了。

可讓她意外的是,一刻鐘後,顧流觴端著飯菜回來了。

沐依裳很有點驚訝,“你……去做飯了?”

顧流觴竟然理所應當地回答道:“當然了,師尊還要吃藥的,我當然要給師尊做飯。這可是掌門師伯交待過的,不可以不吃飯就吃藥的。”

“……”

沐依裳問的當然不是這個,要吃飯什麼的,又不是沒有廚娘,也不至於他這樣親歷親為的。

可看著那人一副誠懇的樣子,沐依裳也實在是說不出指責的話。

她緩緩起身,道:“若懷宮那邊怎麼樣了?”

顧流觴搖了搖頭,“沒什麼情況發生,我今早有去問過,孃親說還沒有訊息,讓我們再等等。”

沐依裳嗯了一聲,雙腳剛從臥榻上挪下來,那人便自覺地蹲到她面前,給她穿上鞋襪。

這樣的事情多了,沐依裳倒也不覺得難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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