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天峰捂著自己的脖頸，眼神漸漸冷寂，掙扎了幾下後，便一頭栽倒在地，死不瞑目。
接著，體內仙元開始渙散，化為一縷縷靈氣，反哺了天地。
我彈指揮出一縷仙元，抹去劍尖之上的血跡，看向上官靈韻和那名少女，腦中回想起當初符子璇對我所說的話，自嘲一笑，揮劍就要送她們一同入黃泉。
可這時，一道微弱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秦一魂，住……住手。”
我身軀一顫，猛然回頭。
門廊處，一道幾乎快要消散在天地間的虛影，不知何時出現，正神色複雜地望著我。
“符子璇？”
我神色一滯。
“秦一魂，算了吧。”她朝著我搖了搖頭，說道，“到此為止吧。”
“可……”
“跟我來，我要送你一樣東西。”
符子璇朝著我輕輕招了招手，拖著虛影往院落外飛去。
我緊握著命運之劍，回頭看了一眼抱著那少女的上官靈韻。
“小子，再不去就來不及了，她這道殘念太弱，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天道規則碾滅。”
一旁，衛將軍淡淡開口，好心提醒了一句。
我收起命運之劍，壓下心中殺意，轉頭便跟了上去。
衛將軍猶豫了一下，也飛身跟了上來，沒有在符府過多停留。
符子璇的虛影很快，約莫是因為只是一縷殘念的原因，似潰不潰，似凝不凝，我不忍看她如此，分出一縷氣運，幫助她穩固了些許身形，她便回頭朝我微微一笑，抬手指向城外：“那裡，有一片扶桑花海。”
我神色一滯，心中莫名抽搐，微嘆了口氣，快步跟了上去。
有著衛將軍一路護送，我跟著符子璇的腳步，在城中暢行無阻，基本上沒有再遇到什麼麻煩，沒過多久便離開了闇雲城，來到了那片扶桑花海前。
那妖豔且鮮紅的扶桑花，一叢叢、一簇簇屹立在前，佈滿了整片山脊，遠遠望去猶如豔麗奪目的錦緞，靈氣飄散在上，花香刺鼻至極。
符子璇走上前去，一頭栽到了花海中，可惜只是一道殘念，只是猶如一陣風，輕輕將這些扶桑花吹動了一番。
“真好看啊。”
她笑盈盈撫摸著花朵，晃著裙襬，朝我招了招手，說道，“秦一魂，你也一起來，陪我看看。”
我回頭看了一眼衛將軍，他朝著我擺了擺手，便化為一陣清風，消失了去。
我走到符子璇身旁坐下，被這團扶桑花簇擁著，她便順手挽住了我的胳膊，靠在了我的肩膀上，輕聲道：“秦一魂，你不要傷心，我時間不多了，別讓我看到你傷心。”
“好……”我輕輕點頭。
“我知道你馬上就要去第一洞天了，所以死之前特意留下了這道殘念，在那個被稱為‘家’的地方等著你。”符子璇輕聲道，“你也別怪我，我境界不夠，跟不上你的腳步，殘念也只能留下不到半天，若我踏入地仙，興許還有機會跟你走上一段。”
“說什麼傻話呢。”我搖頭道。
“你還記不記得，那天你與呂滄溟對弈時，我在外面等了你很長時間？”符子璇偏過頭，認真地注視著我，說道，“那時候，江離子前輩，告訴我了一些話，接下來我要說給你聽，你不要害怕。”
“我像是會害怕的人麼？”我笑了笑。
“自從呂滄溟以最後一任人皇之身死後，呂家急於尋求培養新的人皇，重建潰散的民心，便犧牲了所有氣運，孤注一擲，令那呂后誕下了一名嬰兒。”符子璇望向天際，眼神有些渾濁，“但那名嬰兒，是個女嬰。”
“女嬰？”
“沒錯。”符子璇的聲音有些微弱，“江離子前輩告訴我，這名女嬰誕生時，整個光墟界都被晦暗的天地所包裹，接著有數億萬由天地秩序凝結而成的天命雷劫降下，要取走這名女嬰的性命。”
“數億萬雷劫？”我不禁倒吸涼氣，“是因為身具氣運的緣故？”
“不。”符子璇搖了搖頭，說道，“是因為，她一出生，便有仙帝境界。”
我心臟猛地一滯，如陷囫圇。
“害怕了吧？”符子璇嫣然一笑，抱著雙腿說道，“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那名女嬰沒有扛下雷劫，關鍵時刻被捲走了，呂家唯一的希望被斷絕，他們沒有辦法，身在帝王家，怎能不貪戀權力？為了繼續統治光墟界，他們想了一個足以被雷劫劈死數億萬次的做法。”
“……通敵？”我道。
