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鄭建國是沒聽說過這一幕的,他的上輩子裡,許多報道中都說著美利堅的福利有多好,其中最少百分之八九十的醫療費用報銷,就成了許多年輕患者們不時念叨著的話題。

而每當有人提起這個話題的時候,討論的患者和家屬們,便會順便再罵一下沒有醫保和農合保險都要全部自費,即便是有醫保和農合的也要承擔四五成,說是一病就會窮到解放前。

直到這輩子到了美利堅,鄭建國才發現上輩子聽來的傳言中,大多數竟然都是真的。

由於醫療費用中的絕大部分都是住院期間產生,於是醫療保險組織建立起了整套衡量醫療資源是否合理使用的評價標準,用於控制保險費用支出的致力於降低患者住院天數。

同時,這個評價標準也從側面推動了對醫護人員在業務中的標準化制定,要求病人在急性病發作時入住醫院5到7天左右,就要達到恢復期。

之後會轉到費用相對低廉的護理院或者家庭護理中心,或者是乾脆出現在醫生診所處隨診。

當然,能夠被納入到這個評價標準內的患者,都必須是擁有了醫療保險和醫療補助的群體,前者作為聯邦強制保險的主體,它允許參與者每年享受90天的住院治療和100天的技術護理。

最重要的,便是除非這兩者同時出現在該年度內,否則是不用個人支付費用的。

而在這項強制保險之外,還有基於個人意願的補充性醫療保險,用以支付院外就醫費用(撥打救護車後產生的藥品和其他醫療服務費用),1980年每個月的保險費是5美元。

當然在聯邦保險之外,還有基於私人保險公司提供的醫療保險,其各種各樣的計劃彌補了聯邦保險之外的人群的限制,滿足了不同人群的不同需要。

而這部分的支出費用,則佔到了整個美利堅醫療費用的接近四成。

只不過即便是在某些人心中的燈塔美利堅,這近乎免費的醫療待遇也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到的。

沒有購買保險的人如果生了病出了意外,那麼就會像鄭建國腳邊爬著的中年人這樣,在面對著治病救人的大群醫生時,彷彿見到了揮舞著巨大鐮刀的死神:“我沒事兒,我沒有病——”

嘴裡嚷嚷著的中年人喊著還爬了起來,面目驚恐的看過幾名醫生後飛快轉身跑遠,只是就在這時小警察阿肯彷彿發現了什麼:“站住,你踹傷了阿方索醫生——”

“不,讓他去吧——”

阿方索看著已經發黑的手腕飛快說過,阿肯不禁回過頭來後看了他一眼,語氣不善道:“阿方索醫生,你太善良了——”

“鄭,你帶阿方索醫生去做下檢查——”

內森好似沒事兒人般指派過鄭建國,鄭建國也就點點頭把手裡的單架交給對方,瞅著阿方索的手腕皺起了眉頭:“你心軟了?”

“就像你對那個女孩的仁慈一樣,我父親說仁慈是強者才會具有的美好品德,而不是想要報復不成無奈的接受,我是能追究這個人的人身傷害。

可他沒有錢,如果他有錢的話我會讓他賠到後悔動了手,然而他只剩下了他的命,可我才把他從死神手裡救回來,我不能那麼做——”

聳了聳肩的滿臉不以為然說過,阿方索瞥了眼鄭建國後彷彿想起了什麼,接著開口道:“鄭,你不要和馬妮翁說實話,她要問的話我來回答——”

“好的。”

默默的點了下頭,鄭建國便感覺這個二貨富幾代能看的這麼開,只是想了想人家從小接受的教育便是這樣,又何妨不是大人不記小人過:“可惜你這兩天參加不了手術了。”

“普利尼還讓我準備參加明天下的膽囊手術。”

阿方索說著進了急診室停住腳步,才轉身望著鄭建國正要開口的時候,只見才關上的急診室門咣的被人撞開,普利尼和內森推著急救車跑了進來:“MVA車禍傷員25歲,脈搏150,血壓50,無法插管,兩腹部鈍挫傷,毛細血管充盈指數——讓開——鄭你過來。”

“哦,好的——”

才躲到牆邊恨不得把自己貼在牆上,鄭建國便見已經隨著吼聲飛快遠去的普利尼突然叫了自己,也就轉頭看了看同樣貼在牆上的阿方索道:“最好你自己給自己開個拍片單,反正你也不差那點錢——”

“——”

半句話沒說完扔下滿臉無語的阿方索,鄭建國已經飛快追上快要消失在清創室門口的急救床,便見普利尼一雙眼眸望來,竟是夾雜著從未有過的犀利:“鄭,你看過多少次插管了?”

