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車出了站,望著鄭建國到了站臺前上了前往醫學院的公交車,中年男人的疑問也沒解開,便搖了搖頭拎著包上了另一輛公交車,很快兩輛車一前一後的開出,鄭建國鬆了口氣。

太陽西下,鄭建國靠在圓滾滾的公交車上瞅著窗外逝去的景象,省城和縣城的區別也就是城區大點,高樓多點,街上跑的汽車腳踏車的,就不是小小善縣能夠比的了。

深冬時分,齊城籠罩在霧濛濛的天色中,街上的人們穿著以藍色和灰色為主,好像在映襯著突出色調的衝突,鄭建國瞅了會外邊便把注意力收了回來,手寫的通知書報道說明中有詳細的轉車方式,前提是他沒有坐錯車和坐過站,否則很有可能今天晚上就要落個流落大街找警察叔叔求助的下場。

那樣也太丟人了。

想著被警察叔叔送到學校的場景,鄭建國便凝神貫注的豎著耳朵看著手上的報道說明,好在他坐的這趟車是不用倒車的,隨著一聲氣剎揹著揹包下了車,大街對面的山型大門旁掛著的牌子讓他鬆了口氣:“齊省醫學院,我來了——”

學校的大門和其他學校的大門有著明顯不同,鄭建國揹著揹包拎著飯包的到了面前,便怎麼感覺這個大門像是個有年頭的牌坊,就在他站在門前躊躇的時候,遠處陡然傳來了個聲音:“嗨,幹嘛的?說的就是你,揹包的。”

開口的是個戴著大蓋帽的年輕人,長的眼睛細長鼻樑短小,到了面前後一副朝天的鼻孔對著鄭建國抬了抬,滿臉嫌棄:“這裡不是隨便亂進的,快走。”

“你好同志,我是來報道的。”

鄭建國沒和這貨一般見識,閻王他沒見過卻深知這種小鬼的難纏,知道說啥都是白扯的拿出了錄取通知書和報道說明:“您知道招生辦公室在哪嗎?魏建然科長讓我來了直接去找她——”

孔大海瞅著錄取通知書上的章和報道說明上的那筆字,細長的眼睛變的好似看不見似的,圓圓的臉上也露出了燦爛的笑,一副親近的口吻:“這位同學你看看你,也不早說,那個,你跟我到那邊辦公室歇會,等我去問問魏科長下班沒有,我再帶你過去,可好?!”

“那太好了,就是得麻煩同志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鄭建國無視了這貨近乎變臉的絕技,而是跟著打起了哈哈來,孔大海一聽他這說法,原本就看不見的眼睛笑的好似消失了:“麻煩啥嘛,為人民服務~走,來,我幫你拎著?”

“唉,不用不用,也不重,您帶路吧。”

笑嘻嘻的躲開他探來的手,鄭建國是不敢讓這貨幫忙的,他打不準這位的身份,孔大海也沒有繼續堅持,而是轉身就走:“那趕快把,老師們差不多快下班了。”

鄭建國沒有手錶,臨出發前鄭冬花給他買了個鬧鐘,花了三塊八錢和八張工業券,這會兒鬧鐘正在被褥裡面,到了旁邊的小門進去,才看到牆上的掛鐘已經五點十五了,也就是說坐了差不多四十分鐘的公交車。

“你在那稍等,我打電話問問。”

顯然是收發室的辦公室裡還有兩個人,孔大海進了也沒給兩人介紹,而是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很快就聽他開口道:“喂,魏建然科長在不在,有個報道的學生來了,正在收發室裡面——哦,好的,我馬上帶他過去。”

“唉,老孔,這個學生是來報道的?”

兩個人一陣對視的說過,孔大海笑著點了點頭的到了鄭建國面前,探手幫他拎起了飯包:“走吧,魏建然科長在辦公室呢,我帶你過去。”

“好的,那謝謝了啊!”

謝又不要錢,最多浪費口水,鄭建國看他執意想幫忙,也就由著他去了,跟著這位“熱心”的同志漫步在白雪掛枝頭的校園內,學校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晚清年間的萬國來朝之前,所以校園內的建築大多融合了東西方建築特色,充滿西式韻味的洋樓上挑著高高的飛簷,大型火車站才有的鐘樓鑲嵌在齊省醫學院五個大字上,默默的述說著東西方文化的交融。

鄭建國對於這所學校並不陌生,記憶中他還到這家醫院裡面來過好多次,但是以學生的身份過來,這還是第一次,不同的心境讓他對這所校園的環境很是滿意,雖然萬物蕭瑟花木凋殘,明明是下午五點多的市中心區域,寂靜的好似在空曠的田野裡。

“咔拉——”

鄭建國拾階而上進了辦公樓的時候,樓上二層一扇窗戶被人拉開,魏建然的面龐探頭探腦的看了看,便又再次關上,這時馮德政推開了辦公室的門進來:“魏科長,你叫我?”

