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宇文淵說的這些,宇文愆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惘然的神情,好像過去這些年,發生的這些事,突然在這一瞬間全部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一時間竟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眼神茫然的沉默了半晌,他才輕聲道:“因為……舅父。”

宇文淵眉頭一皺:“神武郡公?”

“是。”

“為何?”

“舅父他,也跟父皇一樣,這些年來都不停的催促著兒臣早日成婚、生子、立業,可兒臣也是一直推脫,”

說到這裡,他慢慢抬起頭來,滿堂的燈火映在那雙幾乎透明眼瞳中,這樣的眼瞳本是藏不住任何情緒的,而這一刻,的確也藏不住什麼。

因為那雙透明的眼瞳中,只剩下一望無際的寒涼與淡漠。

他道:“過去,是兒臣自誤了。”

宇文淵的眉頭皺了起來。

商如意的心跳也比之前更沉重了幾分,她下意識的反手用力握緊了宇文曄的手。

宇文愆又接著道:“剛剛兒臣在舅父的靈堂上回想起他的音容笑貌,也回想起這些年來他的規勸和苦心,大概到死,舅父都以此為憾,思及此處,兒臣自悔不已。”

“……”

“兒臣更想到了父皇,”

說著,他抬起頭來看向宇文淵,鄭重其事的道:“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道理,兒臣此番終是明白了,更不願讓父皇再為難,再難過。所以,兒臣懇請父皇為兒臣賜婚,一來舅父英靈不遠,應該能明白兒臣的安排,就此放心;二來,兒臣身為大盛王朝的太子,早日成家立室,也能讓父皇安心。”

聽到這些話,宇文淵緊鎖的眉頭雖然沒有鬆開,卻也輕輕的點了點頭:“你能這樣想,自然是好的。”

但他還是神情凝重的看著宇文愆:“可是,神武郡公剛剛去世。”

“……”

“是你自請為他穿孝,因為他是你的舅父,也因為你們舅甥一直感情深厚,所以朕也答應你了,可你在這個時候要朕為你賜婚——未免不妥。”

宇文愆道:“兒臣明白。”

“……”

“但兒臣也說了,兒臣是為了讓舅父走得放心,才這麼做的,別人怎麼想,怎麼看,都不重要。”

“……”

“相信舅父英靈不遠,更能體會兒臣的心意。”

說到這裡,他的要求,的確已經沒有什麼可拒絕的理由。

嫡長子離家修行,本就是宇文淵的一塊心病,只是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而苦勸不回;之後為他定下的婚事又因為商如意的悔婚改嫁而打亂;到如今,宇文曄已經快要有後,可身為兄長的他卻還連婚事都未定下,這時常令宇文淵夜不能寐。

所以,他能主動提起自己的婚事,是宇文淵過去求之不得的。

可是——

宇文淵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灼灼的盯著宇文愆,一字一字道:“你,真的要娶虞明月嗎?”

宇文愆也深吸了一口氣,但相比起宇文淵的心神堅定,即便再大的悲慟,再長久地如願以償,也始終要在猶豫不解中問出一個答案來,他這一口氣,卻更像是在猶豫、不解、悲慟、痛苦的重壓下不堪重負,終於放下了什麼,短暫的沉默中竟彷彿有了一絲窒息之感。

他道:“是。”

“……”

宇文淵沉默了下來。

整個兩儀殿內,也都沉默了。

唯一還算自在的,便是坐在宇文愆身邊的宇文呈。他睜大了眼睛,看看自己身邊的兄長,又看了看神情凝重的父皇,似懂非懂的皺著眉頭,但再對上對面的二哥宇文曄複雜的眼神,他又冷了面色,竟彷彿有些不耐似得,只等著他的父皇做下最後的決定。

對於他來說,這兩個哥哥娶了誰又休了誰,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關心的只是,誰讓他開心了,誰讓他不開心了。

現在,讓他不開心的,就是他的二哥宇文曄,和二嫂商如意。

這兩個人從一開始就沒讓他好過過,從小到大宇文曄就待他十分嚴苛,一點的行差踏錯都會招來他的責罰打罵;而這個二嫂,更是令宇文呈看不順眼,明明自己嫁到宇文家是以那樣不堪的方式,卻還裝模作樣,擺出一副“二嫂如母”的架勢管教自己,幸好宇文呈也找到了對付她的法子,只是現在礙著她的大肚子,沒法再出手罷了。

至於死了的那個神武郡公,其實宇文呈跟他沒什麼感情,但因為太子的關係,兩個人也算是有些來往,他死,他不會流淚,但是因為他的死而掀起一些血雨腥風,卻是他所樂見的。

畢竟,有風雨才有動盪,有動盪,人才能得利。

想到這裡,宇文呈故意笑了一聲,說道:“父皇,你不是一直擔心皇兄的婚事嗎?如今皇兄既然想要娶那個虞家的大小姐,這也是好事啊。父皇為什麼不能像——成全二哥二嫂那樣,成全皇兄呢?”

