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沐依裳才意識到自己是真的流眼淚了。

當天夜裡,沐依裳便被痛醒了。

她只是瑟縮了下身子,顧流觴便立刻翻身起來,急急忙忙的把她抱去霜華宮。

正在熟睡的白青竹和張夫人聽到動靜,連忙起身出來。

白青竹的藥已經是最溫和的了,可還是敵不過沐依裳那虛弱的身體。

她疼得暈了過去,在霜華宮裡受了一整晚的靈力滋養才好不容易醒過來。

白青竹頂著一雙黑眼圈,看著悠悠轉醒的人,打了個哈欠。

“你可算是醒了,我快要累死了。醒了,你別起身,好好躺著休息,我得去睡覺了。”白青竹說罷,便搖搖晃晃地要走。

沐依裳留意到身邊的顧流觴正昏睡著,一動不動,忍不住出聲問道:“師兄,阿觴他……”

她的聲音又脆弱又沙啞。

白青竹為了讓她省點力氣,只好打斷她,回答:“那小子要給你輸送靈力,太逞能,自己差點走火入魔了。真是會給人添麻煩,要不是我,他這會兒怕是要變成瘋子了。”

瞧見沐依裳那一臉擔心的樣子,白青竹無奈道:“放心吧,他沒什麼大礙,只是太累了,昏睡過去了。你要是想叫醒他,朝他的臉給他兩巴掌,重點兒打,肯定能叫醒。”

沐依裳:“……”

誠然,沐依裳沒有白青竹那麼狠的心,她疼愛自己的小徒弟。

她把顧流觴抱在懷裡,昨晚她太痛了,很快就疼得暈了過去。

倘若她還醒著,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顧流觴做傻事。

他那一點微薄的靈力,哪裡能有什麼效果,反倒是給他自己造成麻煩。

沐依裳輕輕的問吻了吻顧流觴的額頭,不由得牽起嘴角。

現在她好像……只有顧流觴這麼一個‘孩子’了。

身側那人動了動,很快便睜開了眼眸。

在對上沐依裳的視線的一瞬間,顧流觴緊張的起身,詢問道:“師尊,你怎麼樣了,還在痛嗎?”

沐依裳輕輕搖頭,“我好多了,你別擔心,先躺下來。”

少年緩緩躺下來,眼睛卻自始至終都不曾離開過沐依裳半分。

“真的沒事了嗎?”顧流觴還是不太放心。

沐依裳淺淺的笑一笑,“沒事了,我聽你師伯說,你昨晚逞能了,是不是?”

顧流觴:“……”

他其實早有預料的,被師尊知曉了,師尊肯定是要說他的。

可是那種情況,讓他眼睜睜的看著師尊疼得滿頭都是汗水,他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做?

若是可以,他寧願自己是個女人,讓他來生這個孩子,來吃這份苦。

只可惜,他偏偏是個沒用的男人!

顧流觴低垂著眼眸,一個勁兒的道歉,說自己知道錯了。

沐依裳見他這樣道歉,便也沒再說他,只是嘆著氣讓他日後量力而行,逼著他做了保證,這才作罷。

可她心裡怎麼會不知道,若是顧流觴真的想做一件事,什麼保證都是沒有用的。

就像他也曾保證自己不會對沐依裳說謊,可事實上,他的謊言又何止是一點半點?

昨日一整日,顧流觴都沒有去陵墓修行,給顧流觴護法的采薇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再加上昨晚主屋這邊有些動靜兒,讓采薇更加擔心了起來。

“你讓我進去,我就進去看看!”

“不可,姑娘請回。”

房門外傳來一陣喧囂,采薇的大嗓門很難讓人分辨不出。

顧流觴一聽到她的聲音,便不自覺地皺緊了眉頭。

若是那丫頭在師尊面前口不擇言,那他之前那些危險修行,豈不是都會被師尊發現?

想到這裡,顧流觴連忙起身,要下榻去。

沐依裳也察覺出了他的異樣,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阿觴?”

