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再次嘆氣,“可日子久了,這感情也是會變得平淡的,等到剛開始的那些熱烈情感都過去了,剩下的也都是一地的雞毛蒜皮,到時候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沐依裳怔怔地看著她,很有一種學習的態度在。

“夫人會不會有的時候覺得厭倦?”沐依裳問。

張中芸壓低聲音道:“不瞞你說,還真有過,不僅僅是有過,有一段時間裡,我常常這麼覺得,甚至覺得後悔,為什麼要和一個男子成婚。若是我自己一個人,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要穿什麼喜歡的衣裳便穿什麼喜歡的衣裳,一切都能隨心所欲,而不是如現在這樣,被困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

沐依裳很有點驚訝,她還以為張夫人和掌門師兄在一起,是一直甜甜蜜蜜的,卻沒想到竟然也會有後悔的時候。

張中芸瞧見她的表情,忍不住笑道:“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明明看上去感情很好的樣子,實際上卻是這樣的?”

沐依裳也不隱瞞,很坦誠地點了點頭。

張中芸絲毫不忌憚,道:“說起來,這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和婚姻,真真是兩回事。等你日後嫁給阿觴,相處久了,你也會這樣的。和一個人一直待在一起,很容易產生一些膩煩的心理,等到那個時候,能維持住兩個人之間關係的,也就是那一紙婚書,還有彼此的責任感。”

沐依裳垂下眸子,事實上,她也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

可顧流觴的感情實在是太豐富了,以至於沐依裳有的時候會覺得擔心,若是她習慣了這樣的情感,日後又漸漸的失去,心裡的落差肯定會很大。

她倒寧願,從一開始,兩個人的感情就平淡一些。

可阿觴又……怎麼說都不聽。

張中芸以為自己的話讓沐依裳感到畏懼了,又連忙笑道:“你也不必過分擔心,雖然有一點點膩煩,但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嚴重。總而言之,依照阿觴對你的感情,你定會克服過去的。”

這話倒是讓沐依裳再次吃了一驚,沒想到在張夫人看來,會膩煩的人竟然是自己。

沐依裳抿了抿唇,倒也沒有說話。

成婚的日子轉眼便到了。

沐依裳幾乎什麼都沒有操心,都是顧流觴一個人在準備的。

這日一大早,沐依裳便被張中芸叫起來,在梳妝檯前坐好。

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看著鏡子裡還有幾分惺忪的睡眼。

有點困,昨晚她沒睡好覺。

即便是她這樣表現得無慾無求的人,也總歸逃脫不掉焦慮和憂心。

再者……因為今日成婚,所以昨夜張夫人說什麼也不准她和顧流觴見面。

任由顧流觴怎麼央求,張夫人都以不合規矩拒絕了。

那人失望的走了,而她也很不習慣。

是以,自己沒睡好,這一點也是其中的緣由。

張夫人無奈的嘆了口氣,道:“你該不會擔心的一晚上都沒有睡吧?”

她露出一副‘我明白’的表情,道:“這成婚是終身大事,我當年也是這樣的,緊張得睡不好覺。可是,今日畢竟是個重要的日子,總得休息好了,才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見新郎倌兒不是?”

張夫人一面說著,一面從懷裡翻出幾個瓷瓶,挑挑選選之後,找到了其中一個翠綠色的玉瓶。

開啟玉瓶,幾顆圓滾滾的白色丹藥從裡面掉落出來。

張中芸取了兩顆給沐依裳,道:“把這個吃了,能補補你的靈氣,看上去氣色也會好一些。”

沐依裳將丸藥吃下去,幸運的是,那兩顆丸藥並不苦澀,倒也還好。

張中芸的藥可都是從前留下來的寶貝,一般人她不輕易給的。

那藥見效極快,沐依裳原本有點疲憊的臉,頓時變得光彩熠熠。

這下張中芸才放心的給她梳妝。

頭髮簡單的盤起之後,她瞧見張中芸將一枚沉重的鳳冠取了過來。

沐依裳瞧著那鳳冠有些眼熟,再看那鳳冠正中央鮮紅的靈石,她便立刻想起來了。

這是顧流觴十八歲生辰的時候,她送給他的禮物。

上古時候留下來的鳳冠,正中的那顆靈石染了她的血才如此鮮紅。

沐依裳不由得盯著那鳳冠發呆了片刻。

還真是世事無常,她把這鳳冠送給顧流觴的時候,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這鳳冠是要戴在自己頭上的。

