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的一陣折騰,幾張桌子上的人紛紛站起身後離開,不過就在這些人往外走的時候,端了個飯碗的趙楠帶著寇陽和林金梅出現在了門口,後面好像還有幾個女孩。

於是剩下幾個動作慢的也就被堵在了圖書室裡,門口的趙楠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事兒,往後讓讓等到人都走出去了,這才進了圖書室看著幾張空空的桌子開了口道:“左建設,鄭建國,你們倆這是在做什麼呢?飯也不吃了?”

“嗯,在和這位——左建設同學開個玩笑。”

鄭建國沒想到這位名字也和自己一般差不多,從幾個女孩臉上收回目光後看向了他:“你走吧——”

“哦,好,謝謝,謝謝!”

左建設面色發白的收拾起飯盆和筷子饅頭出去了。

鄭建國看著幾個女孩進來,便側身將衣服扣上拿起桌子上的包子,還把灑出來的包子餡擦了擦,轉過頭才想走人,就見寇陽看了過來:“鄭建國,我聽趙楠說你把英語書抄了一本?”

“嗯,在家閒著沒事兒,就抄了一本。”

鄭建國大口吃著包子打量著寇陽的臉,和其他大多一米五多點的女孩不同,寇陽足足和他差不多高了。

所以這時對視的話,算得上是旗鼓相當,當然這對鄭建國來說感覺並不好,畢竟作為一個有些傳統的男人,在他的認知裡女人就要小鳥依人外加賢惠才行:“畢竟是借你的——”

“那你剛才怎麼回事,我們在外邊都聽到你說有意見的留下了。”

一雙黑眸在鄭建國黢黑的臉上梭巡過,寇陽看著其他幾個女孩都坐下望來,目光落在了趙楠身上:“趙楠還說以前沒見過你發脾氣呢。”

“我那哪是發脾氣,只是被迫無奈罷了。”

沒想到這些女孩來了那麼長時間,鄭建國拿著包子聳了聳肩,打量著眼前的寇陽半張側臉,不禁多看了兩眼:“你們也聽到了啊,那個什麼左建設,就要拿我在找臭老九的糟粕來批判我了。

只是這群沒經歷過風雨的溫室花朵顯然想的有些差,或者是燈下黑的忽視了某些東西,這才讓我完成了絕地反擊。”

“我看你有些得意了——”

光滑的額頭瞬間擰出個疙瘩,寇陽眼中閃過一絲憤怒,這貨當著她們的面說那些男生是沒經歷過風雨的溫室花朵,這就是在紅果果的對映吧:“你是吃過我們沒有吃過的苦,但是這不是你——現在高傲的本錢。”

“我的本錢是我原諒了他們卑劣的用心。”

無視了這個女孩的莫名憤怒,鄭建國沒想到會見到她這麼個神情,將手中的包子塞進嘴裡後邊吃邊道:“你也知道,他們這樣沒經歷過風雨的溫室花朵是不會原諒我的,如果他們在先前的爭論中佔據上風,就會全力往我身上潑些貧下中農成為petitebourgeoisie的髒水。

如果你懂得這個詞的話,他們還會務必做到讓我永遠無法翻身的程度,就像曾經發生過的那些事兒,對吧?”

“你——”

寇陽愣住了,好似第一次見到鄭建國的瞪著他,這是張很普通的臉,普通到如果不是先前這張臉說出的話,她甚至無法產生對他記憶的印象,接著便搖了搖頭:“不,他們只是單純的學生——”

“正因為單純,所以才不知這種後果的嚴重性。”

鄭建國掃了眼旁邊齊齊瞪眼的女同學們,如果說這話的不是寇陽,而是換個趙楠或者林金梅,他會乾脆利索的轉身就走,這些人只是他在這所學校裡求學時的過客罷了。

這種過客在人的一生當中會無時無刻的存在著,可這位的命運已經被鄭建國改變,記憶中的寇陽會因為吳斌扔出的圓珠筆刺傷眼睛而選擇休學,從那後徹底消失,不知是治好了還是惡化了:“初生牛犢不怕虎,無知者無懼,他們無法體會生命的沉重,所以對待生命便會顯得異常兒戲。”

“那你為什麼放過左建設?”

細長的雙鳳眼閃過迷離之色,寇陽不知想到了什麼,接著好似發現了漏洞一般整個人煥發出了光彩:“你,我記得你好像才十六?他們有些人的年齡比你大的多——”

“我現在才十五,但是從小跟著我父親給社員們看病,所以我見過當人在面對自己生老病死的時候無法接受,甚至是在等待死亡降臨時全家抱頭痛哭的場面,你們如果沒有經歷過,是再活三十年也沒辦法感受到。”

談起生死之事,鄭建國好像換了個人一般,上輩子在鄉鎮醫院裡雖然業務並不多,可正因為處在面對社會最底層的前沿,他才能感受的到那些生離死別對普通人有著何等的意義:“就像咱們這些還沒成家立業的人,去想象自己年齡大到醫院不收治的讓回家等死後,子女們親人們揹著咱們談論自己死亡的感覺那樣,你們能想象嗎?