顧流觴一怔,垂眸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那隻手,而後又將視線轉移到沐依裳臉上。

他慌忙辯解道:“師伯說了,師尊……師尊需要靜養,我出去……出去讓她安靜一些。”

沐依裳的眸子深了深,自然清楚他有意隱瞞。

片刻,沐依裳還是鬆了手,道:“你去吧。”

顧流觴這才鬆了口氣,起身出門去。

他剛邁出房門,便小心翼翼地將房門關上。

為了防止被師尊聽到他們的聲音,顧流觴還刻意將采薇拉到稍遠些的距離,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采薇有點委屈,“阿觴,你昨日怎麼不去修行,我們不是約好了嗎?”

顧流觴微微皺眉,“我沒有跟你約好,是你自己要跟過去的。”

這麼說,倒也沒錯啦!

采薇尷尬的撓了撓頭,道:“且不說我是怎麼去的,反正你說過要每日堅持修行,你昨日為什麼不去?還有……你們昨晚大半夜的,怎麼到這裡來了?我今早可是打聽了許久,才找過來的。”

顧流觴無奈,不想和采薇說太多,便只道:“師尊身體不適,師伯給她診治之後,便留宿了。你若是沒事,早些回去,還有……我在陵墓修行的事情,你不準跟任何人說,尤其是在師尊面前。”

采薇自然不知道那些神族魔族之類的修行相剋的道理,只是覺得有點奇怪,以為阿觴是做好事不留名,一面為了沐依裳修行,一面還對她遮遮掩掩。

她才不會跟那隻狐狸說這些呢,倒顯得她的沉星上神轉世有多掉價兒似的。

於是乎,采薇悶悶的點了點頭,說了聲哦。

在顧流觴的再三要求之下,采薇總算是走了。

顧流觴看著那人離開的背影,心裡鬆了口氣。

差一點就在師尊面前露餡兒了。

恍然間,他突然想起了師尊說的那些話,師尊不喜歡他騙人也不喜歡他耍手段的。

顧流觴垂頭喪氣的進了房間,沐依裳正在沉思著什麼,等到他走近了,才注意到他。

他忍不住問道:“師尊在想什麼,怎麼這樣入神?”

沐依裳笑了笑,搖頭,“也沒什麼,只是在想采薇來找你,是不是有要緊事。”

這一句話,讓顧流觴愣在當場。

他方才只顧著把采薇趕走了,竟然一時間忘了要編一個理由,好在師尊這裡矇混過關。

這會兒被師尊這樣一說,顧流觴大腦中一片空白。

在沐依裳張口發問之前,顧流觴連忙腳下一歪,差點暈過去。

這可把沐依裳嚇壞了,顧不上身體上的疼痛,連忙起身,驚呼著喊他,“阿觴!”

餘光瞄見師尊眉宇間緊皺著,那忍痛的模樣,顧流觴有些後悔用了這個辦法。

他不該這樣的,只會害師尊替他擔心。

可顧流觴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回答,師尊接下來或許會有的問話,只能有這種下策。

顧流觴撐著臥榻邊緣慢悠悠的起身,他假裝揉著額頭,道:“師尊,我沒事,只是頭有點暈,你快躺下。”

沐依裳抓著他的手,“你先躺過來,身子還沒恢復,不要亂動。”

那人嗯了一聲,便翻身到臥榻上,貼著沐依裳躺下來。

他再次把沐依裳抱進懷裡,貼著師尊溫熱的身子,顧流觴心裡安穩了不少。

沐依裳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拍撫著他的後背,“乖,沒事的,閉上眼睛睡一會兒。”

師尊的聲音總是那樣溫柔,只是聽著她的安撫聲,顧流觴便覺得心裡暖洋洋的很舒服。

“師尊。”他撒嬌似的喊她。

沐依裳嗯了一聲,“好了,別說話了。”

就在顧流觴要睡過去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猛然驚醒。

沐依裳感覺到了他的動作,便垂眸看向他,“怎麼了?”

顧流觴連忙起身,道:“師尊該吃藥了,我現在去準備。”

沐依裳拉著顧流觴的手,“你身子不適,別去了,要是等下又暈倒了怎麼辦?”

“……”顧流觴突然有點後悔剛才在師尊面前演的戲,這可怎麼是好?

少年眼珠兒轉了轉,道:“可是,我也得吃藥呀,師尊,我就去廚房,讓他們來煎藥,馬上就回來,好嗎?”