張中芸則是盯著那鳳冠感嘆,“也不知阿觴那小子從哪裡弄來的這麼好的東西,這可不是一般的物件兒,看著很有靈氣,也實在是漂亮。”

的確很漂亮,當初沐依裳帶這東西回來,也是因為這東西漂亮。

她甚至忍不住想,若是阿觴戴上這個,肯定更漂亮。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沐依裳無奈地笑了笑。

如今阿觴恢復了男兒身,怎麼可能會戴這種東西?

張中芸將鳳冠戴在沐依裳的頭頂,沐依裳甚至顧不上這東西漂不漂亮,只一心想得都是……這東西好重!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脖子有些脆弱,頂著這麼個東西,只覺得脖子都快要斷掉了。

沐依裳有些無奈的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別說,還真是人靠衣裝。

雖然這鳳冠很沉重但也是真真的好看,襯得她那張臉更明豔了幾分。

張中芸也忍不住讚歎,“我們沐師妹還真是大美人,等拜了天地,阿觴瞧見,肯定要被沐師妹迷住的。”

沐依裳無奈的笑笑,“夫人不要取笑我了。”

張中芸笑道:“我說得都是真的,你若是不信我,等見了阿觴的反應,你自然就知道我沒有騙你了。”

鮮紅的喜服穿在了身上,到底張夫人還是給她選了那身極顯身段的。

沐依裳瞧了瞧,這鳳冠明明挺莊重的,可被這身衣裳一襯,竟然顯得有點妖媚。

她忍不住有點苦惱,道:“夫人,要不還是換一身吧,這件也未免太浮誇了些。”

張中芸卻不採納她的意見,道:“就這一身,保證把阿觴那小子迷得神魂顛倒。”

沐依裳:“……”

好歹是做人家師尊的,一心想著把人迷得神魂顛倒算怎麼回事?

可張夫人又是一副‘你就聽我的,準沒錯’的表情,她也只好如此了。

婚禮按照流程進行著,沐依裳頭上蓋著紅喜帕,像個沒頭蒼蠅似的,跟著別人走過來走過去。

她不由得想,成婚這回事,對女子來說,還真是一件磨人的事情。

等到終於開始拜天地,沐依裳又開始苦惱了。

她頭上的鳳冠實在是太重了,每一次低頭,她都替自己的脖子捏一把冷汗。

好在她的脖子還算結實,和顧流觴夫妻對拜之後,沐依裳的脖子還在!

隨即,沐依裳被送進了洞房。

等到房門關上,屋子裡便只剩下沐依裳一人。

她這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隱隱的有些痠痛。

果然,這成婚之事,就是很麻煩。

沐依裳想著,按照習俗,大概顧流觴還得好久能過來。

她真的很想躺下,此刻身體又累又餓,快要到極限了。

沐依裳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早知道應該等修為恢復一些再成婚的,至少可以抵禦疲勞和飢餓。

突然,房門吱呀一聲響了。

沐依裳連忙收回手,正經的交疊,放在自己的腿上。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沐依裳聽不出來人是誰,但算算時辰,應該不會是顧流觴。

這會兒他應該正在給賓客們敬酒才對。

一雙莊重的黑色靴子停在她面前,沐依裳從喜帕下只能看到那雙靴子。

但這已經足夠了,沐依裳認得這雙靴子,她見過的,是婚鞋。

竟然真的是顧流觴?

很快,一雙修長白皙的手便出現在她眼前,顧流觴的手掌中握著兩塊精緻的糕點。

顧流觴坐在她身邊,將糕點放在沐依裳的手心裡,道:“師尊快吃一點吧,肯定餓壞了吧?”