“……!”

這句話一出,整個大殿更是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的沉悶裡。

宇文淵的眉心已經擰成了一個疙瘩,而宇文呈卻又抬起頭來,對著坐在他們的對面,面色沉冷的宇文曄道:“二哥,你也說句話啊。”

“……”

“難道,你不想看著皇兄迎娶心上人,跟你和二嫂一樣,琴瑟和鳴,夫唱婦隨嗎?”

宇文曄慢慢的抬起頭來,卻並沒有看著一臉戲謔,彷彿等著看好戲的三弟,而是看向了在燈火通明的大殿內,眼神和神情都陰暗得幾乎讓人分辨不清的太子,即便他目光如炬,可怎麼看,也看不清這一刻宇文愆的表情。

宇文淵道:“鳳臣,你要說什麼嗎?”

宇文曄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道:“兒臣,沒有什麼要說的。皇兄的婚事,自然是皇兄自己考慮清楚便罷,兒臣身為兄弟,只會祝福。”

宇文愆淡淡的垂下眼瞼。

宇文淵沒有說話,又看了他身邊的商如意一眼。

對於這個兒媳——雖然婚嫁之事的確造成了一些麻煩,但並不妨礙他喜歡這個故人之女,更不妨礙這個故人之女在嫁入了宇文家之後,的的確確幫了他們不少,不論是興洛倉、王崗寨,還是扶風一戰,她都以女兒身立下了功勞;她的存在,甚至彌補了宇文淵膝下無女,未能教出一個將門虎女的遺憾,所以家中的許多事,乃至朝中的一些事,他都願意聽聽這個沉穩內斂,又聰慧過人的兒媳的意見。

可眼前的這件事——

雖然他看得出,這個向來沉靜穩重的二兒媳此刻面色蒼白,神情惘然,似乎對這件事也有些無措。

甚至驚惶。

畢竟,她曾經險些嫁宇文愆為妻,這是他們再掩飾,再閉口不提,也存在過的國王。

而宇文淵雖然能征善戰,是個勇悍的武將,但並不妨礙他心思縝密,能不動聲色的就察覺周遭的人,尤其是自己的兒子的一些幽微思緒。

宇文愆一直不肯娶妻,甚至,明明和虞明月走得那麼近,已經超過了尋常的男女的來往,幾乎將兩家連為一體,卻始終不肯談婚論嫁,就算不全是因為商如意,但只怕多少也跟她有些關係。

但今天——

宇文淵在心裡輕嘆了口氣。

而聽到他這一聲嘆息,商如意掌心的冷汗更是涔涔而出,幾乎沾溼了兩個人的手掌——她心裡很明白,走到今天,一些事情早已經無法挽回,虞家父女在大巖寺對自己動手,惹惱了宇文曄;即便江太后當時就看出了宇文曄的心思,那樣提醒,即便自己也開口勸解,可宇文曄還是在龍門渡動了手,令兩位郡公一死一傷,這一來,也徹底的激怒了宇文愆。

這對兄弟,終究還是對上了!

說起來,這件事走到今天,也許是有太多的陰差陽錯,可有這樣的結果,卻似乎是早就註定,所有的陰差陽錯,不過是往這個結果快走一步,慢行一步罷了。

當然,這些不僅她商如意能想到,宇文曄能想到,連坐在大殿之上,神情凝重的宇文淵也都想到了,所以他才會再三的詢問。而這些詢問,無異於阻撓。

卻都無用。

宇文淵將凝重的目光慢慢的從商如意的身上收回,再看向宇文愆,眼中的陰翳卻比之前更深重了許多。他沉默了許久,終於道:“三天後,朕會下旨,為你和虞家長女賜婚,待到神武郡公的喪事完畢,朕就為你二人主婚。”

宇文愆立刻站起身來,對著他長身一揖:“多謝父皇,成全!”

宇文淵看著他,又道:“在這三天裡,你可以隨時反悔,只要你開口,朕都會收回成命,你的婚事,再議不遲。”

“……”

宇文愆抬頭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是。”

明明是解決了壓在心頭最大的一件心事,可宇文淵卻絲毫感覺不到快樂,相反,比董必正的死更沉重的不安壓在了他的心上。他看著自己的這個太子,沉聲道:“愆兒,你剛剛說,過去是你自誤。”

“是。”

“這一次的決定,希望不是你——自誤。”

宇文愆抬頭看著他,道:“兒臣,絕不後悔。”<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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