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沒落鄭富貴人已經跑遠了,鄭建國才想繼續洗就見旁邊的廚房門開啟,鄭夏花揉著眼端著夜壺出來,瞅了他一眼轉到旁邊茅廁裡面去了:“蟈蟈你在洗什麼?”

“褲衩髒了。”

鄭建國飛快的打著肥皂,很快用水連著擺了三遍,杜小妹也穿著衣服走了出來,看他光著脊樑在院子裡洗,飛快開口道:“也沒穿個背心,快去穿,我來幫你洗。”

“不用,這就洗完了。”

重點的肥皂已經打完,鄭建國在水盆裡刷刷刷的擺了擺,再次提起後看看鬆了口氣,折在一起擰乾掛在了晾衣繩上,盆裡的水直接潑到水溝裡面。

二姐鄭夏花這會兒好似明白了什麼,滿臉怪異的瞅了他一眼,鄭建國也知道這個事兒沒辦法多說,放好臉盆便跑回了床上,趁著天亮的空隙好好補下覺。

眼睛一閉再次睜開的時候,鄭富貴已經坐在桌子旁準備吃飯,鄭建國穿著個打了補丁的兩道筋背心和大褲衩坐到了桌子旁,開口道:“人找到沒?”

“找到了,二隊一組的何金枝,和她弟弟大拿吵了幾句被她娘一打,想不開就跳了井。”

鄭富貴眉頭微皺的說著,鄭夏花和杜小妹一人兩碗的端著麵條到了桌子邊,鄭建國連忙起身接過,忍著指尖傳來的燙放在面前,開口道:“我記得何大拿比我大吧?人救回來沒?”

“是比你大,但不是個玩意。”

鄭富貴搖了搖頭沒有多說,鄭建國也就知道人沒救回來,這年代人們有時候鑽了牛角尖,一時想不開就會上吊喝藥和跳井,要說哪個村裡沒有上過吊喝過藥跳過井的人,那是堪比三條腿的蛤蟆一般難找,而且還是不分男女。

沒出嫁成家的男女是不用辦白事的,誰家都不用通知的在地裡挖個坑一埋,這人和沒來過一樣,當然該傷心的人會傷心,旁觀的有那有良心的會惋惜下,沒有的則乾脆是過耳雲煙,該吃的吃該喝的喝。

鄭建國倒是沒事兒人一般,記憶中別說見過死人了,親自上手的也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杜小妹看著他老神在在的,不禁一雙眼睛狠狠的給了鄭富貴個白眼飛刀,後者連忙拿起筷子低頭吃飯,這顯然是在怪他給蟈蟈說這些死人的事兒了。

鄭富貴飛快吃過飯走了,鄭建國則跟著三個姐姐和杜小妹收拾過到了隊上集合,大隊部的後面一塊田已經平完,郭炳河正揹著手衝著老少爺們說話:“從今天起,咱們三里堡大隊也算是有主營產業的了,這個樓板廠還是知青同志們用他們的水泥鋼筋和安置費進行支援才建成的。

現在我決定給他們放一個星期的假,好好回家休息一下,柴幹部也同意過了,所以未來一個星期的知青點裡面,大家要注意看著點,不要讓別有用心的壞分子鑽了空子——”

知青們的隊伍在最前面,鄭建國跟著姐姐和老媽縮在人群裡聽著,倒是沒想到郭炳河能做通柴志剛的工作,接著想起這位帶隊幹部是真正幹事兒的那種。

倒是慶幸自己這隻蝴蝶帶來的效應終於減小,三里堡大隊的樓板廠在晚了幾個月後終於奠基了,雖說沒什麼人物前來到場剪綵。

知青隊伍裡面,又黑了一層的羅蘭探出手指戳了戳寇陽,後者轉頭狐疑的看了看,便見羅蘭下巴微抬,一雙彷彿多了些沉澱的眸子順著她的方向望去,隱約見到人群裡的光腦門晃了晃,也就明白她是在指鄭建國那貨,就在這時聽羅蘭壓低了嗓門道:“供銷公司和棉紡廠還有車隊都在招工,你不給他說說?”

“他都不急,你急什麼?”

腦海中轉悠著某個淡淡的怨念,寇陽是在過去的這一個多月裡沒和鄭建國繞過幾面,可不知是女性特有的第六感還是她能從對方眼神裡看出些東西,便感覺這貨好像在躲著自己。

想想兩人之前並未產生什麼矛盾,相反自己還好心幫他去求姨夫買了套書,於是寇陽對於自己被人這樣對待也就有了股逆反情緒:“要說你去說。”

“???”