沐依裳是真的餓極了,若非如此,她這樣守規矩的人,自然是不會偷吃東西的。

她捻起一塊糕點吃了起來,味道是她喜歡的清甜,並不甜膩。

顧流觴有點緊張的坐著,他看著眼前的師尊,心裡便開始砰砰砰跳個不停。

他真想現在就掀開師尊的喜帕,不想再按照繁瑣的禮儀習俗等下去。

顧流觴伸出手來,就在要觸碰到喜帕的瞬間,他的手又頓在了半空中。

都已經堅持到現在了,還是再等等的好。

於是乎,顧流觴只能收回了手。

“師尊。”

“嗯?”沐依裳正吃著糕點的動作頓了頓。

然而,那人卻沉默不語,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沐依裳繼續吃著糕點,道:“賓客們還在外面等著你吧,不用管我,先去照看賓客好了。”

顧流觴猶豫了片刻,他是真的不想出去,不想和那些人鬧鬧哄哄地喝酒,更不想把自己弄得醉醺醺的回來。

他想早一點和師尊喝合巹酒,想快點結束儀式,想快一點成為師尊的人。

在沐依裳的再三催促下,他也只好起身出門去。

顧流觴剛邁進大殿,沐依寒便突然將手臂搭在顧流觴的肩頭上。

少年皺了皺眉,有些不悅。

可沐依寒卻一副全然沒有發現顧流觴的不高興,笑呵呵地說道:“你這臭小子,到底還是讓你把我阿姐拐跑了。”

顧流觴輕哼一聲,顯然沒準備搭理他。

沐依寒見他不理自己,那點子脾氣也要上來了。

可轉念一想,今日是阿姐和這個臭小子的婚禮,他又不想惹事。

於是乎,他鬆開了手,道:“趕緊過來喝酒,這一桌桌可都等著你這個新郎倌兒敬酒呢。”

事實上,顧流觴根本不想敬酒,甚至不想和這些賓客客套。

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儘快回去看師尊。

偏生沐依寒生了他的氣,這會兒故意跟他作對似的,非要他一桌一桌的敬酒,甚至還起鬨帶著人給他敬酒。

顧流觴只能修為壓制著酒力,這才強撐著不至於立刻便醉倒。

可修為的作用有限,在他隱約覺得有些頭暈的時候,便不在喝了。

好在還有張夫人護著他,“我家這孩子不勝酒力,便一茶代酒,再敬各位。”

張中芸到底是有面子的,眾人不敢不給她這個情面,於是也就不再為難顧流觴了。

這讓顧流觴鬆了口氣,接過張夫人遞過來的茶杯,繼續敬茶。

原本沐依寒是打算把顧流觴灌醉的,卻沒想到顧流觴還沒醉,自己倒先暈暈乎乎了。

他打了個酒嗝兒,蹭到顧流觴身邊去,道:“你這個臭小子,我……我阿姐那麼好的白菜,怎麼……嗝……怎麼就被你這頭豬拱了?”

顧流觴微微皺了皺眉,不想理睬他。

沐依寒卻突然揚言,“我要去看看我阿姐,我要第一個看到阿姐今日好不好看。”

說罷,那人竟然就要往後殿走去。

顧流觴一怔,連忙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沐依寒醉醺醺又迷迷糊糊地瞪了他一眼,有點生氣道:“你擋著我的路了,瞎了嗎?”

就這麼會兒功夫,那人已經醉的神志不清了。

顧流觴趁著別人沒留意這邊的狀況,嘴裡客客氣氣的說:“你醉了,先回去休息吧!”

說罷,他修長的手指在沐依寒脖頸間一點,那人很快就安靜了下來,眼神有些空洞。

沐依寒機械似的說了一句,“我醉了,該回去睡覺了。”

說罷,他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大殿,往房間的方向去。

與此同時,主桌上,白青竹正拍著凌霜涎的後背,“我說凌師弟,你少喝點,這是酒,又不是水,你這是做什麼?”

凌霜涎抬起手來,晃晃悠悠的擺了擺,道:“掌門師兄,你別管,我今日……高高興,你就讓我多喝幾杯,我高興,我真是太高興了……高興!”

那人明明嘴裡說著高興,可狀態實在不像是高興的樣子。

他眉宇間那股子憂鬱的氣質,很難讓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尤其是凌霜涎偶爾還會狀若無意的往顧流觴的方向看一眼,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卻全都被被人看在眼睛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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