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讀結束,鄭建國正託著個腮幫子瞅著半透明的玻璃窗走神,同桌郝運從外邊放水回來,一臉神秘的盯著他左看右看過,直把他瞅的回了神,以為自己臉上有鼻屎後摸了摸臉,才坐在他旁邊開了口:“蟈蟈,你啥時候改名叫寶貝了?”

“原來如此!”

寶貝倆字入耳,鄭建國眉頭一皺,他不是在為多了個綽號而皺眉,主要是郝運這貨的口氣太重,盯著他長了胡茬的嘴巴瞅了瞅開口道:“你早上吃蒜了?”

“嘿,吃水餃能不吃蒜嗎?”

郝運一聽提到吃的,頓時就把先前的事兒給忘了,伸出舌頭舔了舔發黃的牙齒,嘖嘖有聲道:“你沒嚐到我媽包的水餃,韭菜花你肯定見過,但是現在的韭菜花你見過嗎?用雞蛋放油攤了皮兒包的,那叫個香——”

“咕咚——”

回想著記憶中的韭菜雞蛋水餃,鄭建國忍不住的咕咚嚥了聲口水,不想郝運聽到後點了下頭,一副騷包的看著他道:“看樣子你也吃過?那我就不給你嚐嚐了——”

“吆,你的午飯就是韭菜雞蛋水餃?你家這是提前過年了?”

鄭建國瞅了瞅抽屜,郝運便探手進桌洞裡按住了書包,點了點頭道:“也算是吧,我哥要去當兵了,這不全家人就決定提前吃個年夜飯,不過你都這麼大了,你家人還喊你寶貝?”

“這個雞蛋水餃是不是你的寶貝?”

鄭建國衝著這個同桌的桌洞抬了抬下巴問過,郝運神情一愣接著搖頭道:“你這傢伙太奸詐,我要說不是的話,你肯定會問我要著吃,我要說是的話,那就算掉你挖的坑裡了。”

郝運家是城裡的,還有個哥哥叫郝漢,父母都是餘泉礦務局的職工,家庭條件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當然這是以鄭建國的認知來劃分的,倆職工是真倆職工,比社員高又比領導低。

“你怎麼不說話了?”

用手遮著桌洞看見鄭建國沒有動作,郝運眨了眨眼開啟裡面的飯盒摸了摸,感覺裡面的水餃還在,再次蓋好後不大的眼睛裡滿是狐疑:“你好像變了——”

“人都是會變的,就像課代表趙楠也成了長舌婦那樣。”

想起掛了雞蛋皮的韭菜餡水餃,鄭建國是很饞,他的口水這會兒已經成河了,然而注意力還是放在先前聽到的東西上面:“現在哪裡有賣韭菜的?不會是外地的吧?”

“還真是外地的,微湖那邊過來的,好像有個什麼什麼基地,我也聽不明白,反正吃不死人。”

郝運沒說清楚來歷有些煩,好像很沒面子的摸了摸鼻子說過,鄭建國才想張嘴說話,外邊傳來了鐺鐺的敲鈴聲,鬧哄哄的教室頓時各歸各位,他便摸出了《工業基礎知識》課本來。

只是這時門口進來了個戴著眼鏡的男人,手上抱著摞油印的試卷:“這堂課考試,從現在到放假前都用來考試,把桌子上的東西都收拾乾淨,趙楠發試卷——”

“這次考什麼?”

郝運手忙腳亂的將桌子上的東西收拾乾淨,鄭建國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這會兒的課程說是少的可憐,他們學的就只有四五門課。

可再細分的就有化工冶煉機械代數等等,也就是課程內容並不多,以最多的機械課本也就八十多頁,薄薄的一本書價值一毛八分錢。

“化工?”

試卷到手郝運傻眼,鄭建國也看的皺起了眉頭,他腦海裡只剩下了上輩子的記憶。

甭說是不記得學沒學過,即便是當年真的學過這些內容,到了現在也差不多四十多年,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的看了眼同桌,發現郝運也正在望著自己,也就有了不好的預感:“你學習不錯——”

“罵我呢?你學習才不錯!”

郝運眉頭一挑,不想嗓門有點大,講臺上的周連生看了眼臺下,飛快拿起黑板檫敲了敲桌子:“考試紀律,考試紀律!誰再交頭接耳偷看,吳斌,你要不考就交卷出去!不要打擾其他同學考試!”

“交就交,有什麼稀罕的?”

甕聲甕氣的聲音響起,吳斌嘩啦一聲從凳子上站起,刷的拿起桌子上的試卷,大踏步的走到了講臺前,在高二五班四十八名同學的注視下,啪的拍在了周連生的面前:“交給你了!”

“別走!把你的名字寫在上面!”

周連生黑著臉叫住也要走的吳斌,後者看了看桌子上的試卷,他交卷子自然不會帶筆過來,看了看講桌便走下講臺,探手從最前排的同學桌子上抓起杆圓珠筆,回身上了講臺後寫下自己的名字,下巴一抬衝著周連生開口道:“現在可以走了吧?”

