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生小心翼翼地推開了裡屋的大門，躡手躡腳地靠近裡面的臥室。
“師父……您……沒事吧？”
話音剛落，趙奕十那截然不同的駭人模樣便把他嚇了一大跳。
原本精力充沛，身體壯碩的大叔，此時此刻已然變成了一個瘦弱乾癟的老人。
餘生支支吾吾，惶恐地審視著趙奕十那看起來有些虛弱的蒼老身軀。
“師父，他對你做了什麼啊……”
“嗯？你無需擔心，這不是他做的，雖然極速的衰老的確是在預料之外，但我多少也有些準備了，畢竟都已經有兩百多年了……”
趙奕十居然饒有興趣地觀察著自己已經乾瘦的雙手，低聲喃喃著。
餘生咬著牙，頹然地垂下了頭：“到底發生了什麼啊……璐璐姐她也不辭而別，師父您也變成這個樣子，二師兄也……”
被救上山後，山上的生活便成為了他的一切，如果可以的的話，他希望這樣的日子永遠都可以不用改變。
但如今的劇變已經完全將他原本熟知的一切給摧毀殆盡。
“……”
看著眼前這個不知所措的少年，趙奕十暗自嘆了口氣。
收養這個小傢伙本就不是他的意願，若不是璐璐，他估計早就把他丟到山下大街上去了。
但事到如今也不好都瞞著。
“給你說了這些，嘴巴，以後給我閉緊點；這山，以後也別想隨隨便便地下去了。”
餘生吞了口唾沫，緊張地點了點頭。
趙奕十淡淡地瞥了一眼餘生的雙眼，緩緩地開口了。
他簡單地向餘生講述了一遍的璐璐的身世。
“……璐璐她離開之前，我每晚去給她治療的時候，就已經發現她大腦裡的封印有些不正常了。”
“那是前代的魔宗王留下的封印，我猜，杜萊那傢伙在一百多年前大概就安排好了，就連我在不知不覺中也變成那傢伙的棋子之一了，真是的，死了一百多年還這麼不安分……”
餘生呆呆地聽完，更加有些不知所措。
莫名其妙地就扯到魔宗王身上什麼的……
他這才發現，事態早已發展到他根本無法涉足的地步了。
“那為何師父您不自己去找回璐璐姐，還要拜託二師兄啊，以您的實力的話……”
“因為，杜萊的這盤棋是這麼下的。”趙奕十低下了頭，眼神有些惆悵。
餘生仍是一頭霧水。
“呃，抱歉，我聽不懂。”
“這是一場對抗聖女神的棋局，儘管弈手已經逝世多年，但棋盤上的棋子仍然在按照這弈手的意願在自行拼殺，事已至此，作為棋盤上的一枚棋子，我已經沒有回頭的路了。”
趙奕十彷彿是在一吐而快，他喋喋不休地將心裡擠壓多年的疑問與懷疑，在餘生面前全盤托出了。
“我不知道杜萊當年與前代勇者說了些什麼，看了些什麼，才能讓他倒戈，我去往極北那邊遊歷也是勇者的提議，這樣想來，我救下被封印的璐璐是否在杜萊的預謀之中？”
“何萊他遲到了三年，最後降臨在朝臨峰附近，是否也在他的預謀之中？”
“為的就是讓何萊與璐璐她相遇，為的就是在百年之後再次解開璐璐她大腦裡的那個封印……”
“還有何萊的靈力缺乏的體質，雖然雞肋，但也成功地讓他得以在聖教的眼皮子底下安全成長……”
回想起何萊手心裡那枚怪異的神女印記，原本的神女印記本是純潔無瑕的，而何萊的卻沾染上了幾枚突兀的紫黑色印記，這是前所未見的。
“就連雪狐神女的臣服，這一點，又是否是在他的算計之中呢？”
“那……那這和何萊他有什麼關聯呢？”餘生發現所有的一切，都在冥冥之中圍繞著何萊逐漸展開。
“都說到這個地步上了，你還不懂嗎？”趙奕十挑眉，無奈地看向他，“你的二師兄，何萊，他可是新一代的魔宗之王啊。”
“什……”
餘生雙腿一軟，驚愕地退後了一步。
“沒開玩笑吧？師父。”他強顏歡笑，試圖在趙奕十的臉上找到一絲戲謔的神情。
然而，趙奕十蒼老的臉龐上只有落寞蕭瑟的悵然。
回想起之前自己對這個二師兄的種種不敬，餘生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玩火。
一種莫名的，劫後餘生的慶幸感油然而生，讓他控制不住地喘起了粗氣。
似乎是看透了餘生的思緒，趙奕十半開玩笑地開口道：“別怕，你二師兄脾氣還是挺好的，以後有困難了就去找他，說不定就隨手幫你解決了呢？”
餘生面色相當難看。
怎麼可能啊！！
“那……那師父您……也是魔宗的？”他顫抖著問道。
“怎麼可能。”趙奕十瞪了餘生一眼，“當年選擇收留何萊時，我的確有糾結過。最後選擇了留下，有一部分是出於我的私心。”
“而另一部分，則是出於我對聖女神，對於這個世界的懷疑。”
“而這些懷疑，一半來自於前代勇者給我留下的種種資訊，另一半則來自於我對固有咒文的研究。”
“聖女神賦予降臨者們固有咒文，看似是一件恩賜，但固有咒文裡夾雜的一些微妙的私貨，這些私貨可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今天讓何萊他剝除我的固有咒文，也算是想借他之手，印證我的一些猜想。”
餘生呆呆地問道：“那……那您成功了嗎？”
這個世界截然不同的一面開始逐漸在他面前鋪展開來，顯得危險又迷人。
“我不知道，效果還沒有顯現，不過時間會說明一切的……”
趙奕十拍了拍手，將餘生還有些飄渺地思緒喚回了現實。
“好了，今天就說這麼多了，你知道的東西也不少了，這山以後也別想下了，就留在我的身邊好好幫忙吧，這副身體實在是……去給我倒杯水來，我也該休息了。”
“……”
看著餘生消失在門口的身影，趙奕十的眼神卻逐漸凝重起來。
現在的世界魔宗頹廢，聖教當道；所以就算杜萊安排好了一切，照這樣走下去，何萊的前路仍舊會是一片黑暗。
而早就被算計進旋渦之中的璐璐，是否能夠安然無恙呢？
唯一能指望上的，恐怕只有何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