“鄭建國來了,你帶他去報到處辦下手續,主要是給他辦個圖書館的借書證,我去給葉主任說下。”

魏建然說話的功夫,馮德政已經是掩飾不住臉上的驚訝:“他真的提前來了?”

“我現在倒是有些相信他對研究生的把握了。”

魏建然說著話離開了辦公室,留下的馮德政瞅著空曠的辦公室,這會兒正是各省成績陸續出爐的時候,招生辦的大多數人都在外邊各省跑著,雖然沒有搶生源一說,可對於學校的招收名額還是要上心的,特別是今年這次的恢復高考,那是和以前的學生絕對不一樣了。

站在招生辦裡發了會呆,馮德政聽著走廊裡傳來聲音,便走出了辦公室,望著站在門衛孔大海旁邊的鄭建國笑了:“鄭建國,歡迎,小孔,把東西給我吧,我帶他過去。”

“好的馮組長。”

目光驚訝的掃了眼鄭建國,孔大海心想這是哪家的孩子,竟然提前來這麼早不說,還要副組長親自接待?

“你好,馮組長,以後還得多多麻煩了。”

鄭建國目送孔大海離去後衝著馮德政笑笑,後者便露出了個燦爛的笑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我帶你去辦手續,別等到他們下班了,你今天就住不進宿舍裡了,那個,對宿舍有什麼要求嗎?”

“宿舍供暖了嗎?”

鄭建國問了便見到馮德政有些驚訝,也就知道自己想的太美好了,接著笑了起來:“宿舍儘量靠近圖書館吧,我提前來是想多學習下的,距離研究生考試的時間可不長了。”

“這個沒問題,我會幫你問的。”

自動的將研究生幾個字過濾掉,馮德政當時也是和魏建然一起聽過他的要求,也更是知道學校裡對他的態度:“考研的方向你選了?”

“基礎醫學中的微生物方向。”

鄭建國小心翼翼的說過,瞅著馮德政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知道沒引起他的好奇後懸著的心再次放下,當時魏建然找上來後要改他的高考志願,於是他也就在要求裡面把專業換成了醫療系下面的基礎醫學,其目的便是準備報考的研究生方向——微生物研究。

曾經,鄭建國為了賺錢想當個牙醫,後來發現如果不是環境所限,他乾點啥都能賺的比醫生要多的多,賣茶葉蛋的都比搞導彈賺錢的時代就要來了,那麼為了賺錢去當醫生才是本末倒置,於是他就面臨了新的一個問題,高考報什麼專業?

為此,鄭建國還專門找了張紙,拿筆對自己未來的職業規劃了一番,首先寫下的是官字,只是很快他就把這個字給劃去了,他知道未來的發展方向,但是也知道超前一步是天才超前兩步就是瘋子,而與人鬥更不是他的強項,做事還要去顧慮旁人的想法也實在太累。

鄭建國不想讓自己那麼累,所以他報考專業的時候會填五官專業,以這會兒的醫療技術來說,大病看不了是常態,其他小病小手術的也都有現成成熟的解決辦法,而人們頭疼眼疼牙疼的第一選擇不是專用藥物,而是止疼片,這些對一個醫生來說就太簡單了。

正好當時鄭冬花的胃病復發,跑回來去找鄭富貴要慶大黴素,鄭建國經過簡短的對於這年把時間記憶的整理,他發現在所有能查到的資料和接觸到的醫生口中,都沒發現關於油門螺旋桿菌或者類似的說法,由此他便有了匪夷所思的認知:“難道這個幽門螺旋桿菌還沒被人發現?”

只是單單的這麼想了下,鄭建國就被這種可能性給震驚了,按照記憶中諸多資料來看,這個玩意對於人類的致死性並不強,強的地方在於它的易傳染和易感染性,胃病是人類最易得的常見病之一,十人九胃的說法便是由此而來,而由幽門螺旋桿菌感染導致的胃病最少佔去了所有胃病的三分之二。

然而,這時竟然沒人發現!

於是,這直接導致了鄭建國對未來職業規劃的調整,相應的專業也就從五官專業變成了這會兒還是醫療系的臨床醫學下的基礎醫學,要報考的研究生方向則被定為微生物研究,很快隨著他辦理完了入學手續,他便感覺到了來自於靈魂深處的吶喊:“幽門螺旋桿菌,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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