羅蘭不大的眼睛眨啊眨的,便感覺這個姐姐今天的狀態有點不對,只是就在她這個念頭還沒消失的時候,寇陽又開了口道:“他都不去關注,能遇上就說下,遇不上就算了。”

寇陽聲音未落,郭炳河的話已經講完,周圍響起陣參差不齊的掌聲大家也就各奔各地,望著遠去的三隊人群,羅蘭和寇陽兩人對視一眼,腦海裡也就冒出了個念頭:“他好像對招工不上心。”

“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寇陽搖著頭滿臉的無語,對於鄭建國這種不善利用自己條件的做法感到惋惜,腦海中閃過先前說的氣話,便轉頭看了看旁邊的羅蘭,沒想到她正瞪著雙眼看自己,搖了搖頭道:“怎麼了?”

“我在看你會不會改變主意再給他去說這個訊息。”

羅蘭說著小臉露出了個諱莫如深的笑,寇陽沒想到這個妹子在觀察她,搖了搖頭道:“你想多了,今天干完就可以回去休息,哎呀媽呀,我感覺有半輩子沒睡懶覺了。”

嘴上否認著,可這幾個月枯燥的時間裡,寇陽還是偶爾會想起某個人的臉,確切的說是他曾經做過的那首詩,每當揮舞著鋤頭或是鐵鍁在疲憊中堅持著的時候,她的腦海裡便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那首好像是描述了知青命運的詩,離開課堂懷揣夢想,切莫忘記當初模樣——上學時的週末能睡懶覺,是她這會兒最念念不忘的。

收拾完晚上要帶回去的東西,寇陽便拿起早已堆成盆的衣服,為了公平起見,知青們的工作並不是一成不變的,上工下地勤務做飯這些都是做了排班表,屬於十幾年前最早來到三里堡大隊知青們留下的印記,當然那批知青當中唯一還留在公社裡面的,此時已經成了公社廣播站的副站長,已經步入了國家幹部序列。

和羅蘭一前一後的出了倉庫,遠處一輛綠色的腳踏車邊衝面前徑直駛過,寇陽端著盆衣服望了望停在不遠處大隊部前的郵遞員,遲疑了下就見人已經挎著包進了屋,很快裡面傳出了個嚷嚷聲:“鄭大夫鄭大夫,有你家小子的信——”

寇陽下意識的邁腳兩步,便好似驚醒般回過頭,羅蘭已經嘴角劃出了個弧線出來,聲音清脆:“我感覺你可以趁著這個時候給蟈蟈他爹說聲,也算是看在同學一場的情誼上,至於他去不去就和咱們沒關係了,也省的你這左右為難的。”

“誰左右為難了,你才左右為難了。”

寇陽盯著羅蘭默默的唸叨過,想了想這個妹子說的也是這個理兒,便趁著鄭富貴從大隊部裡拿著信出來時開了口道:“鄭大夫,我聽說城裡有單位在招工了,要不你讓鄭建國去試試,興許能考上呢。”

“啊呀是寇陽啊,謝謝,謝謝你。”

鄭富貴沒想到能有知青會透過自己給兒子帶口信,他也知道這個知青在下來前是鄭建國在城關高中的同學,當即手中捏著信臉上露出了個笑:“蟈蟈說他現在還不到十六歲,說是國家有什麼要求,招工要十六歲以上才行,低於這個年齡的考上也不要,他年底才十六呢,你說說這個事兒吧,嘿。”

“噢——”

寇陽的嘴巴微張,也就想起現在國家招工是有這麼個要求,就在她走神的時候,旁邊的羅蘭開了口道:“鄭大夫,你可以讓他四姐去試試啊,興許就考上了呢。”

“好,好,謝謝你們倆。”

鄭富貴神情一愣連忙開口道謝,自打兩個多月前鄭冬花被鄭建國拽著一起看書,他也是聽過這麼個說法,當即轉頭衝著衛生室喊了起來:“廣蘭,你看下,我去給家裡把信送過去,馬上就來。”

“好的,鄭大哥你別急,有我在這裡呢,你路上慢點。”

王廣蘭的嗓門又高又亮的,鄭富貴應了聲捏著信轉過身,沒想寇陽還站在旁邊,接著一揚手中的信,開口道:“郝運和趙楠給蟈蟈的信,哦,就是鄭建國的,我這就給他送過去。”

“哦,好!”

寇陽目送鄭富貴的身影走遠,抱著臉盆到了水井邊上,羅蘭已經開口道:“沒想到給他寫信的人還挺多,這也是你們同學?”

“嗯,趙楠,就是那個發起人,郝運,是鄭建國的同桌。”

寇陽熟練的將桶掛在繩子上放到井裡面,她來這裡也沒想著給誰寫過信,所以知道她地址的也就沒個,倒是鄭建國當時在把詩寫完後,又把自己的地址寫在黑板上,記住的人也就不少:“有機會我問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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