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凝眼皮劇烈一跳。

他還沒說,可她卻提前預感到了。

這四年,他過得似乎也並不容易。

墨晟淵將人從另一側拉到身前,浴缸前放著個小板凳,他將人按坐在上面。

白凝從未看過他現在這般的眼神。

卸下平日裡的嚴肅,也沒有陰晴不定的暴怒,平和得像一灘水。

“爸跟你出事後,白家幾位叔伯,連同外人想要獨佔公司。”

“我當時想著,如果其中一人出來主持大局穩住公司,是最好的辦法,可他們沒腦子,跟外人勾連不亞於將白氏拱手讓人,我不想看著爸幾十年的心血毀之一,便以繼承人的身份,第一時間接手了公司。”

“他們自然不服,配合外人跟我作對,盜取公司機密,燒燬歷年賬本,攪黃很多合作。”

他握著她的手,貼在臉頰上,一雙眼晃動著浴缸發射出的波光。

“我腹背受敵,被檢察院帶走問問訊了一個月,最後是奶奶把我保釋出來,我那時候沒辦法,只能跟墨家低頭。”

白凝瞳孔劇烈收縮。

他是為了白氏……才跟墨家冰釋前嫌的?

墨晟淵看到她眼底浮現的震驚,淡淡笑著,“後來墨家插手後,外人無法在公司層面干涉壓制我,就開始玩陰的。”

白凝瞬間猜測到了他後背傷痕的由來。

“我的傷就是那些人做的,下班時被人捅了一刀,幸虧何楓阻攔及時,否則那一刀,會扎穿胸腔,之後醫院躺了一週便被迫出院,白氏剛稍稍安穩一些,不能沒有主事的人。”

白凝感覺掌心貼合他面板的位置,湧起一股灼燙。

她急著往外抽手,卻被他壓得更緊。

他近距離盯著她的表情,自然沒錯過那一抹不知所措的慌亂。

他還沒賣慘,只是說了事實,她就已經心軟了嗎?

“阿凝……”

白凝心底累積的陰鬱,被他這一聲喚得鬆動。

“知知是個意外,我從不喜歡別的女人,當我得知一夜之錯有了孩子後,我不敢去看你,我怕看到你失望的眼神,我也從沒有讓人在裡面欺負你,指使那些人的背後之人我在查。”

“你能不能……原諒我這一次。”

他用一種近乎懇求的眼神看著她。

白凝錯開他的視線,心像是被貓爪子撓亂的一團線籠罩著。

如果他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初接公司,群狼環伺,壓力備至。

被關到檢察院後接著受傷入院。

站在他的角度,他過得的確辛苦。

可……

可她又做錯了什麼?

被汙衊得來四年牢獄生活,沒了健全的身體,沒了曾經的家人……

她看著他的臉,好似回到了他小時候生病時脆弱的模樣。

白凝眨了眨眼,用力將手抽出來,“水涼了,起來吧。”

墨晟淵看她無動於衷的樣子,喉嚨一梗。

浴室內那層朦朧的氣息,被她打散。

墨晟淵拉住她要離開的腳步。

白凝回身看他,眉宇輕擰,“沒說完嗎?”

他胸腔裡溢位低笑,連帶著平靜的水面也撩起波紋。

“我還沒洗頭髮。”

白凝眼皮抽動。

“你給我洗頭髮。”

白凝剛要拒絕,他繼續磨她,“我的手,還不能沾水。”

她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在他包裹著紗布的三根手指上。

那日他毫不猶豫,用錘子敲向手指。

她不知道這種疼,和被鋼針扎透,哪一個更疼。

也不知道他傷到了哪種程度。

只是一想起那個畫面時,心口會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絲痠痛。

她取下旁邊的花灑,撥開開關對著他的後腦勺衝,“閉眼睛。”

墨晟淵就像吃到了蜜糖似的,坐直身體,閉上眼睛。

溫暖的水流沖刷頭皮,女人柔軟的指腹帶著恰到適中的力度,在頭上摩擦。

洗髮水的香味,瀰漫在彼此呼吸間,讓他唇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而旁邊的白凝,則是心不在焉地做著這些事。

將頭髮沖洗乾淨後,她拿了毛巾放在他頭上,低聲說,“好了。”

墨晟淵用完好的那隻手揉腦袋,藉著毛巾晃動的縫隙看她。

“阿凝……”

他話還沒說完,白凝已經先一步轉身,迅速離開了浴室。

房門關上時,墨晟淵眼底還殘留著她略顯慌亂的背影。

他閉了閉眼,心說。

她或許有一刻,是心疼他的吧?

想至此,他又覺得很可笑。

他竟然有奢求一個女人的憐憫的一天。

但不得不說,看到她不再似從前那樣牴觸,他覺得放低姿態賣慘,也挺好的。

他從浴室出來時,白凝已經面朝視窗的方向躺下了。

他身上帶著些水汽,將鬆鬆垮垮的浴巾收緊些往床邊走。

“阿凝?”

白凝細眉皺了皺,沒出聲裝睡。

“我的手要塗藥,沒法系繃帶。”

白凝呼吸一頓,慢半拍睜開眼睛。

她坐起身,盯著他遞來的藥膏,略顯不耐的聲音反問,“之前不是你自己弄?”

“之前都是知知幫我換藥,現在她睡了。”

白凝,“……”

她認命一般接過藥膏和紗布,“坐過來。”

他立刻將被子掀到一邊,坐在了她跟前。

白凝看著他的寬鬆的浴袍,盤腿一座,兩條大床腿就那麼直白地撞進眼底。

她抿了抿唇,不自在地挪開眼神,“你怎麼不換睡衣。”

墨晟淵從善如流地回答,“換完藥就換衣服。”

她低著頭,露出白玉似的一截脖頸,認真細緻地剝開洇溼的紗布。

原本修長漂亮的手指,此刻佈滿青紫交錯的疤痕。

甲床變了形,手指甲也脫落了。

白凝忽然想到自己當年受傷的情形,她下意識脫口問了句,“疼嗎?”

墨晟淵瞧著她低垂的眉眼,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低低嗯了一聲。

白凝皺著眉,連同塗藥的動作也停下來,“很疼?”

墨晟淵對上她的眼睛,回過神來,“不疼。”

“那你嗯什麼?”她反問,手上的動作繼續。

墨晟淵薄唇上揚,看著她重新裹好紗布。

“你沒做修復手術嗎。”她在紗布尾端打了個結。

墨晟淵看了眼自己的手指,“沒做。”

“想跟你一樣,湊個情侶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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