“你走吧,別在教室門口晃悠打擾其他同學考試。”

周連生看著試卷上歪歪扭扭的吳文武仨字,像是趕蒼蠅般衝他揮了揮手說過,後者轉頭連看不看臺下的幾十雙眸子,便抬腳下了講臺朝著門口走去,不想這時出現個聲音:“吳文武,把圓珠筆還給我。”

“哈哈——”

隨著清脆的聲音響起,教室裡頓時爆發出陣鬨笑聲,正沉浸在瀟灑走一回當中的吳斌從門把上收回了手,還算白皙的面龐這時已經脹的通紅一片,轉身看著正坐在前排不遠的女孩,咕咚嚥了口唾沫道:“寇陽,你故意的吧?”

“那你把名字寫在黑板上——”

黑色永生鋼筆在白皙的指尖轉了兩圈停下,寇陽不大的瓜子臉上黑眸閃爍,長長的睫毛在成雙的眼皮下飛快眨眨,一雙嫵媚的眼睛落在吳斌脹紅的大臉上面,聲音清脆:“讓大家念念?”

“哼,早晚我得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咕咚嚥了口唾沫,吳斌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從小到大不學無術,用鋼筆圓珠筆的都能把斌字寫的像分家似的。

這時再如果用粉筆去寫的話,怕是差別更明顯,這會兒被人家當面拿住把柄,也是自己先前想的有點差了,便將手中的圓珠筆朝她一扔,沒想就聽到了個聲音:“寇陽——”

“哦?”

正安坐的寇陽聽到叫聲便轉下了頭,不想飛來的圓珠筆正砸在了她的頭上,顧不得去問那個站起身的“寶貝”為什麼叫自己,驟感疼痛的她便回過頭看向了吳斌:“吳文武,你想打架?!”

“咳咳,我不是故意的,我先走了,你們繼續考試~”

瞅見寇陽要發脾氣,吳斌頓時後退一步轉身拉開門跑了,講臺上的周連生看著課堂有要亂的跡象,拿起黑板擦啪啪的敲了兩下桌子,開口道:“大家安靜,趕快考試!”

“哦。”

目送罪魁禍首跑了,摸了摸頭的寇陽也就坐回了座位上,她是一貫看不起那種不學無術的人,特別是有人仗著周連生這個民辦教師欺負他的時候。

當然,寇陽並不知道這會兒的老師們都是一個待遇,像周連生這種在縣裡中學教書的,是不用到下面參加冬季會戰的,而在公社中學教書的話,在日常教學之外還需要參加不定時的會戰。

刺兒頭離開考試開始,教室內也就只剩下了刷刷的落筆聲,周連生在講臺上站了會,酒瓶底般的眼鏡後面是雙狐疑的眸子,看看寇陽的位置再看看吳斌扔筆的位置,腦海中再浮現出被砸到頭的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周連生看向了教室後面的某人,不想就見他正鬼鬼祟祟的用充滿了警惕的眼神望來,黢黑的嘴角也就劃出道弧線,邁步下了講臺。

“老師來了。”

鄭建國抬腳踹了下郝運後將手上的書塞進桌洞,後者抬頭看了眼遠處的周連生,轉過頭來瞪了眼這貨:“哪有,他在看別人答題——”

默默的看了眼這個同桌,鄭建國很想說剛才我從老師眼裡看出來的,可想著自己已經提醒過他,那到時候被抓也和沒啥關係了。

周連生的腳步走的很慢,草綠色的褂子下,裡面的棉襖下襬露出老長一截,兩條袖筒的胳膊關節處打著橢圓補丁。

這會兒只見他揹著手一路掃過兩旁學生的試卷,鄭建國的眼角就見他停在了桌子旁邊,好似在看過他的試卷後,開口說道:“一氧化碳的化學式都不記得了?”

“我只記得一氧化碳進入人體後會和血紅蛋白結合,進而使得血紅蛋白無法與氧氣結合,從而引起人體中毒——但是真不記得一氧化碳化學式了。”

腦海中閃過自己為數不多和一氧化碳有關的記憶,鄭建國抬頭衝著周連生露出了個靦腆的笑繼續低頭答題,後者站在旁邊看了看他空下的幾道題,便知道這貨並不是個不會學習的人。

很多人聽說過答題過程中把不會的空下,等到先把會的做完了再回來做的順序,但是很少人能在答題中確認自己是不會,因為絕大多數的錯題,都會出現在答卷人自以為作對了的情況下。

這次考得不錯,我都答出來了,沒有不會的。

一般說出這種或是類似話的人,基本上就沒有不錯的,鄭建國默默埋頭答題,周連生在旁邊看了會也就往後面走去。

這次考試並不是期中期末考試,只是普通測驗而以,答對答錯的主要目的還是提醒學生們,他們的錯誤在什麼地方。

至於自己能不能發現,還有去改正的想法,這些便能衡量一個人的上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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