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轉而看向白凝,“跟我走,你在這裡受什麼窩囊氣,你的手不是幹這種活的!”

白凝交握在一起的手慢慢收緊。

她曾經有一雙漂亮的手,從小便能彈鋼琴、做雕刻。

長大後,她看著自己纖細白皙的手指,願望變成了能拿手術刀,她想跟閻王賽跑搶人頭。

可再後來,她自己差點去見了閻王。

她的手也廢了,連握拖把都會抽筋一樣的疼。

她想不到自己還能幹什麼活。

如果不是爸爸和孩子牽掛著她的心,那麼活著都成為一種負擔。

墨晟淵看著白凝周身籠罩著的悲傷,心底煩躁的氣息衝上頭頂。

他一雙冷厲的眼盯著她,好似她一旦點頭跟溫修塵走,他就能讓她血濺當場。

可白凝很乖。

她會審時度勢。

她學會了向權勢低頭。

她走了,墨晟淵一定會以白千山要挾她。

她還能走去哪呢?

這裡是囚籠,她的腿上被墨晟淵拴了一根線,他一扯,她就得回到籠子裡。

“溫醫生,我的手不能拿手術刀了,我也沒畢業沒文憑,我還有坐牢的黑歷史,這是我唯一能吃口飯的活。”

她白淨清秀的臉上縈著淡笑,平靜地訴說自己的境遇,可雙眼確如死水一般毫無生機。

她不再閃躲隱瞞,將所有的傷疤敞開給認識的、不認識的人看。

溫修塵濃眉擰成了疙瘩,“我能……”

“你走吧。”白凝心有所感,打斷他的話。

“我挺好的,這裡供吃供住,我還要繼續工作,祝您和您的朋友玩得開心。”

說完,她提著拖布掃把垃圾桶,快步消失在衛生間門口。

直到背後所有的視線消失不見,挺直的脊背才寸寸塌下來。

白凝把自己關在置物間裡,眼淚再也控制不住洶湧墜落。

她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響。

這樣就能騙自己,騙別人,她沒塌。

至少外表看來,她還沒塌。

走廊上兩方人馬對峙,溫修塵看著衛生間的方向,終究沒追上去。

“溫醫生訂的哪間包廂?今晚所有消費,記我賬上。”

墨晟淵心情大好地站直身體,朝身後的助理吩咐。

溫修塵轉過身,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不了,在您這消費,我怕折壽。”

說著,率先邁開長腿,和墨晟淵擦肩而過。

他身後的幾個朋友,也都跟著離開。

溫修塵出了店門後,跟身後的人打了招呼,“今晚的事,不要聲張。”

幾個都是關係密切的好友,懂他的心思。

“瞭解,只是修塵,為了一個白凝跟墨晟淵槓上,值得嗎?他現在在寧城隻手遮天,墨家的背景可不簡單。”

溫修塵眸底閃過冷意,“吃裡扒外的白眼狼罷了。”

--

三樓的走廊不知何時出現碎裂的酒瓶子。

有人喊保潔,白凝立刻整理好情緒,拿著工具出去清掃。

紅酒瓶碎了一地,酒液也漫開大片。

她先將大塊玻璃碎片撿走,將地面拖乾淨後,拿著膠帶,跪在地上沾細小碎片。

時常有醉酒的顧客光著腳往外跑,如果將人扎傷,事情就大了。

因為長期彎著腰,後背痠痛讓她連喘息都很吃力。

錘了錘後腰,一抬頭,看到站在三米外的身影。

她眸色一頓,當沒看到,繼續手上的活兒。

墨晟淵倚牆環著雙臂,看著女人臉側的髮絲慢慢拂動。

他不知想到什麼,腳尖在旁邊的位置踢了踢,“這裡。”

白凝如同沒聽見一般,不予回應。

“弄不乾淨,罰款三十,弄傷客人,罰款一千。”

白凝死寂的眼睛閃現一抹火苗。

她撐著膝蓋起身,走到他附近跪下,仔細沾地面上的玻璃碎渣。

眼神放空的那一秒,忽然覺得自己太可悲了。

三十塊就能驅使她幹不想幹的活。

真廉價。

可能怎麼辦呢?

她打不過墨晟淵,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視野裡,那雙昂貴的手工皮鞋一動不動。

白凝眼睫顫了顫,將膠帶收起後,從後腰口袋扯出一條抹布,在他腳邊擦拭。

裝作不經意間蹭到他的皮鞋,全當是不小心為之。

她忍了一晚上的火氣,在這一刻得到小小的發洩。

因為這抹布……剛剛擦過包廂裡馬桶的嘔吐物。

墨晟淵睨著雙眼,腳尖一抬,踩住抹布邊緣,“弄髒了。”

白凝仰起頭,“您往旁邊讓讓。”

“我的錯?”

白凝繼續低頭擦拭,語調平靜無波。

“顧客和老闆都是上帝,您沒錯,是我的錯,需要脫下來我給您洗刷嗎?”

墨晟淵看到她能屈能伸的樣子,不禁嗤笑一聲。

“白凝,你連一丁點的羞恥心都沒有嗎?”

白凝將抹布收起,扶著牆壁站起身,直直地看向他,“墨晟淵,我說你賤,你還不承認。”

男人眸色一凜,當即扯住她的胳膊。

沒有人敢三番兩次忤逆他,甚至罵他賤!

這女人是頭一個!

白凝視線下垂,看向自己的袖子,“看到那一團印記了嗎?剛才有位客人尿上去的。”

墨晟淵滿臉震驚,跟觸電一般鬆了手,往後退了好幾步。

看向他自己寬大手掌時,臉上的表情跟調色盤似的精彩極了。

白凝不嫌髒,拍打著手上的抹布。

“你總想折了我的硬骨頭,我軟下來,你便說我沒骨氣,我若是硬扛著,你又說我沒羞恥心,有一種人叫……對了,叫又當又立,說的就是你。”

墨晟淵臉色黑得能滴出水來,他想把這嘴巴硬得像精鋼似的女人抓過來,狠狠教育一頓!

她敢罵他賤!還敢說他又當又立!?

墨晟淵心底的怒火從未如此清晰地燃燒過!

可看到她身上保潔服一圈圈的汙漬,他完全下不去手。

他咬著後槽牙,英俊的五官呈現近乎扭曲的狀態,最後被氣笑了。

“白凝,你有種,我看你的嘴巴能硬到什麼時候!”

他忽然想到什麼,拿出手機喊林尚。

白凝做足了員工該有的表現,鞠躬後轉身離開。

不久,聽到男人氣急敗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讓保潔主管上三樓,走廊髒得要死,客人投訴!扣錢!”

“扣二百!”

白凝呼吸一滯。

二百?

她一天才賺一百五……

別以為她不懂法律,任何公司都沒有權利以懲罰為由扣員工工資!

這些黑心爛肺、骯髒至極的資本家……

但她又沒有跟墨晟淵講條件的資本,只能忍著。

揉了揉僵硬的臉,她熟練地躲回了置物間裡。

雙眼死寂地盯著某處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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