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放在以往,商陸看得薛姍姍這幅模樣,也不忍心責怪。

可是,一想到她今日的表現,再加上一連串的打擊,商陸的臉色都陰沉下來。

他斷錯診了!

身為醫者,還是以神醫為目標的醫者,他居然斷錯診!

而且,是被他心中的對手點出來的。

難怪,他翻遍醫書也找不到與村子裡疫症相同的病例。

原來,這根本就不是疫症,而是中毒!

深吸了口氣,商陸不想和薛姍姍多言,只是冷冷的道:“你今日的表現,回谷之後,我會如實彙報。”

“商師兄!”薛姍姍慌了。

商陸被她攔住去路,只能冷聲道:“你替常山處理的傷口,的確沒問題。可是,身為醫者,卻在病人發病的時候,魂不守舍,至病人於不顧,這是醫者大忌。”

“我……”薛姍姍自知理虧,也無從辯駁。

可是,她當時真的是沒注意。

她完全沒有留意到常山的情況,若她留意到了,一定不會這樣的!

“常山被感染了,因為他被裡面的病人咬了一口,他是為了救你。而你,卻在救治他的時候分心,甚至無視了他。若我不在,或是不曾及時趕到,那後果會如何?”說著說著,商陸的語氣逐漸嚴厲起來。

薛姍姍被他訓得臉色發白,神情惶恐,不敢去想象那個‘如果’。

商陸抿緊唇,臉色極差。

他心情不好,難免對薛姍姍有些遷怒。

但是,他說的話並未說錯!

光從這一點,恐怕薛姍姍都會被逐出師門,失去了成為一名醫者的資格。

“你好自為之。”商陸最後警告她。

突然,一道白影,踏著月色而來,如月宮仙子,翩然入塵。

商陸一怔,視線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而去。

薛姍姍也似有所感,轉身看到了朝他們走來的醫仙子。

是她!

薛姍姍眸光一沉,在平靜的後面,藏著瘋狂的嫉妒。

她花了六年,都無法靠近的人,卻主動牽起了這個女人的手!

“兩位在此欣賞月色?”沈未白清冷的眸光若無其事的掃過薛姍姍,最後落在了商陸身上。

商陸嘴角扯了扯,怎會聽不出這話中的揶揄?

“醫仙子這麼晚過來……”商陸主動問。

薛姍姍站在他身旁,微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沈未白麵紗下的唇角輕勾,抬手一揮,跟在她身後的幾名焚野宮弟子,抬著幾口大大的陶罐上前。

陶罐封著口,看不出是什麼。

可是走近了,商陸還是敏銳的聞到了淡淡藥香。

“這是?”商陸皺了皺眉。

沈未白道:“給裡面的病人送藥。”

商陸驚愕的睜大雙眼,脫口而出,“你已經找到了解毒之法?”

渾渾噩噩這一天,他還未從不是疫症而是中毒中醒來,甚至連大家中的是什麼毒都還不知道,醫仙子就已經找到解藥了?

他不願相信,也不想去承認他和醫仙子之間的差距!

“並沒有。”

三個字,從面紗下的紅唇吐出,也讓商陸高懸的心徹底放下。

但旋即,商陸又在心中唾棄自己。

身為醫者,他剛才竟然希望醫仙子沒有救治之法!

那一瞬,他完全把祠堂裡的病患置於不顧。

回想起之前他對薛姍姍的訓斥,商陸突然發現,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商陸的心在矛盾著,卻與沈未白無關。

“雖不是解藥,但可以暫時抑制毒素蔓延,讓裡面的人不至於瘋狂。”沈未白淡淡的道。

月狐的放血療法,是針對那些中了提純毒藥的江湖人。

首先,他們中的毒很濃,反應極快,在解藥完全沒有頭緒之時,用放血療法是最有效的。

其次,江湖人的體魄比一般人要強壯,能夠經受得住放血療法導致的虛弱。

村子裡的人,中毒情況並沒有那麼嚴重,且男女老少皆有,放血療法對於他們來說,太過於激烈,很有可能在治療過程中導致其他症狀產生。

所以,對於村民的情況,用藥物解毒是最好的方法!

說話間,商陸已經控制好自己的心情,“那太好了。”

“既然商先生在這,那就勞煩你把藥分一分吧。”沈未白並不打算進去。

商陸有些意外,“醫仙子不打算進去看看病人的情況嗎?”

沈未白搖了搖頭,“明日一早,我會過來。”

“也好。”商陸沒有勉強。

沈未白不進去,商陸自然要帶著焚野宮的人進去分藥。

何況,他個人也對醫仙子開出的藥方很感興趣。

只不過,不好意思直接問人要藥方,只好想著透過藥汁,分辨一下里面所用的藥材,大致推斷一下藥方。

“我還要留在祠堂,就有勞薛師妹送醫仙子回去休息。”商陸看了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一聲不吭的薛姍姍,皺了皺眉。

他這個師妹,實在是太反常了!