“是的。”符子璇點點頭，眼神有些睏意，“呂家暗中派人前往先天仙妖一族，奉上了大量的誠意，要他們幫助自己站穩腳跟，明面上以仁義道德繼續鎮守這三十二洞天，實際上，是用這三十二洞天，來作為先天仙妖一族的培養皿，那持續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戰爭從未停歇過，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罷了。”
我面露沉默。
“再之後，呂家便在各大洞天之間，建立了管轄鎮，這些管轄鎮中，執法殿、執法者的存在，便成了與先天仙妖聯絡的物件。”符子璇說道，“也就是說，你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一場陰謀。”
“一場……橫貫了歲月長河的陰謀。”
清風又起。
衛將軍出現在了不遠處，眼神中有殺意流露。
“遠古大戰時期，這片土地上就留下了無數先天仙妖的種子，他們在人族的領土上孕育，經過了數萬年的演化，與人族的血脈產生了聯絡。”符子璇繼續道，“呂家任由這種演化肆無忌憚地發展了下去，他們已經沒有能力阻止先天仙妖一族的浸入……這些，都是江離子前輩在死前，犧牲了畢生的道行，得來的訊息。”
“他選擇告訴了我，是因為呂滄溟選中了你。”
“他讓我找個合適的機會，將這個秘密說給你聽。”
“可惜，活著的時候，我不願告知你這一切，我不想你涉險。”
“秦一魂，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自私？”
符子璇笑望著我，眼裡盡是挑釁，生怕我不怪罪她。
“自私，當然自私，自私極了。”我輕聲道，“這些都是身外事了，跟我說說……你為什麼……”
符子璇嘟起了嘴，一臉無奈道：“還不是因為人家的血脈太高貴了啦，所以被人覬覦了唄。”
我沒有說話，就這麼神色複雜地望著她。
“好了好了，我告知你便是，你可不要替我難過，不然你妻子知道了會罵我的。”符子璇輕哼一聲，俏臉漸漸平靜下來，輕聲道，“我父親……不，嚴格意義上來說，他不能稱之為我的父親，他只是一個背信棄義的欺騙者罷了。
“當年，他之所以冒險越過天塹，前往先天仙妖一族，與我娘在一起，是為了找一味藥引子，這藥引子，能為那個叫靈兒的女孩，續命。”
“你一定很好奇，那少女明明看起來比我還要小，又何來續命一說？但實際上，她患上了一種不老病，這種病會透支她的壽命，讓她永遠停留在某個年齡段，無法長大。”
“而坊間曾有傳聞，若想除掉這種病，就必須以先天仙妖一族的妖凰血脈，替換病者體內的血脈。”
“儘管這種傳聞的可信度不足百分之一，但他仍然相信了，孤身前往先天仙妖一族，假惺惺愛上了我娘，生下了我。”
“但那之後，我娘誕下我的事情敗露，她遭到族人審判，臨死前送我躲入了光墟界。”
“我還天真地以為，只要找到我爹，就能完成我孃的遺願，可沒想到等待著我的，卻是這般結果。”
說完，符子璇嘆了口氣，伸了個懶腰，“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呀~”
“所以，那時的滴血認親，不過是為了判斷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妖凰血，對麼？”我輕聲道，“如果你……”
“噓。”符子璇伸手堵住了我的嘴，搖頭道，“沒有如果，秦一魂，糾結這些沒有意義，我一直相信命運是天道註定的，你有著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需要為我感到惋惜。”
我嚥下了喉嚨裡的話語。
“但我有一件事，要麻煩你。”符子璇盈盈一笑，說道，“等我消散後，會化為粉末，你將它們收集起來，將來見到了你妻子，跟我講講我和你的故事，好嗎？”
說完，她的身影，已然從腳到頭，開始逐漸消散。
“另外，我還為你留下了萬妖琴，它就躺在這片花海的十里地外，你一定要帶走它，好好利用它。”
“再見，秦一魂。”
她朝著我揮了揮手，笑容停留在了最後一刻。
而後，化為漫天粉末。
我幽嘆一聲，抬手將這些粉末盡數收入了小世界中，特意用仙元包裹著它們，避免消散。
隨後，取回了萬妖琴。
“小子，看來本將軍沉寂了這麼多年，發生了不少禍患之事啊。”衛將軍走到我身後，獰笑一聲，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不過，本將軍似乎在你身上看到了盡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