你們無法想象!

但是我見過,所以我才會感到現在能在學校裡上學,去學一些自己想要學,甚至是可以改變自己命運的知識是多麼的幸福,而你們這些生長在溫室裡的花朵則在想象去下鄉,去種地,去翻地,去搶收時的艱難困苦,嗯,你們還是吃飯吧。”

“你,你看不起我?”

寇陽的瓜子臉瞬間變白,轉頭看了眼旁邊的女孩,再次回過頭後就見鄭建國開口道:“這不是看不起你,只是在說你不要就不瞭解或者未接觸過的事情發表意見,咱們應該慶幸沒有提前出生二十年,而是慶幸出生在十幾年前!

雖然我們小時候吃不飽穿不暖,但是我們沒有像父輩祖輩那樣歷經苦難的時刻,這就是幸福。

說實話我是羨慕你們的,可以無憂無慮的雙手不沾陽春水,可以從小就吃著商品糧長大,而不是去啃玉米麵和高粱面的窩窩,逢年過節還有魚有肉有福利,這正是我想要看數理化叢書的目的。

雖然學校的考卷裡面沒有這些書的考題,但是我打算用這一個學期的時間,去抄一遍那套會幫我在考工時超過知青們的書。

這樣等到畢業以後回到家裡,可以一邊下地一邊複習,而那些知青們則只能拿著他們當時學過和沒學過的書去看——這就是我和你們的不同。”

鄭建國說完就跑了,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聽到這一連串想法的寇陽是好半天才回過神,轉頭瞅著神情各異的趙楠和林金梅,彎腰坐在了桌子旁邊,一雙眸子盯著趙楠有些不敢相信:“這,就是你說的沒什麼上進心?”

“這對他來說是個上進心,而如果咱們打算兩年後考回來的話,那麼就應該按照他說的去準備了。”

趙楠也好像吃了一驚的模樣,拿起已經有些涼了的饅頭吃了口,接著一雙眼睛瞅著對面的寇陽,下巴一抬道:“他對你好像有點不一樣——”

“你少扯那些!”

眉頭一皺,寇陽冷冷的掃過趙楠,便拿起筷子飛快吃起飯,就聽旁邊的林金梅開口道:“寇陽你別不信趙楠說的,剛才他和你說話的時候看我們的眼色,我感覺就是在嫌我們在礙事兒似的,沒想到他這麼——聰明?不,老成,怕是咱們合一起也趕不上他想的遠。

現在面臨畢業後下鄉,每次拿起課本後我都在想一個問題,那就是還學個什麼勁兒?與其四個月後拿著畢業證下鄉,倒不如趁著現在乾脆下去,還能早點進入狀況早點適應環境,也不用這幾個月裡學不進去玩不進去——”

“不是有人說能逃的一天懶是一天的懶?”

默默吃飯的趙楠頭也不抬的說過,林金梅的圓臉頓時一變:“我那會兒不是沒什麼想法嘛?現在聽到鄭建國巴拉巴拉說了這麼多,我再笨也得吸收點他的建議吧?再說這個建議也不是一般的富有建設性,再說我也不笨,哈~”

“不行咱們就向學校申請,扯個好點的名義,這不是馬上開春了,下面公社裡需要建設?”

旁邊某個一直未發一言的女孩開口說過,正默然吃飯的其他人也就齊齊抬起了頭,一個個的小太陽彷彿躍出地平線出現在了她們的眼裡。

便是寇陽也都醒悟過來這種操作還會有什麼好處:“如果咱們去主動申請牽頭來倡議,那麼咱們幾個的去向就只能是幾個典型知青點。

我哥說他們同學去的知青點有好有壞,壞的要和當地社員們住在一起,同吃同喝同勞動還要同住,好點的是在大隊部有知青宿舍的,最好的關西公社還有自己的知青樓——”

“鄭建國好像就是關西公社什麼鋪大隊的。”

林金梅飛快抬頭說過,便見坐在對面的趙楠開口糾正道:“三里堡大隊,城西大馬路走上三里地往南再走三里地,差不多就是那了。

不過他們關西公社還得往西走幾里地,算上差不多要十里地,如果咱們去那邊,也不算離家太遠——”

“那就這麼說定了,今天晚上回家就把這個事兒給家裡商量下,成不成明天要拿個準信。”

手中的筷子一指,寇陽算是發號司令了,不過說完也就飛快收回了筷子,繼續邊吃邊道:“不過,我感覺家裡人反對這個提議的不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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