“38次,如果算上這次的話,就39次了。”

鄭建國想都沒想的開口說過,只是在他說完後想起什麼似的,便見普利尼開口道:“那我們來插管吧——”

“我?真的?”

鄭建國瞬間面現怔愣,普利尼已經跟著急救車到了清創室裡,也就歪了歪頭又看了眼正拿著聽診器在傷員身上來回聽的內森,便見主任大人開口道:“呼吸聲減弱,右側有鼓音,準備減壓——”

“你已經看過了這麼多次,我們來給他插管——”

普利尼說的很輕鬆,只是落在鄭建國耳朵裡後卻感覺血液在沸騰,插管的全名氣管插管術,是搶救呼吸功能出現障礙患者的主要手段,屬於阿方索才能接觸到的常規手術。

按照正常的流程來說,鄭建國是還要過上半年才有可能接觸到,於是這會兒飛快到了普利尼旁邊,護士助理已經開口道:“肌松藥注射完畢——”

“區域性麻醉完畢——”

麻醉師的聲音跟著響起,鄭建國便接過了手術護士遞來的軟管套,左手拿著右手卡著患者的下巴張開,看了眼後當即開口道:“內出血太多,需要抽血——”

“我來——”

手術護士飛快轉身拿了吸液器到了旁邊,只見口腔內隨著血液的消失,鄭建國也就拿起了軟管,旁邊的普利尼以幾乎貼到他臉上的角度觀察著他的視線,瞅著他的動作開口做起了指導:“輕輕的推進到近會厭骨處,然後抬高軟管,注意看好聲帶位置——別碰到食道!”

“嗯!”

無意識的發出了聲悶哼,鄭建國控制著自己的手不要抖動,慢慢的將管子插進去後普利尼已經開口道:“很好!現在我可以把他帶到手術室裡去了——”

“嗯!”

再次發出了無意識的悶哼後嚥了口唾沫,鄭建國目送隨著清創室的門開啟,普利尼和內森推著急救床上的傷員走了:“乾的好!鄭——”

“咣——”

隨著自動門關上發出了聲響,鄭建國便被關在了先前還滿滿當當的清創室裡面,感受著難得的寂靜後鄭建國慢慢攥緊了有些抖動的右手,臉上也就露出了燦爛的笑:“哈——”

“鄭,先不要開心,我這邊來了個患者,需要你過來看看——”

不想鄭建國臉上的笑容還沒綻開,人影閃現間清創室的門再次被人推開,卡爾特晃著頭上的髒辮衝他說過,鄭建國卻沒想到自己暗樂的模樣會被人看去,當即大步的到了他的身邊,心情舒暢的開口道:“阿方素的手腕怎麼樣了?”

“比較麻煩,馬妮翁給他清洗過後阿方索說應該是舟骨骨折了——”

卡爾特黑乎乎的臉上閃過隱憂,鄭建國先前的愉悅也就瞬間不翼而飛,開口道:“我相信他會沒什麼問題的,這個患者怎麼回事?”

“他說明信片跳起來割傷了他——”

卡爾特把鄭建國帶到了隔壁的清創室門口說過,鄭建國也就隔著玻璃看到了裡面的情形,一個金髮男人正衝著給他清理傷口的馬妮翁說著什麼,便在聽完主訴後回頭看了眼卡爾特,滿臉狐疑道:“明信片?”

“是的,他一直在說,他家裡的明信片跳起來割傷了他的手——”

卡爾特再次確認的聳了聳肩說過,鄭建國也就再次看向了清創室,同時開口道:“那你找我沒用,你得找樓上的紳士們下來看看,精神科或者是心理科的——”

“好的,鄭醫生~我這就去叫紳士們下來。”

卡爾特說著轉身走了,鄭建國發現裡面的馬妮翁轉頭看來,便探手推開了門:“馬妮翁——”

“我不要有色人給我看病!”