“是,師兄。”薛姍姍垂眸答應。

見她有了回應,商陸緊皺的眉才一鬆,帶著焚野宮的人向祠堂走去。

沈未白眸光掃過薛姍姍,轉身離開。

這時,薛姍姍才抬起頭,看著她的背影,咬了咬唇,眸色深沉。

沈未白走得並不快,但也不慢。

夜幕下的村子,沒有多餘的燭火照明,卻也沒有影響她的步伐。

很快,沈未白就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對方快走了幾步,似乎在追趕自己。

不一會,薛姍姍就追了上來,與沈未白並肩而行。

沈未白並未看她。

薛姍姍卻忍不住側目看向她。

夜色之下,光線有些朦朧,夜風輕拂沈未白臉上的面紗,讓她絕美的五官輪廓若隱若現,幽深沉靜的眼,宛若暗夜星辰,晦暗卻又明亮。

莫名的,薛姍姍心中升起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但心中的執拗,卻依然存在。

她想說些什麼,示威也好,威脅也罷,總之,說些什麼,讓醫仙子忌憚,不要去妄想風青暝。

可是,薛姍姍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追逐了風青暝六年,他沒有給過她囂張跋扈的資本,沒有給她理直氣壯勸退醫仙子的資格。

“好看嗎?”

薛姍姍還未開口,就被人奪了先機。

“……”薛姍姍一愣。

沈未白轉眸與她眸光相對,晦暗的眸色中藏著幾許玩味。“薛姑娘一直看著我,可看出了什麼?”

“沒,沒什麼。”薛姍姍趕忙收回視線,連說話的語氣都弱了幾分。

明明她心中是嫉妒這個女人的,甚至很想做些什麼來宣洩心中的嫉妒。

可是,一對上她那雙眸子,薛姍姍心底就升起一種無力感,連一句刺耳的話都說不出。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就好像自己在她面前,不值一提似的。

這種認知,讓薛姍姍心裡又酸澀,又憤怒。

“等等!”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了安靜的小院。

在醫仙子準備進入院門時,薛姍姍下意識的叫住了她。

沈未白收回邁出的步子,側身回望她,語氣平靜的問,“薛姑娘還有什麼事嗎?”

“你……”

吱嘎——!

緊閉的院門突然開啟,頎長的身影,從裡面走了出來。

沈未白和薛姍姍同時望過去。

從院子裡走出來的男人,視線始終落在那一襲白衣身上。

沈未白眉梢一挑,“怎麼不去休息?”

“等你回來。”風青暝唇角揚了起來。

這是薛姍姍第一次在風青暝的臉上,看到這樣的笑容。

剎那間,她知道自己輸了,而且輸得徹底。

“薛姑娘如果沒有什麼要說的,我就先回去了。”沈未白轉眸看她。

她在薛姍姍的眼中,看到了對阿炎的情意。

‘她不是阿炎良配。’簡單的接觸之後,沈未白心中就得出了結論。

薛姍姍確實沒有什麼話想對沈未白說了,但她對風青暝有話要說。

“風……少宮主,我有話對你說。”

沈未白看向阿炎,只見他的眉峰不耐的皺起。

在他本能的拒絕之前,沈未白卻開口了,“既如此,二位請便。”

風青暝錯愕的看向她,腦海裡卻響起沈未白的傳音,‘阿炎,她喜歡你。無論你是接受還是拒絕,都應該說清楚。’

留下傳音,沈未白從風青暝身邊而過,進了院子。

那瀟灑信任的背影,讓薛姍姍有些羨慕。

為什麼,她在風青暝面前就做不到這樣?

風青暝的臉色,在沈未白離開之後,就沉了下來。

他自認為與薛姍姍之間沒什麼可說的,也從未給過她任何期望與幻想,是她自己糾纏不清,看不明白罷了。

但,既然阿姐讓他留下來,說清楚,那麼他便聽從阿姐吩咐。

“你想說什麼?”風青暝冷淡開口。

薛姍姍擠出苦笑,“這還是你第一次主動開口與我說話。”

風青暝眸色又冷了幾分。

薛姍姍卻突然把話音一轉,“你喜歡她?”

小心翼翼藏著的心思,突然被人戳破,風青暝身上突然爆發出可怕的氣息,直接朝薛姍姍碾壓而來。

“唔……”無形的力量撞擊在自己身上,伴隨著的還有炙熱的焚燒感,讓薛姍姍忍不住痛呼一聲,渾身的骨頭宛如被積壓。

她艱難的抬起頭,眼神複雜的看向那個她企圖靠近的男人,慘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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