沐依裳猶豫再三,顧慮著顧流觴的身體,也只好答應了。

若不是她現在下不了榻,一定不會讓顧流觴去的。

顧流觴緩步走出房間,剛一關上門,便立刻閃身到了廚房。

原本要過來瞧瞧沐依裳狀況的張夫人見顧流觴這樣匆匆忙忙的瞬移,還以為出了什麼事。

她趕忙進了房間,甚至忘了敲門。

沐依裳還以為是顧流觴回來了,半撐起身子看過來,待瞧見來人是張夫人,又有些驚訝,“夫人,你怎麼過來了?”

張夫人瞧見她雖然面色蒼白些,但總歸是醒過來了,她走到臥榻前,坐在沐依裳身邊,“我來瞧瞧你,怎麼樣了,身子好些了沒有?”

沐依裳微微笑著點點頭,“有勞夫人憂心了。”

張夫人也笑了笑,道:“方才我瞧見阿觴急急忙忙的瞬移離開,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呢,可嚇死我了。”

聽了這話,沐依裳一怔,原來那人又騙自己來的。

還說什麼頭暈站不穩之類的,分明還有瞬移的能耐。

沐依裳不由得自我譴責起來,是不是自己這個師尊教導的有問題,才會把顧流觴教成了一個說謊成性的孩子?

見她眉宇間的愁容,張夫人忍不住問:“怎麼這樣焦慮,是不是還難受著,你莫要瞞著,有什麼不舒坦的都說出來,讓你師兄給你治療。”

沐依裳回神,搖了搖頭,而後嘆了口氣。

在張夫人的再三追問之下,沐依裳還是說了出來,“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阿觴他……時常說謊隱瞞我,我這心裡總覺得不舒服。”

張夫人沒想到竟然是這等事,她沉默了一瞬,道:“雖然我不知道阿觴為什麼要瞞著你,但這孩子對你是一往情深,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不軌的心思。小孩子,難免有些不好的地方,這種事也不用太過計較,只要不是什麼原則上的問題,日後慢慢教導便是了。”

沐依裳點了下頭,道:“也只能如此。”

她眸子微微沉了沉,道:“我從來沒有教過別人,也沒有收過其他弟子,對阿觴也是隨意教導,我在想……會不會是我教導的方式不太對。原本阿觴對我表露心意的時候,我也有過這種懷疑,我是不是……太不端莊,才會讓弟子對我生出那種心思?如今他又……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我有什麼問題。”

張夫人還是第一次瞧見沐依裳這樣自我懷疑,她淺笑著握住沐依裳的手,道:“別胡思亂想,你呀,怎麼什麼事情都要怪到自己頭上去?他喜歡你,說明你足夠好,這是值得高興的事兒。”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張夫人不知道前世那劣徒是如何對待她的,簡直是瘋子。

雖說魂魄缺失會讓人失去理智,同樣也是因為心裡存了這樣的惡念,才會被放大。

沐依裳抿了抿唇,沉默片刻,道:“夫人,你說……我是不是該再多收幾個弟子,別的宮主都弟子成群,從未有我這樣的憂慮,許是我弟子只有阿觴一人的緣故。”

一聽這話,張夫人連忙道:“千萬不要。”

她的著急,讓沐依裳有點錯愕,“為何?”

張夫人輕咳一聲,猶豫著嘆了口氣,道:“也罷,咱們也不是外人,我便同你說。你知道青竹有很多弟子,其中也有女弟子,但是數量極少。雖然我面上看著大大咧咧,不從計較這些事情,可到底是女人,哪有瞧見別的漂亮女人不擔心的,你說是不是?”

沐依裳沉默許久,“可阿觴不是個女人,再者說,我也可收女弟子。”

張夫人思索片刻,道:“若是女弟子的話,似乎倒也無妨。男弟子是萬萬不能收的,阿觴那孩子是個小心眼兒的,在這些事上頭最是在意,你可不要給自己找麻煩才是。”

沐依裳點了點頭,“我明白。”

事實上,沐依裳想再收個弟子,也是有緣故的。

正如她所說,自己並不怕死,可她如今心裡有了牽掛,不想死。

只要她活著,只要阿觴和她在一起,他們就永遠沒辦法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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