手上才纏了圈白色繃帶的中年男人飛快站起身,蒼白的面色上現出了焦躁後大聲吼過,接著左右轉了兩圈後探出又短又粗的手指,戳向了馬妮翁:“永遠,永遠的,不要有色人給我看病,不要!”

“先生,請你坐下,你手上的——”

馬妮翁飛快的起身做了手勢還沒說完,便見中年男人飛快搖了搖頭後幾步跨出,到了門口後滿臉凶神惡煞的探出手指戳向了鄭建國,神情猙獰:“我不要,永遠,我不要,我不會讓人——永遠。”

下意識的後退幾步和對方拉開安全距離,鄭建國的動作顯然讓中年男人很滿意,瞅著他點頭道:“對,就對了,走開,趕快滾——”

“這位先生,請問你確認不讓我給你診治嗎?”

從已經到了面前的馬妮翁臉上掃過,鄭建國說了後又看了看她一眼,美利堅的人文關懷還是比較到位的,面對著患者時醫生需要以對方為中心去考量,如果這貨真的堅持不讓他看,那麼出於對患者病症治療的考量目的,還是需要他讓步的:“馬妮翁,麻煩照看他一下,我已經讓卡爾特去叫樓上的紳士們了。”

“好的,鄭醫生——”

馬妮翁無語的看了眼面前的中年男人時,服務檯前的卡爾特已經放下了電話,開口道:“鄭醫生,紳士們馬上就會下來。”

“鈴鈴鈴——”

才放下的電話再次跳起,卡爾特拿起後聽了幾句,然後看向了鄭建國:“鄭醫生,是有人找你的。”

“問他是誰,我這邊還有病人。”

想起不是打到家裡和消化中心辦公室的電話,鄭建國當即搖了搖頭大聲說過,果然隨著卡爾特問了幾句後放下電話,抬起頭來道:“他沒有回答就掛了電話。”

“那應該是不知哪個記者。”

鄭建國歪了歪頭才說過,口袋裡的尋呼機接著震了震,他也就探手摸了出來後看看資訊,不想幾步到了服務檯前的時候,走廊裡已經出現了精神科紳士們的身影,卡爾特連忙探手指了過去:“病人在清創2室裡面。”

“好的,交給我們吧!”

眼瞅著這群紳士們拐進了清創室裡,撥著電話的鄭建國看向了卡爾特:“這麼多人過來,看樣子他們的確很閒——”

“誰知道呢,他們根本沒有忙過!”

卡爾特滿臉贊同的說了,鄭建國的電話也已經撥了過去,只聽那邊很快被人拿起後西莉亞的嗓門傳來:“boss,錢韻嘉來了,還有奧羅拉校部秘書想和你談談關於實驗室的事兒——”

“奧羅拉先生說什麼時候見我了嗎?”

眉頭微皺的問過,鄭建國就聽西莉亞開口道:“奧羅拉先生就在這裡呢,我把電話交給他——”

“嗨,鄭,好久不見了,我這次想和你談談實驗室的事兒,托馬斯那個和西莉亞的這個,現在托馬斯教授實驗室的資金由國會劃撥,而考慮到你身份的原因,FBI不建議你繼續參與到實驗室裡的研究。

作為聘用協議中不可抗因素的條款,學院原本計劃接受FBI的建議和你解除之前的聘用協議,只是我聽校董會秘書說,學院正準備籌建生物工程學專業,我就想如果把這份聘用協議更改一下,不知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奧羅拉的聲音有些公事公辦的通知意味,鄭建國卻是聽的不禁挑了挑眉頭,據他所知能參與到國會撥款的專案裡,是美利堅所有科學家們夢寐以求的。

再加上FBI用這種藉口,麻省理工學院能這麼做並不會讓鄭建國感到吃驚,只是讓他意外的是麻省理工學院要籌備生物工程學專業,當即是皺著眉頭開口道:“如果我拒絕接受的話,還能繼續租用麻省理工學院的那間實驗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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